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情緣赤子心 卷七 芙蓉 第一九九章 紅樓論戰(中)
    我這篇話,其實是頗有些避實就虛。我但將矛頭對準我所知的東西,批判起我素來厭憎的高鶚來,至於林勤所提的什麼紅學見解,由於我見解有限,就幾乎什麼都沒有涉及到了。

    聽了我的一番話,夏玟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而已。張康年卻不幹了,說:「溫老弟所言我不怎麼認可。眾所周知的是,高鶚的作品在文學修養上雖然不能和曹雪芹相比較,但他還是基本忠實於曹雪芹的思想,完善了曹雪芹的作品整體機構,使之流傳更廣,更加有可讀性。否則,我想《紅樓夢》普通讀者群也不太可能如此興盛吧?」

    說著他對我斜了一眼,表明我就是他口中的所謂普通讀者群中一名。

    林勤聽了也會心一笑,說:「我也不大贊同溫老弟的高見啊!既然高鶚的作品能在如此長的時間裡都被讀者所認可,並已經和曹雪芹的前八十回融為一體構成了官方版本的《紅樓夢》,那就說明了他的作品是有其藝術生命力的,是有其藝術魅力的,也絕不像溫老弟所言的與原著有著天差地別。否則,誰能容忍將曹雪芹和高鶚的名字並排的印在原著作者之上啊?」

    我聽後腦袋就有些懵了,對此我其實完全沒有任何研究,哪裡能講得出什麼真知灼見啊?但就憑自己感覺胡亂言語而已。

    但隨即見到林勤、張康年二人鄙視的眼光,我不由得心下暗氣,衝動之下,於是說道:「據說今年國際天文組織已經將冥王星九大行星之一的名號給取消了。說起來,冥王星被列為九大行星行列,也是歷經了幾十年的風雨,早就被世人所清楚,所認同,而全世界所有的官方版本也都完全認可了它的地位。但不知它為何會地位如此突降?因為它不過是一個大冰塊而已,其本質就不是行星!對照此事起來,我認為,我們中國人對既定的東西沒有一種批判、更正的意識,所以才能容忍高鶚的醜文陋字續在曹雪芹的華文麗字之下,讓庸者高鶚與天才並列於名著作者之列!

    「高鶚的作品與冥王星有其相通之處,那就是它們的本質就不是什麼高貴的,而是低賤的!高鶚憑藉著曹雪芹的光芒,就像月亮一樣被太陽照耀才折射出光芒一般,於是就以為自己是恆星了。然而不是,我們如果秉著公正嚴明的眼光看他的作品,就完全可以將之鄙夷地進行摒棄!雖然我不是一位紅學學者,但我認為我們也應該以國際天文協會那樣,以高度責任感,以科學嚴謹的態度,毅然地將曹雪芹與高鶚徹底完全的分離,不要將二者的著作混淆一起。

    「就以我自己親身感受來說,我但從八十回一翻看到八十一回,立即就開始有一種強烈的反應:嘔吐!就像剛剛吃完最可口的食物後,被人逼著吃下了骯髒的豬食!文字的差距我們就不說了。但賈寶玉和林黛玉,甚至所有重要人物的性情、語氣都大大變樣了,這完全是不堪忍受的!最核心的人物形象都幾乎被高鶚毀掉了,可見高鶚的續集對曹雪芹的原著不但不能起著補充完善的作用,而且起著破壞性的作用!」

    「鑒於以上原委,我不以為留著高鶚的文字還有什麼價值!難道完本真的那麼重要麼?太監固然讓人無法忍受,但萬幸的是,《紅樓》其實完全不是太監,它早就將所有重要人物的命運注定在薄命司了!我們完全從那裡可以窺見所有重要人物的最終命運!就這樣說來,高鶚的續集幾乎就完全沒有任何必要!」

    我雖然對紅樓沒有什麼研究,萬幸的是我在讀書時代還是細細研讀過十幾遍,所以憑借自己的好口才,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通似通非通的言語來。

    夏玟張張嘴想說些什麼,但隨即還是笑笑無語,只是向一直沉默的石修賓看看。石修賓於是點頭說:「就我個人來說,我是崇拜曹雪芹的,對於高鶚的作品,我認為我們應該一分為二的看待。首先,他的作品和曹雪芹的作品其文學修養確實有很大的差距。其次,他的思想只能說基本代表了原著,但離原著還有著一段距離。第三,高鶚的作品對紅學的發展壯大,對紅學讀者群的穩定和發展,還是非常有裨益的。第四,高鶚畢竟基本是曹雪芹年代的人物,他的作品應該更加接近於原著思想,對我們紅學研究很有幫助。」

    夏玟聽完之後微笑說:「你們的論戰很有意思。小溫你雖然對紅學研究不多,但也有著自己的看法。今天我們就是各抒己見而已,沒有什麼錯對,沒有什麼高見低見的。研究學問嘛,首先不要有一個定規,不要以為誰名氣大就是對的,誰名氣小就是錯的。不是說真理往往握在少數人手裡嗎?關於高鶚這個話題我看就討論到這裡。現在你們都對最近非常紅的王新六在萬家講壇裡品紅樓,說說自己的看法,也對他的高見談談自己的感想。」

    聽了夏玟的話後,張康年首先就興奮地說:「我曾經拜見過王大家,他的著作我也細細的研讀過,真是不愧為大家之作啊!通篇讀來,發人深省,王大家讀紅樓之細緻,對歷史和文學結合研究之透徹,簡直就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有時深夜研讀王大家之作,對自己以前之疑惑有了新的認識,簡直就是茅塞頓開,不由得失聲大笑起來!王大家的言語深沉、穩健,對歷史研究很深入,真是讓我受益匪淺啊!」

    對王新五在萬家講壇的東西我沒有看多少,似乎就看了一下關於秦可卿身世的篇章而已。對此我完全沒有什麼可以議論的地方,不過我記得自己當時就不怎麼認可那個所謂的王大家,聽到張康年在那裡胡吹海誇的,心底不由就有氣,於是笑道:「張兄但知誇獎王大家,不知王大家那點竟然如此發人深省,竟使張兄如此深夜爽懷大笑。望張兄也告知我們,讓我們長點見識。」

    很顯然,林勤和張康年之間的關係其實也並不融洽,但因為有了我這個勁敵,所以剛才才會一致對外而已。此時他見了張康年憑藉著自己認識王新五就得意洋洋的,也不大高興起來,說:「張兄你竟然拜見過王大家,不知王大家告訴過你關於黛玉之死的另一個解釋沒有?」

    張康年奇怪的問:「什麼黛玉之死的另一個解釋啊?」

    林勤笑說:「看來張兄對王大家最近的大作也沒有認真拜讀啊!王大家最近又推出了奇聞,說黛玉之死是沉塘,而非病死!張兄難道不知道嗎?」

    張康年老臉有些尷尬起來,支支吾吾的說:「最近我不是忙著一些俗務嘛,所以對王大家剛剛出的新作沒有仔細研讀而已。」

    石修賓聽了於是笑說:「張兄肯定是最近有些忙罷了。王大家所言黛玉之死,非死病死,而是沉塘。其主因是黛玉和湘雲中秋之夜聯句,裡面不是有一佳句是『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詩魂』嗎?一邊聽見的妙玉說氣氛過於淒涼,於是剩餘聯句就由她一人所作了。王大家主要根據這句詩表明,黛玉是在一個冬天的晚上,沉塘自盡的。」

    我聽了不由失笑說:「那我還得根據『玉帶林中掛,金釵雪裡埋』這句評判之詩說:黛玉是在樹林裡上吊自盡,寶釵是雪地裡凍死的哩!」

    張康年老臉一紅,說:「這個我還沒有研讀,就沒有發言權!」

    林勤忽然說:「王大家有些觀點我認為是不錯的,但有些觀點我卻實在不能認同。比如他認為,《終身誤》那支曲子是釵黛二人的合曲,而《枉凝眉》則是妙玉、湘雲的合曲。這我就完全不能贊同了!《終身誤》很明顯誤的是寶釵的終身而非黛玉,這首曲應當抒發的是寶玉在娶了寶釵之後的感歎,表達自己儘管整日面對的是寶釵但終究難忘黛玉的感慨。釵黛是寶玉一生情感中最重要的兩位女性,看到寶釵,寶玉自然聯想到了黛玉,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更何況作者後來又明確寫了黛釵合一,並且把她們二人同放在《金陵十二釵正冊》的首頁。《枉凝眉》很明顯寫的是寶玉和黛玉,書中明明寫到黛玉是絳珠仙草下凡,不是閬苑奇葩是什麼?況且黛玉偏又生有兩灣似蹙非蹙籠煙眉,試問捨黛玉其誰?至於《紅樓夢》曲子十四首,其實也並未多出一支。你看起首一曲引子,結束一首尾曲,中間是十二釵,豈不正好麼?」

    石修賓也點頭說:「林兄所言極是!『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可見這主人公絕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女。黛玉本來就是靈河邊的一株世外仙草,為報答神瑛侍者而下凡,欲將平生淚水傾情以報。這不正符合剛才那句曲子麼?至於妙玉,她本來就是追求平靜、閒雲野鶴過一生的人,怎麼會流淚終身?就算以後『無暇白玉遭泥陷』,但也絕非以淚洗面就此了結的人。我看她不是自盡,就是逃出生天!因為據妙玉的評語中,還有一句: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從而可見,妙玉在人將老的時候,已經是在青燈古殿的境地裡,並非像有人猜測的淪落煙花之地。至於『風塵骯髒違心願』,那是因為她確實被壞人給玷污了,所以才說是風塵骯髒。」

    張康年聽了道:「我倒覺得王大家有理。第一首曲子絕對是釵黛合作,這是毫無疑問的。金玉良緣、木石前盟,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姝寂寞林,這都無不將兩者並列。難道這還只是寶釵之單曲麼?顯然不是的。所以王大家認為《枉凝眉》並非是黛玉之曲就有理了,作者就算再喜歡黛玉,似乎也不大可能為黛玉同時設兩支曲子吧?而閬苑仙葩、美玉無暇,似乎和湘雲、妙玉也配得過啊!最後她們對寶玉的心,以及寶玉對她們的心,不也是水中月、鏡中花麼?」

    林勤說:「張兄此言差矣!寶玉對妙玉是有敬重之心,絕無愛慕之意!或許妙玉對寶玉還是有些不同的,畢竟少女懷春,而附近也就寶玉一個出色的男子嘛。寶玉就不同了,雖然妙玉也極為出色,但他身邊的女子哪一個比她差?無論是釵黛,還是湘雲、三春、寶琴,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何況寶玉還一直鍾情於黛玉,以至於對湘雲的心意都顧不得了,哪裡還會捨近求遠的去愛戀那位尼姑?」

    我見他們討論得有趣,不由得一笑。但壞了,那三人本來正相互之間攻訐著,見到我的笑,頓時都以為我在漁翁得利,於是都向我看來。

    張康年首先問道:「溫老弟如此欣然一笑,似乎頗有得意之色,是否已有自己的高見想向我們抒發啊?」

    林勤則道:「是啊!我觀溫老弟,言語便給,似乎對於這樣的辯論頗有心得。我們剛才也只是拋磚引玉而已,就請溫老弟發表你的真知灼見如何?」

    我汗顏。但人家都如此殺上門了,面對這兩個草包,我似乎也不應該迴避吧?我略微沉吟後,索性胡亂說道:「據我所看,這兩支曲子都是寫林黛玉、薛寶釵的!合二為一嘛,一個是德,一個是才,德才兼備才是完人,這樣的完人世上不存在,只有幻境仙子那裡才有。而秦可卿則幾乎就達到了德才兼備二字,但惜乎其身不正,淪落到很低的境界裡去了。第一首寫釵黛是沒有爭議的,但其側重於寫寶釵,最後給寶釵的評語是:縱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第二首依然是寫釵黛,水中月是指黛玉,鏡中花指寶釵。但側重寫黛玉,包括淚水相報,剛才石兄也說了。二曲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其中都牽涉到了寶玉,包括金玉奇緣、木石前盟、舉案齊眉、心事虛話、空勞牽掛等等,每一句都浸含著寶玉的身影。這就是說,這裡在表明著本書的全部精髓,那就是寶、釵、黛的三角戀愛是其中最精華的部分,也是通書的提綱挈領。」

    我的話一說完,頓時三人都「意難平」起來。林勤說:「溫老弟所言絕對是臆測!美玉無暇怎麼可能是講寶釵呢?寶釵是『金』嘛,通書都從沒有講寶釵與『玉』聯繫過。只有寶玉、黛玉、妙玉才是玉嘛,寶釵、湘雲都是金嘛!這個曲子明明以黛玉的口吻在發出少女那幽幽之歎,水中月、鏡中花也是對兩者愛情的結果的描寫。水中月指寶玉,鏡中花指黛玉。這都幾乎是完全沒有爭議的事情啊!」

    石修賓也說:「是啊,就是臆測嘛!枉凝眉最是適合黛玉的形象,不是黛玉的外號就叫『顰兒』嗎?凝眉枉顧,心事虛話。這完全是黛玉一個人的寫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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