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顧駭然,或許這麼形容有點不準確,但被黃蓉冷著臉這麼一喝,那柯鎮惡與邱處機二人心中確實沒有準備。他們沒有想到黃蓉竟會對他們如此講話,他們以為自己是在訓斥一個大逆不道的叛師之徒,旁人該都不會有什麼意見,絕沒想到黃蓉竟然對他們講出了這麼一席語氣森冷,且稍帶不客氣的言語,故此一時間兩個人都楞住了,兩張老臉都漲的通紅。
「蓉兒!你怎可與大師傅邱真人如此講話?快向大師傅邱道長賠罪。」郭靖低聲輕喝了一句,向黃蓉搖了搖頭。
轉頭看了看郭靖,黃蓉罕有的沒有在旁人面前給丈夫留面子,就見她俏面冰寒語氣森冷,冷冷回問道:「陪什麼罪?不這麼講又該怎麼講?看著你與敦儒在芙兒的大喜日子上鬧個血濺當場,不死不休就對了?今天是修文和芙兒他們大喜的日子,大師傅與邱真人沒等進門就如此鬧法,且適才敦儒幾度忍讓你也都看到了,但他們還是不肯甘休,你覺得我應該和他們怎麼講話?」
話到此時,黃蓉對柯鎮惡邱處機已是極度的不滿這誰都能看得出來,倒不是黃蓉總要維護武敦儒,只是她深知其中的厲害關係。武敦儒的心計、手段、武功、門人、再加上李莫愁與紅茹等等女子,如此種種黃蓉這些天來全都是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中,絕無半點疏漏。
以武敦儒此時的武功和勢力,郭靖真要和他鬧翻,結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怨,這絕不是黃蓉所希望看到的,真若鬧到那個地步。恐怕真是後患無窮了。當然這裡要再說一遍。黃蓉絕不是怕了武敦儒,只是沒有必要而已。
雖然武敦儒叛逆張狂,但他對黃蓉還是保有了一份尊敬。遇事之時他也肯全力扶助郭家,當年的奪嬰之戰,前些時日的送弩之舉,都已是明明白白的例子,故此黃蓉才絕不允許郭靖和武敦儒真鬧到不可收的田地。
再說黃蓉對柯鎮惡與邱處機也真都沒有什麼好感,所以對他們尊崇禮讓,都是看在丈夫的面上。但眼下他們竟然逼自己的丈夫去行那博命之舉,甚或要危及性命,這種要命的關頭黃蓉怎還肯給他們什麼好臉?沒有立時開口逐客已是在強壓心火了,連帶著對丈夫也都不留臉面。開口就是不客氣的反詢。
「蓉兒你……」郭靖本就口拙,且眼前之事也確如妻子所說,都是自己的恩師先尋茬生事,敦儒也真的幾度容讓,到實在忍不住了才反唇相譏。故此被妻子接連這麼一問,一時間郭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叫了一聲蓉兒就再講不出話來。
「你們夠了沒有?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你們這樣鬧下去是不是想讓全武林的人都看我的笑話?大公公、邱真人,你們到底要幹什麼?究竟是來參加我的大婚,還是來攪鬧我的大婚?」又有人脆聲大叫到,卻是郭芙。
就見郭芙那明艷的小臉漲的通紅,胸口也起伏不停,正滿面惱怒的看著柯鎮惡與邱處機二人,一雙美目中似要噴出火來,由神情上就可看出她現在已是把柯鎮惡邱處機恨透了。
忽聽得郭芙如此大叫,矛頭還直對準了柯鎮惡與邱處機,郭靖一時間卻是沒有反應過來。楞了一下。待他反應過來時,渾身都已氣得發顫,指著女兒就要破口大罵。
可沒有等郭靖開口,那邊的武修文卻又接口說話了,就聽他大聲道:「芙妹說的是,柯公公您到底要做什麼?還有邱真人,請您也不要再火上澆油了。雖說我大哥當年曾在英雄大會掃了你全真教的臉面,但我大哥也自廢武功了結了這件事情。您輩高份長,總不能……」
星火可以燎原。有了郭芙這當先一炮,武修文終也忍不住要開口替大哥說話了。對於自己的這位大哥,除了當年為郭芙之事還有李莫愁之事,武修文心中曾起過一些桔梗外,余等之時他還是極為佩服這位兄長的。而郭芙那件事到後來武修文也都想通了,完全是自己的小心眼做祟,大哥可沒有半分對不起自己的地方。至於李莫愁的事情也過去那麼久了,或許大哥那麼做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說道底上陣還得親兄弟,到了今日,武修文將要成家立室之時,他終究還是明白了與武敦儒手足之情的重要。再者武修文在原有神雕世界中本是大小武加郭芙三人中最精靈的一個,在旁邊看了半天,對眼前的情形也都看得清楚明白。此時他一開口矛頭就直指邱處機,隱喻邱處機在一旁煽風點火,是因為當年武敦儒在英雄大會掃了全真教臉面之事。
郭芙與武修文這麼一接連開口,事情可就越鬧越大了,見他們兩人也插言替武敦儒張目,黃蓉卻是聲色不動,既不喝止也不鼓勵,只是在那裡擋住郭靖,靜觀其變。
再看那柯鎮惡與邱處機,聽得兩個後輩這連番指責的話後,兩人都是氣的全身發顫,只聽得「噗噗」兩聲悶響,柯鎮惡手中鐵杖連連頓地,怒聲大喝道:「好啊,芙兒修文你們說的好啊!都是我這老而不死的瞎子多事惹人厭,老瞎子也確不該來攪鬧你們小姐少爺們的大婚之禮。罷了罷了,既然老瞎子這般惹人厭煩,那老瞎子乾脆就離小姐少們遠點,走開便是,恭祝你們小姐少爺百事通順,龍鳳呈祥。」
說完話柯鎮惡又一頓鐵杖,轉頭就要離開。那邱處機也是老臉漲的通紅,看到柯鎮惡要走,便也高聲喝道:「柯大俠等一等,老道和你一起走,這郭府的門檻太高,實不是我等該來之所。」
說著話邱處機大袖一擺,帶著李志常等人就要與柯鎮惡相攜離去。
柯鎮惡與邱處機都是暴躁的性子。此時他們說要走。倒不故做姿態,而是真的要氣急離開。但他們也不想想,郭靖就站在那裡。眼見二位恩師尊長被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徒弟譏諷地含恨離去,以郭靖地為人能受得了這些嗎?
果然,他們剛一抬步,郭靖已急急衝到他們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頓首顫聲道:「大師傅邱真人息……息怒,都是弟子教女教徒無方,才惹得二位師長如此生氣,弟子這就讓他們給二位師長磕頭賠罪……」
冷冷一笑。柯鎮惡不等郭靖說完,便冷笑道:「算了吧,你現在是名滿天下的當世大俠了,兒女門徒都是金嬌玉貴的小姐少爺,我一個垂垂老矣的老瞎子,哪敢當得起小姐少爺們給我來賠禮謝罪?郭大俠就不要再戲弄我這老瞎子了,還是讓老瞎子自己走開的好些,免得留在這裡再被小姐少爺們百般譏諷。」
這柯鎮惡原本就是性情古怪之人。又素喜遷怒,此時心頭火起,哪裡還顧得了那麼許多?一股火直接就沖郭靖發了出來。
但郭靖又是個極重師恩之人,如何又受得了恩師與自己這麼說話?當下更是重重磕頭噗噗有聲,語帶哽咽顫聲道:「大師傅如此說法,弟子萬萬擔當不起……」話到此處,郭靖又轉頭看了看那郭芙與武修文兩人,雙眼通紅,顫聲大喝道:「芙兒,修文。你們兩個還不滾過來,向柯公公邱真人磕頭領罪。」
不過郭靖說這些話時正是一臉的鐵青,雙目又是通紅,看上去極為怕人,那郭芙與武修文向來畏他如虎,見他如此神情頓時就嚇得不行,哪裡還敢過去,反倒齊齊往後退了兩步。
見他們不進反退,郭靖更是大怒。厲聲喝道:「你們還敢躲?是要我親自動手拿你們過來了?」說著話雙手猛往地上一撐,身形成跪姿就斜斜飛起,在空中兩臂一展,兩股勁風便直向郭芙與武敦儒罩去,郭芙與武修問頓時便同覺有股奇大的力量帶動自己向郭靖手中旋去。
看著面色鐵青,雙眼通紅的父親伸出大手向自己抓來,郭芙心中實是懼怕已極,不自覺就是一聲大叫。武修文倒比她好一些,雖也是神情惶恐,但並沒有叫喊出聲。
眼見兩人就要被郭靖的大手抓住,忽然間青影連晃,一柄黑沉沉的大劍與幾道優雅的掌影卻突兀出現武修文與郭芙地身前,而郭芙與武修文身上那股旋動的勁風也已被劍掌之影隔斷,兩個人又蹌踉了幾步方才站定。
再看去,就見在郭芙與武修文身前,卻分別站著青衫飄灑的黃藥師與手持重劍的楊過,擋住了兩人。郭靖此時也自空中落了下來,站在了黃藥師與楊過的對面。再往左看,武敦儒白衣洒然,不知何時也與他三人成四角站在那裡,而他原本卻是站在那大門石階之上。
眾人方才看清楚場中情形後,從那大門中又擁出許多人來,一燈等幾師徒,李莫愁紅茹幾女,外加一個適才還在門外的韓青。
原來在適才武敦儒與郭靖爭執說話之時,周雷已暗暗對韓青使了個眼色,隨之韓青便悄然進去尋李莫愁與紅茹了。她尋到兩人後,就把師傅在門外與郭大俠又起爭執的事情說了一遍。李莫愁與紅茹聽過後自是頗為掛心,急忙就向門外行去。而她們如此焦急的神情卻又被楊過與朱子柳看在了眼中,當下便攔住她們出言詢問。
那李莫愁是不屑做偽,紅茹卻是不善做偽,說了幾句便被楊過與朱子柳問出了個大略。聽得外邊又鬧了起來,楊過與朱子柳不由得又是齊齊大驚,想想自己二人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兩人就分別去尋黃藥師與一燈,故此他們一行人才齊齊趕了出來。
他們趕到門口時,正是那郭靖飛起出手之時,見郭靖神情如此震怒,出掌去抓郭芙與武修文,黃藥師等人不知其故,自然都是心中大驚。黃藥師與楊過是走在了最前面,見情形如此就雙雙掠出,出手攔下郭靖。武敦儒本也是想出手攔下郭靖,不過身形展動時他忽看到了黃藥師與楊過也齊齊出手,便沒有與他們爭鋒,只是稍落其後以防萬一。
這些事情說來很慢,其實都是在電光石光間發生的事情,見郭靖站了下來,黃藥師便沉面慄聲問道:「你想做什麼?今日是芙兒和修文大喜的日子,他們怎麼得罪你了?惹得你要如此與他們動手?」
黃藥師一扳臉,郭靖心中還真有些發沫,也不敢再高聲大喝了,而是恭聲回道:「岳父大人有所不知,這兩個畜……」
「嗯?」聽得郭靖要開口罵人,黃藥師臉色更是沉上三分,自鼻間發出不滿的嗯聲。
郭靖只是愚魯,並不是傻子,自然也聽出了黃藥師的不滿,只得改口道:「是芙兒與修文竟敢出言頂撞大師傅與邱真人,故此靖兒才要出手拿他們,與兩位師長磕頭賠罪。」
「嗯!芙兒修文,怎麼回事嗎?你們為什麼要頂撞他們?」黃藥師淡淡問到。
「外公,不是我要……」見外公在這,郭芙的膽子頓時就大了許多,嬌聲就要向外公告狀。
「芙兒。」黃蓉喝住了女兒,隨之抬步上前行到父親身邊,低聲就把事情與父親講了一遍。不過黃蓉這所謂的低聲,只是相對郭靖的嗓門來說,那在場眾人中內功稍有所成的全都聽了個清楚。
待女兒說完,黃藥師明白了事起的緣由,清瘦的面容更是滿佈不悅神情,冷然道:「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也不要再提。今日是我外孫女的大喜之日,要來吃酒同喜的我歡迎,但若誰再無事攪鬧,再滿口穢語,就休怪黃藥師不給他留些臉面了。走吧,都進府去,吉時快要到了,芙兒修文也該去換上喜服了。」
黃藥師說道這裡,按理說這件事已該是到此為止,可惜這世上總有一些固執倔強之人,不知道適可而止,邱處機就是其中的一位,就見他轉過身來看著黃藥師,濃眉一挑高聲言道:「黃島主這話就不對了。」
「嗯?我哪說的不對了?」黃藥師冷冷問到。
上前一步,邱處機高聲道:「今日非是我與柯大俠要無理攪鬧,而是關係到大是大非的問題,似武敦儒這樣目無尊長,悖逆芒上的畜生……」
「啪……」只聽得一聲脆響,邱處機沒說完的話已被全然打斷口中,他的面容上也突兀浮現出一個凸突的修長掌印。
黃藥師徐徐放下右臂,森然道:「你當我和你一樣在信口開河嗎?我說過誰在滿口穢語,不要怪黃藥師不給他留有情面,這就是給你口出穢語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