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如何?」池田恆興對我問到,他的臉上佈滿了因為興奮導致的紅暈。
「還可以吧!」我無所謂的說到。「噢,只是有點亂,應該好好組織一下!」此時大殿裡由於二百餘人的竊竊私語充滿了一種嗡嗡聲,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野蜂窩。
「你也太不敬了吧!」他不滿的哼哼著。「這可是將軍的宴會耶!我家雖然是世代的武士名門,可就算我的爺爺、我爺爺的爺爺都不會想到,他們的子孫有朝一日會和幕府大將軍同堂宴飲。更不要說是你這個平民出身的傢伙,難道不是夢想中的榮耀嗎?」
「這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勝於藍』嘛!」我湊近他的耳邊小聲說:「足利氏怎樣?名門籐原氏的公卿、天皇的後裔,去替強勢大名們當食客的還不是大有人在?如今時世不同,他們這些人早過氣了。小伙子,好好幹!說不定將來在你的酒宴上,將軍大人還會扮演逗笑取樂的角色呢!」
「啊∼?!」池田恆興小小的驚呼了一聲。雖然他的性格平時不乏離經叛道之處,但到底還是年輕,武士傳統教育中的「忠義」思想還不曾被殘酷的現實完全擊破。「你這話可是大逆不道啊!」他低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驚恐。
「大逆不道?」我輕輕的哼了一聲。「平清盛是大逆不道;源賴朝是大逆不道;北條時政是大逆不道,就連他的那個老祖宗足利尊氏同樣是大逆不道!我不過是說了兩句實話而已,目的只是給你提個醒!」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想幹什麼?」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我,語氣裡充滿了緊張。
「我算什麼?」我神態輕鬆幽默的說到。「我這麼個小人物說什麼、幹什麼並不重要,最多也就是讓人笑話一場而已!關鍵是……」我再次壓低了聲音說:「主公是怎麼想的,和他打算怎麼做!」
「你是說……」池田恆興怔怔的問到。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我快速的打斷了他下面的話。「我能告訴你的是:主公現在已經名揚天下了,織田家的威勢不可能就此止步!以池田家在織田氏各派閥中的影響和地位,以主公對你的喜愛和信任,最近我雖然不敢說,但十到二十年後,成為一二十萬石的大領主並不是多難的事!」
「這……」聽了我的話他陷入了愣愣的沉思。
看到他的這副表情,我微笑著把目光轉向了別處。我們倆交情現在算是不錯,而且我覺得他的性格和我也算對路,是個不用提防的人!早點兒點醒他,對我可能也是件好事。
前些日子,淺井長政和德川家康在各自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後,沒有等足利義昭到達就率軍離開了,絲毫沒有考慮他作為將軍的面子問題。三天前,足利義昭和他的那些「空殼」顯貴們抵達了京都,隨行的沒有威武的大軍,只是織田信長派給他的五百人的衛隊。入城的時候,信長倒是親自去迎接了,隨行的還有幾個朝廷的公卿,這一切比起織田信長入城時萬人空巷夾道歡迎的盛大景況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織田信長面子功夫做得還是很足的,他讓出了自己原來下榻的本能寺,搬入了雖然更大但比較殘舊的清涼寺。現在很多人都明白:室町幕府的已經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足利義昭不過是個過渡人物!實際上這並不需要多麼靈敏的政治嗅覺!
可足利義昭似乎並不清楚這個道理,到達京都的第二天就去覲見了天皇,然後是眾多的公卿們。他還任命細川籐孝、京極高佳、町山高政等人為幕府執事,儼然在為「老店新張」做著準備。織田信長此時由於時機尚不成熟,也就陪他玩起了這個遊戲。今天的宴會名義上是款待撥亂返正的有功之臣,而實際上是足利義昭想擺擺武家領袖的架子,所以在京織田家侍大將以上的家臣全都到了場。
「感覺如何?」我把池田恆興剛才問我的話又原方不動的拋向了剛剛走過來的羽柴秀吉。
「千言萬語,感慨萬千啊!」他的雙眼放著光,語音裡有著些微的顫抖。「我感覺以前的日子真是白過了,但以前吃得那些苦、受的那些磨難也都算有了回報!一切都值了……」說最後一句話時裡面已經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是嘛?」我微微笑了一下。門第甚高的池田恆興出席這種場合都激動莫名,出身鄉野田間的「猴子」就自不必說了!再說他本身就是個「貴人迷」,歷史上他一朝得勢就拚命的納名門出身的女子為妾,以此來滿足他那偽裝成自大的自卑感。今天出席將軍的宴請,也難怪他會有這種表現了!「你對將軍的『恩寵』很感激?」我想試試他,就裝作無意的隨口問了一句。
「你不是想拿我開玩笑吧?」他居然一下子就聽出了我話裡的問題。「將軍?什麼是將軍?誰又是將軍?」他語氣裡剛才的興奮轉瞬間就變成了輕蔑。「沒有實力就不會真正的擁有權力,而一個沒有權利的將軍又和戲台上的演員有多大的區別?現在的足利義昭就好像一個拿著黃金,行走在強盜中間的小孩兒,之所以現在還讓他把黃金拿在手裡,那是因為強盜們還沒有決定黃金到底應該歸誰!」
「哈、哈、哈,真是個貼切的比喻!」我大笑著捶了「猴子」的肩膀一下,並掃視了池田恆興一眼。他此刻正愣磕磕的呆在那兒。「那你剛才還那種表情?一副快流出口水的樣子!」我繼續「測試」著羽柴秀吉。
「我所羨慕的,只不過是這種身為『上位者』的感覺罷了!」羽柴秀吉正色回答到。「同時看到了主公今時今日的聲威,我覺得更加有了希望和動力!照著當下本家的這種發展趨勢,代替幕府只怕用不了幾年就可實現。這正是大展身手的一個好機會,只要抓住了它,十餘年後,執掌一城、一國甚至是數國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他用那對圓溜溜的大眼睛上下看了看我。「你不會是真的認為足利氏還有『戲』吧?那我可是要懷疑你的智慧了!」
「那哪能呢?」我對他粲然一笑。「我只是看你那幅表情,提醒你別犯糊塗而已!」他離開後我對池田恆興說:「明白了嗎?知道大家都是怎麼想的了吧!」
「哪……」看樣子他還是有什麼疑問。
「大納言菊亭晴季殿下到;彈正忠織田殿下到;……」正在這時門口響起了一連串的唱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