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宮已建成半年多,楊堅加起來在仁壽宮中渡過的時一月,只是每次過來還沒有盡興就不得不返回皇宮中處理朝政,至今連整個仁壽宮的殿宇都沒有逛完。
一個龐大的帝國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子正修建洛陽不能替他分擔政務,高穎、蘇威、虞慶則這些老臣雖然盡力,楊堅終不能放心將權力下放太久,加上宮殿是依山而建,許多宮殿都有台階要上,上下起伏太大,每次來時,獨孤氏擔心皇帝身體太累,勸他不要到最遠的幾座宮殿遊玩。
對於獨孤氏的勸諫,楊堅當然從諫如流,他心中有數,最遠的幾座宮殿裡面有一批用作擺設的婕妤,貴嬪以及才人,獨孤氏性妒,卻不想給大臣留下攻擊自己的把柄,後宮中依然有各種封號的妃嬪,只是在她的嚴管之下,這些妃嬪都不能和皇帝近身,實在是名不相符。
隨著年齡的變老,獨孤氏擔心自己看不住皇帝,仁壽宮建成後,獨孤氏索性將大部分年青貌美的妃嬪送到仁壽宮最深的幾座宮殿裡,省得皇帝整天掂記,反正每次來仁壽宮她也要跟來,將這些人送到仁壽宮,皇帝出軌的機會就小得多了。
第一次沒有獨孤氏跟在身旁,楊堅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身邊之人巴不得討皇帝歡心,自然沒有人會去犯顏勸諫。
此時正是春節,山中溫曖的氣溫使是許多花卉盡相開放。正是山中最美的季節。楊堅卻很快不耐煩起來,只覺得心中有一種癢癢地,拚命想抓住什麼地感覺,眼前的美景也素然無味。
這次來仁壽宮,除了左武衛(注1)大將軍元旻帶著的護衛外,楊堅並沒有帶多少人,品級最高的官員就是內史舍人封德彝。此時封德彝正在皇帝身邊,見到皇帝臉色不宜,眼珠一轉。心中恍然。向楊堅道:「皇上可是覺得此地膩了,不如到後面幾座宮殿去轉轉。」
「這個……」楊堅雖然意動,心中下意識閃過獨孤氏的面容。遲疑起來。
封德彝知道皇帝意動,更加賣力的勸道:「皇上,後面的淑芳宮、臨芳宮、明秀宮才是仁壽宮精華所在,皇上富有四海,整個天下都是皇上所有。過去看看有什麼打緊?」
封德彝曾為仁壽宮地土木監,自然知道仁壽宮那裡好壞。楊堅聽得緩緩點頭,是啊,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去看看有什麼不可以,將護衛的元旻招了過來:「朕要到前面走走,你們都不必跟著朕了。」
「這個……皇上,皇后曾吩咐微臣,為了皇上安全,到了離宮要和皇上寸步不離。」元旻遲疑地道。
楊堅臉色頓時一沉,心中不由惱怒起來,好呀,朕邀請你來,你假裝不來,卻暗中叮囑別人對朕防範,夫妻之間還談有什麼信任,獨孤伽羅,你不讓朕到後面宮殿去,朕往常全聽你地,今天偏要去上一場,眼睛頓時一瞪,道:「元旻,皇后的命令你要聽,莫非朕的命令你敢不聽不成。」
「皇上,微臣……微臣……」元旻大吃一驚,頭上頓時出了一頭冷汗,今日若是聽從了皇帝,日後皇后知道必定會怪罪下來,若是不聽從,眼前皇帝就會讓他沒有好果子吃,心中暗暗叫苦,夾在皇帝,皇后之間卻是左右為難。
封德彝靠近元旻悄聲道:「大將軍,此處是離宮內部,外面都有高牆隔離,皇上安全無恙,既然皇上已下旨,何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皇后遠在京城,只要大將軍不主動上報,又怎會知道離宮發生何事?」
元旻悄悄看了一下皇帝地臉色,皇上臉上依然怒氣未消,只是無奈的點了一下頭。
楊堅臉色才稍齊,只帶著封德彝和數名內侍沿著蜿蜒的青石路向仁壽宮最深處走去,後面的宮殿倒不是一味建在高山上,石階時而往上,又時而往下,曲徑通幽,兩旁果然是不一樣的美景。
路上不時可以見到美麗地宮女嬉戲,這些宮女小的十一二歲,大地不過十五六歲,天真爛漫,容貌艷麗,比起皇宮的死氣沉沉來,這裡歡快了許多,見到楊堅一行,這些宮女好奇的站在一旁打量著,她們許多剛選入宮就被打發到這裡,並沒有見過皇帝,雖然從皇帝的衣著上大致能猜到,卻不能確定,也不知如何迎接,只能遠遠避開。
看到這些少女尖叫著避開,楊堅倒沒有什麼不滿,反而彷彿年輕了十歲,全身充滿精力。
「皇上,前面就是臨芳殿了。」封德彝手指著前方露出來的金黃色的瓦簷,笑嘻嘻的道。
「好堅點頭,眼前的臨芳殿掩映在無數高大橋木之中,彷彿是養在深閨中從不視人的少女,單單露出來的一絲簷角,已經是讓人充滿瑕思。
來到近前,楊堅抬頭仰望,簷下懸掛著一塊匾額上果然寫著臨芳殿三個漢體金字,這個殿宇雖然比不上京城的皇宮尊嚴和威儀,卻勝在讓人感覺到溫馨與愉悅。
一排錦裝秀裹的女子嘰嘰喳喳從殿內走了出來,看到楊堅一行,馬上盈盈跪倒:「參見皇上。」
楊堅一個個瞧去,眼前的女子一個個面目嬌好,青春艷麗,彷彿天下的美女都集中在這裡,楊堅一時看得眼花繚亂,這些女子比宮外嬉戲的女子明顯大一些,十八九歲有之,雙十年華有之,最大的已年過三旬,她們在皇宮中少的待了五六年,長的十幾年,發配到這裡後一個外人也無法見到,心中絕望,自然不會學那些剛進宮的少女一樣在外玩耍,只是沒想到皇帝實然來到,許多人心中都是又驚又喜。
「免禮!」饒是楊堅貴為皇帝。被這些女子火辣辣的目光盯著。心中也有點發毛,她們雖然都十分艷麗,卻沒有外面那些十五
女子對楊堅吸引力大,畢竟他已上了年齡,就是鐵打敢當真陷在這脂粉陣中。
「謝皇上。」殿前一片鶯聲燕語之色。
「你們的管事呢?」封德彝插話道,他已從皇帝的臉色中看出皇帝並未在意眼前的這些女子。
封德彝話聲剛落,從裡面跌跌撞撞的走出一個人影。直接向皇帝衝來,楊堅身後的兩名內侍大吃一驚,連忙攔在皇帝面前。幸好那個人影在離皇帝還有數步時停下腳步。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皇上,皇上,奴婢總算見到你了。」
楊堅也是嚇了一大跳。喝道:「你是誰,抬起頭來!」
來人慢慢抬頭,臉上已是淚痕遍地,楊堅總算看清了來人面目,眉頭微微皺起:「你是楊約?」
「正是奴婢。奴婢還以為皇上已經忘了奴婢,沒想到皇上還能記得奴婢之名。奴婢就是死了也甘心。」
「好了,你起來吧。」
「是!」楊約聽到皇帝口中不耐之色,不敢再哭,擦了擦眼淚才起身。
「你就是這臨芳宮的管事?」
「回皇上,正是奴婢!」
「朕要在臨芳宮走走,你帶路吧,其餘人都下去。」
「是,奴婢遵旨!」楊約向兩旁站著地宮女揮了揮手,那些宮女依依不捨的看著皇帝,一個個眼中含怨,一步三回頭,只是見皇帝沒有留人之意,也只得下去。
「皇上,這邊請!」楊約小心翼翼的引路,臨芳宮果然不負臨芳之名,處處雕樑畫棟,鶯歌燕舞,假山流水,各處地宮女更是脈脈含情。
見到楊約,楊堅不期然地想起楊素來,當初太子傳信,楊素因謀反事洩懸樑自盡時,楊堅大為震驚,一個是自己信任的大臣,一個是自己所立的太子,當真不知道應該相信誰,不過,楊素死了是事實,而且是在太子關押之後再死地,楊堅還是忍不住對太子動疑。
只是太子手中有楊素謀反的確鑿證據,而且剛剛立下大功而回,楊堅身為父親,不可能處罰太子,楊素雖然是自己的愛將,和太子相比還是差了一層,太子回京之後,楊堅也只得默認楊素之事,牽涉到此事之人處斬的處斬,發配的發配,本來以楊素地罪行,楊約、楊玄感、楊玄縱、楊萬石等人統統都要處斬,只是楊堅還是動了側隱之心,只剝奪了他們所有的官職爵位,充軍邊疆。
只是楊約不願意充軍,而是哭著請求入宮服侍皇帝,以贖兄長之罪,楊堅點頭應充,就這樣,盛極一時地清河公楊素一家在大隋一統天下之後,突然之間死的死,充軍的充軍,入宮的入宮,弘農楊氏一時之間元氣大傷。
「楊約,朕記得你是開皇八年進宮的吧?」
「正是,皇上記性真好,奴婢進宮的日子現在還記得,奴婢就是死了也……」
「行了,行了,少說那麼多肉麻之話,那一年正是大隋一統天下的時候,朕如何會忘了,可惜你兄長卻不知自愛,否則現在弘農楊家又何至於此。」楊堅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弘農楊家的沒落,楊堅看在眼中,也是急在心裡,畢竟自己認了弘農楊家這門親,如果弘農楊家太過沒落,於皇家也沒有什麼面子,可惜弘農楊家除了楊素,楊約兩人,也沒有其他才俊之士。
「多謝皇上掛念,楊家給皇上添麻煩了。」楊約又是一陣嗚嗚作聲。
「行了,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若非如此,就憑你在宮中所做之事,朕也不會再留你之命。」楊堅森然的道。
「是,奴婢有罪,多謝皇上寬宏奴婢,奴婢就是十條命也報答不了皇上的恩情。」
楊約入宮之後,憑藉著自己的學識和拍馬屁的功夫,很快就爬到了上書房太監副總管之職,只是在開皇十一年,宮中突然發現接連丟失物品,尤其是幾幅楊堅最喜歡的字畫,楊堅大為震怒,下令徹查,結果一查之下,這些字畫都在楊約房中找到,儘管楊約百般喊冤,他這個副總管之職還是丟了,直接打入了底層,成為一名最低賤的洗涮馬桶太監,這些年,楊約不知忍受了多少苦,才又爬到這個臨芳宮主事的位置。
「行了,朕知道此事多半不是你做的,否則以你的精明,這些字畫又如何會藏在自己臥室,只是此事鐵證如山,朕也不能不處罰你,還有,你不要胡亂猜測到太子身上,若是太子要對付你,這幾年你早就沒命了。」
「皇上英明,奴婢萬死也難予報答皇上的恩情,皇上放心,太子是儲君,要捏死奴婢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懷疑太子。」楊約的眼淚又要流出來,心中卻是暗自吃驚,難怪在調到仁壽宮前,這些年自己總感覺身邊有監視的目光,先前還以為是太子,現在聽其言,卻很可能是皇帝所派,心中突然狂喜,自己只是一個雜役,皇帝為何要派人監視自己,難道皇帝對太子有所懷疑?
「那就好!」楊堅不再理會楊約,繼續往前走去,不遠處,一名女子正在倚欄而立,此女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烏黑的頭髮垂肩而下,腰肢纖細,雙腿修長,只是一副背影,卻勝過前面臨芳宮所有的女子。
「此女是誰?」楊堅眼神忍不住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