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東西,滾!全都給本王滾下去!」譽王府的書房裡傳出一聲怒罵,緊接著兩名侍女跌跌撞撞爬出來,其中一個半幅羅裙都被茶水濺濕,另一個手裡捧著幾塊茶杯的碎片,兩人俱是面如土色,戰戰兢兢,連鬢髮都因跑動的太急而有些散亂。
「王爺怎麼了?」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兩名侍女抬頭一看,急忙雙雙跪下。
「回王妃,王爺嫌茶燙……都是奴婢們侍候得不好……」
譽王妃柳眉輕蹙,快步走到書房門前,見半扇門虛掩著,便伸手推開,走了進去。
「誰又進來了?本王叫你們滾,快滾!」
「王爺……」譽王妃輕聲道,「暴怒傷身,請王爺珍重貴體。」
譽王怔了怔,轉過身來,勉強壓制了一下心頭的怒氣,道:「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新春將近,我已擬好了敬獻父皇母后的年禮禮單,想讓王爺看看有什麼不妥。」
譽王伸手接過妻子遞來的鵝黃禮箋,快速地掃了一遍又還了回去,「你最瞭解母后的喜好,她年年都滿意,今年還是照你的意思辦吧。」
王妃將禮箋重新收回袖中,徐徐道,「府裡的丫頭調教得不好,是我的疏忽,請王爺不要生氣了。」
「關你什麼事,是那些丫頭們笨手笨腳的……」
譽王妃將纖手輕輕放在夫君的手臂上,柔聲問道:「王爺如有什麼不快之事,可否告訴我,也讓我可以分擔一些。」
「沒什麼……外頭的事,說了你也不懂……」譽王拍了拍她的手,溫言道,「別操心了,這一陣子你也挺累的,去休息吧。」
譽王妃輕輕咬了咬櫻紅的下唇,垂首低聲道:「可是因為般若姑娘……」
「你想到哪裡去了?」譽王皺了皺眉,「我為的是國事煩憂,你不要婦人之見。」
「其實……我可以去跟般若姑娘談一談,雖然是側妃,但只要王爺喜歡,我絕對不會有絲毫的為難她。就算王爺以後想要再升她的位次,我也……」
「又在胡說!」譽王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見她臉色轉白,又展臂將她抱在懷裡,「好了,我說過很多遍了,你是你,般若是般若,我的王妃永遠只有你一個,別自己給自己找煩惱了。皇后娘娘在宮裡,還要靠你去膝下承歡,你自己都不開心,怎麼替我盡孝道?」
「對不起……」譽王妃環抱住夫君的腰,更緊地靠向他胸前,「你對我這麼好,我要是再聰明能幹一點,可以多為你分憂就好了……」
「你總愛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好。「譽王輕輕推開她,撫了撫她的秀髮,「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譽王妃柔順地點點頭,屈膝一禮,慢慢轉身走了出去,剛走到書房外的天井,迎面遇上譽王府裡最得用的一個謀士康先生,便停住了腳步。
「見過王妃。」康先生躬身行禮。
「免了。我正好要找先生呢。」譽王妃輕抬玉手,「王爺心情不好,你看要不要去請秦姑娘來府裡開解一二?」
康先生搖頭道:「這次為的是宮裡的事,般若姑娘也無能為力。」
「宮裡?宮裡出了什麼事?」
「王妃還不知道?皇上已經明詔發旨,恩赦被新降為嬪的越氏,晉為妃,命其同參祭典。」
譽王妃一怔:「赦免了越娘娘……皇后娘娘那邊怎麼說?」
「直接由內司監宣佈的旨意,事前毫無徵兆,皇后娘娘那裡連一點風聲都不知道,能有什麼反應?」
「原來是這樣……越娘娘在宮裡侍候了十幾年,皇上大概是感念舊情吧……」
康先生知道這位譽王妃心思單純,更深的話也沒必要跟她說,便笑了笑不語。
「既是如此,就煩勞先生去勸勸王爺,事情已經發生了,鬱鬱不樂也於事無補啊。」
「是。」
「宮裡也請他放心,我這就進宮去向皇后娘娘請安。」
康先生笑道:「王爺多虧有王妃這樣的賢內助啊。」
「先生過獎了。」譽王妃謙辭一句,重新邁步。康先生急忙閃到路邊,躬身候她走遠,方瞇著眼自言自語道:「越妃復位,不知那位一手將她拉下貴妃寶座的麒麟才子,會不會也跟王爺一樣急怒交加?」
與這位康先生的期盼不符,聽到越妃被赦的消息後,梅長蘇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仍是窩在火爐邊,一頁頁地翻看著妙音坊送來的情報,看一頁就朝火盆裡扔一頁。飛流蹲在一旁看那火苗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看得甚是愉快。
這時厚厚的棉簾被人掀開,剛竄起來的火苗被灌入的冷風一壓,頓時就暗了下去,飛流十分惱怒地瞪向闖入者。
蒙摯沒有注意到飛流不友善的眼光,大踏步走到梅長蘇面前,道:「你看起來還挺清閒的嘛……」
「你身上有寒氣,別離我這麼近,快去烤烤,烤熱了再過來。」
蒙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是不是還沒聽到那個消息啊?你猜我從那裡來?」
「穆王府。」
蒙摯被他一語說中,不由挑起濃眉,上前扳住梅長蘇的臉道:「小殊,你回來之後怎麼變得越來越像妖怪了?你還是活的嗎?」
飛流一掌劈過來:「放開!」
「被你發現了?」梅長蘇笑道,「我是鬼魂,你怕不怕?」
「要是大家都能回來,就算是鬼我也開心,」蒙摯歎口氣,「你猜的不錯,我剛從穆王府過來。穆小王爺氣得快把他那楠木坐椅咬出牙印來……」
「好咬!」飛流突然蹦出兩個字,蒙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飛流說的沒錯,楠木很軟,很好咬,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咬出牙印來……」梅長蘇讚許地拍拍少年的頭。
「喂,你們兩個……」蒙摯只覺得全身無力,「我在說正經的!」
「飛流,蒙大叔說你不正經哦……」梅長蘇挑撥道。
飛流有些迷惑地睜大了眼睛。
「不正經的意思,就是指象藺晨哥哥那樣的。你還記不記得盟裡的伯伯們經常罵藺晨哥哥不正經啊?」
飛流一聽,這大叔竟然敢說他跟藺晨一樣,登時大怒,躍身而起,一記犀利無比的掌風直擊而出。蒙摯雖然不怕,但總要打點精神來應對,片刻之間,兩人已在室內交手數招。
「小殊,你叫他別鬧了,我跟你說正事呢!」蒙摯氣得大叫。
梅長蘇笑瞇瞇地擁裘而坐,鼓勵道:「飛流加油,難得有機會可以跟蒙大叔切磋哦……」
蒙摯一看這人玩性已經上來,無奈之餘心裡還有些隱隱的高興,不管怎麼樣,他身上還有一點林殊以前的影子,總是一件讓人寬慰的事情,再說與飛流交手,其實還是很過癮的,所以乾脆靜下來心認真應對了。
飛流武功的特點,一向是奇詭莫測,對上夏冬和拓跋昊那種同樣走身法招式路線的人,自然更佔優勢,但一遇到蒙摯這種周正陽剛的武功類型,就不免處處受制,何況單以內力來說,小小年紀又曾受過重傷的飛流,還是遠遠不及少林正宗心法扎扎實實練出來的蒙摯。
不過就是因為明顯不是蒙摯的對手,飛流的鬥志才更加的旺盛,腦中毫無雜念,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目前的比拚之中,沒過多久,蒙摯就發現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飛流竟然可以在交手中記憶對手的勁力、氣場特徵,並即時對自己進行相對應的修正。
也就是說,當你曾經用一招制住過他的一招後,就休想再用同樣的一招在他身上奏效,除非你加強你的勁力,或改變氣場的流向,否則飛流就一定可以擊破此招,逼你用後招補救。
這樣驚人的學習能力竟然出現在一個有些智障的少年身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也許就是因為他的智力在某些區域受到了限制,才激發出他驚人的習武天才吧。
「膽顫心驚了嗎?」梅長蘇含笑的聲音悠悠傳來,「蒙大哥,你要變得更強才行啊,」
蒙摯長笑一聲道:「你幫他也沒用,我的心哪裡是這麼容易亂的?他想擊敗我還早著呢!」雖然他說著話,但氣息絲毫不亂,週身的少林罡氣驀地加重了幾分,翻掌慢慢迎合,以一種極為圓融的姿勢向飛流的掌心貼去。少年眉宇間一凜,身影突然一飄,彷彿瞬間在原地消失了一般,剎那間又出現在蒙摯的身後。可是他的動作雖然快,卻又莫名地慢了緩緩移動著的蒙摯一拍,本是後背的方位恍然間變成了正面,雙掌回撤不及,被蒙摯牢牢吸住,勁力一吐,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在空中連翻數下消力,落下時還是有些立足不穩。
「沒關係沒關係,」梅長蘇向少年招手,「這次打不過,下次我們再打。」
蒙摯苦笑道:「小殊,你是不是在拿我給這個孩子喂招啊?」
「是又怎麼樣?」梅長蘇露出春風般的笑容,「你不會這麼小氣吧,陪我們飛流過招不好玩嗎?你看我們飛流多可愛啊……」
蒙摯吐了吐氣。漂亮是真的,但可愛……??不過他也確實非常喜歡這個極有武學天賦的少年,並不介意時不時來上這麼一回,當下只是寬容地笑了笑,走到梅長蘇身邊坐下,道:「看你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越妃會復位?」
「有什麼好意外的?」梅長蘇淡淡道,「越妃犯的罪再重,畢竟都不是針對皇上本人的,這位陛下對別人的痛苦,從來都不怎麼放在心上。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你也不用把陛下說成這樣吧?」蒙摯有些尷尬地道,「不管怎麼說,陛下總是陛下,再說也確實有年終祭禮的原因。」
「關年終祭禮什麼事?」梅長蘇冷冷一笑,「難道太子沒有嫡母嗎?設祭灑酒後,撫皇上皇后的衣裙觸地,這才是正正當當的孝道。有什麼難辦的?」
「啊?」蒙摯一愣,「可是往年……」
「往年的祭禮,是因為越妃本就是一品貴妃,加了九珠鳳冠,與皇后並肩站在皇帝左右,所以太子跪地撫裙時,大家都覺得自然而然。連本該對禮制最敏感的禮部都沒有對太子的行為提出更正,其他人當然更不可能意識到這其間的偏差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道理……」蒙摯抓抓後腦,「祭禮的條程那麼多,每一款具體該怎麼理解應該還是禮部最熟悉,怎麼陳老尚書也沒有說過……」
「陳元誠麼?」梅長蘇的笑容更加清冷,「似乎是中立的禮部,眼睛裡只有一個『禮』字的老尚書……呵呵……最可笑的部分就在這裡了……」
蒙摯怔怔地看著梅長蘇的臉:「小殊,你的意思是說……」
「自從陳元誠的獨生孫子在前線臨陣脫逃,被謝玉瞞了死罪刻意回護之後,這位老尚書就變成了寧國侯的一條狗……唉,也難怪,人總是逃不過子孫債的,何敬中是這樣,陳元誠又何嘗不是?」
蒙摯吃驚地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擾來,連目光都被驚得凝住了。
「陳元誠明明知道,按祭禮的條程解釋,只要皇后在,有沒有越妃並不重要,可是他不敢說。一來謝玉事先有叮囑,二來,他也明白皇帝不過是想要找一個借口赦免越妃罷了……」梅長蘇嘲弄地冷笑了一聲,「什麼耿直精忠的兩朝元老,不過也是一條老狐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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