織田信忠是在天正元年(1573)的十月八日抵達本願寺前線的,隨同前來的是三萬大軍和柴田勝家等諸多名將。因為行程沒有計算好,抵達時已經接近午夜。匆匆的照了一個面說了幾句問候的話,我們就都識趣的告辭出來了,畢竟連著趕了十幾天的路,人家也得紮營休息一下。
在這之後我們得到的通知是:第二天休息一天,在此期間信忠殿下要詳細研究一下軍情態勢;第三天也就是十月十日,上午辰時召開第一次前敵軍事會議,聽取意見並制定戰略。
「信忠殿下是個怎樣的人?」在去往大營的路上我對池田恆興問到。
「你怎麼會不知道?這可是不應該啊!」他對這個問題感到有些詫異。
「我離開岐埠的時候信忠殿下還小,後來就根本沒見過幾面!即便還沒出來的時候,我也和他沒什麼接觸,至於我當親兵時信忠殿下還穿開襠褲呢……」我無可奈何的說到。其實各種關於織田家核心人物的報告我從來也不曾缺過,但都是一些作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之類,打聽來的消息已經輾轉經過了人言的渲染,忍者是到不了他身邊的,因此我也就無從判斷他的性格特徵。池田恆興和織田家有著深遠的關係,又是他的姑夫,作出的判斷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哦……你不提我倒忘了,這幾年你還真是很少回岐埠!」池田恆興愣了一下才說到。「……信忠殿下是個非常謙虛謹慎的人!主公這幾年也曾安排過他一些工作,他也都非常圓滿的完成了,事後也僅是簡單的報告一下事情的經過,從不曾對自己的業績大肆渲染。在對家中的各派勢力時沒有對誰過度親密,也沒有顯出對誰過度疏遠,對於禮物也只是接受那些慣例之內的東西。總之根據我的看法,他是多聽、多看,但極少表態!」
「我們不常在岐埠,你現在也出來了!信忠殿下……不會被柴田那邊的人所左右吧?」我對這個問題確實有些擔心,織田信忠哪怕是受蒙蔽,其立場也足以影響一大批人。
「這你就是過慮了!」池田恆興對我的擔憂是嗤之以鼻。「如果是信雄或者信孝殿下的話,那我還真不敢說!可信忠殿下嘛……我只能說他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
「哦……」我鬆了一口氣。我相信池田恆興的看法,織田信忠雖然不如信長的魄力,但應該也不是個傻瓜,這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他在幾個重臣之間繼續搞平衡。不管怎麼說今後織田信忠在這個舞台上的戲份會越來越重,這是誰都阻擋不了的了。
聊著聊著我們來到了織田信忠的中軍營盤,侍從們留在外面我和池田恆興來到了帥帳門口,這裡已經來了一些人並且不斷的還有人繼續進來。大約又過了10分鐘,所有人都到齊了,近侍通知我們都進去。與織田信長的不可琢磨和耍大牌不同,織田信忠顯得非常謙和並沒有叫我們多等,只是柴田勝家耀武揚威的站在他身邊讓我看得非常不順眼。
「各位殿下辛苦了!」他一上來就勉勵了一句。
「感謝少主(城介)殿下關懷!」眾人也是齊齊的還禮。因為織田信忠元服所領的官職是從六位秋田城介,所以非織田家臣的大名、豪族們稱其為「城介殿下」。
「各位殿下!在下年少識淺初領兵事,定會有許多無知不周之處!還望各位能夠鼎立……」織田信忠開始了就職宣言,不知是不是為了顯得更威武一些,他穿了一身黃金配飾的甲冑,高前立蟠龍黃金盔擺在手邊的案上。
我偷眼觀察了一下,以前對他一直沒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前天晚上又是黑燈瞎火匆匆忙忙的。織田信忠長得和信長很像,只是臉上的線條要柔和些,眼神也沒那麼銳利。講演稿應該是由幕僚事先寫好的,很多都是官話、套話,但由他說來卻顯得一點兒也不做作。我對他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對於講道理的人總是好溝通的!
「……關於此次的戰事,就一切拜託了!」這個時候他的講演也完了。
「殿下!佐久間殿下近幾年來一直主持著對本願寺的作戰,可否請他先介紹一下此間的情況?」柴田勝家開始實際主持會議。
「少主、各位殿下!本願寺是一座歷經百年修築而成的堅城,其體系之嚴密世間少有……」在得到織田信忠的許可後,佐久間信盛開始介紹此間的情況,他說得大部分情況我都清楚,也有個別我不知道的細節。總之他的結論是本願寺城是一座極其難啃的「骨頭」,這裡面有一些實情,當然也有一些是推卸自己這幾年辦事不力的責任。
「這些日子裡先來的諸位都捉到了一些奸細吧?那就先說說審訊得到的信息!」柴田勝家正想開始討論攻城方案,織田信忠卻突然改變了議程。
「咦∼!」我輕輕的呻吟了一聲,僅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使我對他的看法大大的進了一步。在這即將決定生死的關鍵時刻,本願寺顯如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最近各營都抓到了很多奸細,這裡面既有刺探情報的密探,也有傳遞訊息的密使,因為前段時間也沒個負總責的人,所以一直是各抓各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堅定的死硬派,所以新的信息還是不少的。關鍵是為什麼織田信忠會單獨在此刻提出這個問題,他完全可以叫各人整理成書面的東西呈送給他。看表情柴田勝家事先也不知道這個安排,那麼就只能是他想傳遞一個信息:他織田信忠有自己的想法,不會跟著別人的指揮棒轉!
對於綜合而來的信息,只得出了一個結論:本願寺顯如在呼朋喚友的招引援軍!
「各位殿下,本願寺顯如如此作只能說明他心虛!」織田信忠自信的用右拳在桌案上擂了一下。「和泉有丹羽殿下,山陰、山陽有諸星和羽柴殿下的數萬雄兵,紀伊眾和毛利家已是難越雷池一步!另外在我來時,右大將殿下已經命令九鬼殿下統合熊野水軍各部開進瀨戶內海,封鎖了本願寺城的海上通道!現在本願寺一向宗已經是甕中之鱉,大家務必力求一鼓作氣攻下此城!」
「嗚……」周圍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關於攻城的方略,大家有什麼看法?」在討論告一段落後,織田信忠詢問到。
「少主!」可能是覺得剛才有些失面子,柴田勝家又開了口。「佐久間殿下對此間形勢最為瞭解,還是先聽聽他的意見吧!」
這次織田信忠沒有說話,但卻把目光投向了佐久間信盛那邊。
「回稟殿下!本願寺城體系繁複龐雜,極難攻取……」佐久間信盛顯得極為為難。「臣以前為求穩妥起見,逐一拔除敵之巖砦、支城、碉堡,可謂步步艱難寸步難行,即便是我們白天拿下了,晚上或者第二天、第三天,又會因為其在別處的騷擾而不得不撤下來。面對這百年而成的巍然巨城,兩軍地利所差太多!所以今日臣貿然進言,望殿下施以霹靂手段,快刀斬亂麻拿下此城!」
「怎麼樣的霹靂手段?佐久間殿下有腹案了嗎?」織田信忠問到。
「是!臣是有一個想法……」佐久間信盛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並給人群裡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我方此次共有八萬大軍,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我方可利用人數上巨大優勢,分出部分兵力纏住支城上的攻擊,然後集中精銳迅速攻進主城正門。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時一向宗的外圍兵力再強大也是無力回天了!」
「可行嗎?」織田信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盯著他追問到。
「強攻的部隊可能傷亡大些,但應該是做得到的!」佐久間信盛言辭閃爍到。
「這樣的任務,恐怕除了諸星予州殿下是誰也擔負不起的!」這次沒等織田信忠問,柴田勝家就自己跳了出來。
「哦!」受到突然襲擊我沒能反應過來,但本能的聞出了陰謀的味道。
「就是嘛!諸星予州殿下麾下的火炮,在三戚川可是很威風的!除了靠這個,誰又能敲得開本願寺城的大門?」佐佐成正也敲開了邊鼓。
「好啊!」我對於他們這種行為很是生氣,不知不覺間話裡也帶上了火藥味。「那就把炮口調高,你們只要不怕炮彈落在自己腦袋上就行!還有……」我又補充道:「本願寺城的城垣馬道那麼多轉折,你們誰能在支城的攻擊下把火炮抬上去,那我就把兩門火炮都送給他了!」
「那……要是轟擊城垣呢?」佐久間信盛還想找托詞。
「那好啊!」我對著他冷笑道:「如果彈藥充足的話,每天又打足打六個時辰,有一百年大概就行了!」
「這麼厚實的城垣,就是放開了讓你挖,八萬人還不知道要挖到什麼日子去呢!」池田恆興也在一邊哧哧笑到。
「幾位殿下不要意氣用事,一切還要以大局為重!」織田信忠不得不出來打圓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