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辛辣醇厚,幽香綿長,此酒不負雪澗香之名,確是我生平僅見。若是那老叫花子還活著,喝到你這雪澗香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子了!搞不好連降龍十八掌他都能拿來與你換酒喝了,可惜……」話至這裡,黃藥師輕輕歎了口氣,再端起杯中之酒一口飲下,靜靜品味,神情頗見幾分寂寥,卻是想起了舊時老友。
見黃藥師加此,武敦儒便又拿起另一隻玉壺,與黃藥師將杯斟滿,笑道:「師祖再來嘗嘗這凝碧液,此酒與雪澗香比起來卻是另一種味道,平日裡我倒是最喜此酒,雪澗香我總覺它稍嫌辛辣了些。」
被武敦儒這麼一說,黃藥師便將心中所思放下,恢復了平日裡蕭疏軒舉之概,抬手品了一口武敦儒剛剛斟上的凝碧液,而後笑道:「此酒澀而後甘,飲入口中雖不比雪澗香那般辛辣醇厚,卻別有一番素雅清香,倒是頗合你我這般疏狂性子之人飲用,你較為喜它也是自然。」
微微一笑,武敦儒道:「還是師祖淵深博學,敦儒平日裡只覺此酒頗合口味,倒是沒有想過其中的緣由,如今聽師祖一說,還真就是這個道理。」
啞然一笑,黃藥師道:「又來拍馬,罷了罷了,不與你再說這些閒話。說說我此來的緣由,我此次來此主要是替蓉兒捎話與你,通知你於八月中秋前到襄陽走上一遭,芙兒和修文要在中秋那天大婚,你這個做大哥的也該到場慶賀幫忙才是。」
「芙妹與修文要大婚了?是不是和耶律兄與完顏姑娘?」武敦儒驚喜的問到。
「正是他們,你已經知道消息了?」黃藥師反問到。
搖了搖頭。武敦儒道:「師祖說起我才知道。不過三年前在絕情谷的時候,芙妹與耶律兄,修文和完顏姑娘。就早都有了些那個苗頭,我還以為他們早都辦了呢!怎會拖了這麼久?」
黃藥師道:「他們是早要辦的,不過這幾年蒙古人打襄陽打得很凶,他們一直忙於守城便拖了下來。前兩個月蒙古人不知因什麼緣故竟暫時停止了攻城,故此靖兒與蓉兒就決定趁這機會把他們的婚事辦了,再有我那女婿也打算借這個機會再與天下英雄聚上一聚,商量一下日後守襄陽城的事情。」
點了點頭,武敦儒道:「謝師祖遠道前來告知敦儒這個消息,八月中秋之前,我定當趕至襄陽城。」
黃藥師也點了點頭。祖孫二人便又接著飲酒閒談,武敦儒又把自己三年來一直研創的那套飄香劍決也拿了出來向黃藥師請教。若是論起比武較技,武敦儒如今比黃藥師已經不差多少,真要運起九陽使出九劍黃藥師還真就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可是若論起武學修為,黃藥師比武敦儒高出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兩個人研究了近兩個時辰,得黃藥師指點出這套飄香劍訣的不少疏漏之處,又順便幫他整理修改了一番。不止武敦儒得宜不小,連帶著飄香劍訣也成了武林中的超一流劍法,倒是便宜了武敦儒的眾弟子。
黃藥師與武敦儒在這石亭中飲酒論武,性情相近,脾胃相投,加上再有美酒奇技助興,兩個人卻是愈談愈覺高興,愈談愈覺開懷,逕自折騰到半夜才離席各自回去休息。武敦儒自是回去紅茹那裡休息,黃藥師卻住進了湖畔的聽雨閣中。
一夜無話。待到第二日午時時分,於慕容山莊碼頭邊上,武敦儒帶著紅茹雪兒眾女,還有在莊中的四十餘名弟子,正準備恭送黃藥師離去,李莫愁卻是沒有過來。
一葉扁舟,青袍玉蕭,黃藥師洒然立於小舟之上,大袖一甩道:「我去了。敦儒你帶他們都回去吧!不要竟做些小兒女態。」言罷腳下微一用力,小舟已為內勁所催,船頭破浪疾如箭矢往遠處去了。
「敦儒(紅茹)恭送師祖。」武敦儒與紅茹幾女在湖邊齊齊躬身言道。
「徒孫等恭送太師祖。」那四十多位弟子也自齊齊躬身叫到。
哈哈幾聲長笑,就聽得黃藥師那老而清亮的聲音回道:「罷了,都回去吧!」待聲音消去再看時,那葉扁開已隱入水天深處,再不見蹤影,只隱隱傳來一陣幽揚古遠的蕭聲。
枯籐老樹,古道西風,又是一個黃昏時分,距襄陽城十餘里外的一條官道之上,正有一隊長長的車馬伴著昏黃的夕陽、蕭索的西風,於官道上徐徐前行。此時已是七月底,若在江南,七月正應是風和日麗,出遊踏青的好時節。可是在襄陽一帶,一路上卻都是一片殘恆爛瓦,蕭條淒涼的景象。
這車隊頗見龐大,二十幾匹純黑駿馬,上坐著些約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看上去一派衣衫光鮮青春年少。這些少年說著馬背上彼此閒談說笑,簇擁著兩輛雙馬雙轅的寬大馬車,徐徐往襄陽方向開進。而這兩輛馬車看上去也是極為豪奢,黑沉油亮的木質車棚,江南精繡的素色捲簾,加上左右前轅上各坐著一位一身純黑的英武車伕,車伕手中那纏制精緻的臘桿馬鞭,倒似哪個大戶人家攜子侄出遊踏清,只不過他們出遊的地點選的有點不對,似不該到這兵荒馬亂的襄陽一帶來。
在那兩輛豪奢的馬車之後,還跟有十幾輛馬車,每輛馬車的左右車轅上也都坐了兩個黑衣漢子,看那穿著相貌都有一股子英武之氣。且這些馬車的式樣雖各有不同,但都是極為寬大,車身也都用油布遮擋的嚴實,只聽得車軸間嘎吱吱連聲做響,似乎馬車上都是載滿了貨物。
這一行馬車走的倒是迅快,再過了約半個時辰左右,眼前就已經看到了襄陽城南城門。還沒等馬隊中出人上前。那城門樓上卻忽然響起一片號角之聲。隨之半掩的城門也被關了起來,城牆上面更是站出了二百餘名衣甲襤褸的兵丁,個個持刀挺槍。張弓檠箭地虎視耽耽地望著車隊。
「你們是什麼人?來襄陽幹什麼?」一個衣甲尚算整齊的中年軍漢站在城門樓上向車隊大喝到,看上去應是個頭目,而此時車隊離城門還有一箭之地。
車馬隊停了下來,一位身著青色功衣,外罩純黑披風的俊秀少年策馬奔到城門之下,仰臉大聲叫道:「我們是從江南過來的,是專程來參加郭靖郭大俠女兒和弟子的婚事的。」
聽到這個回答,再仔細打量了一番下面的少年,見這少年的相貌打扮確實像個宋人,中年軍漢便點了點頭。又喝問道:「來參加婚禮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還有那十幾輛馬車,車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少年又回道:「家師武敦儒與郭芙少女俠乃同門兄妹,與武修文少俠更是手足兄弟,至於後面那些騎馬的都是我的師弟師妹,還有馬車上是家師給郭少女俠以及武少俠準備的賀禮,沒有什麼違禁之物,軍爺您就放心吧!」
見這少年對答合理,且自己也聽說過武修文少俠似乎有個哥哥。那軍漢便又說道:「你先讓車隊過來吧!在城們下稍等一會,我進去找人問問,若是你所說的都屬確實,一會我就來給你們開城門。」
「好勒!軍爺您快去吧!」少年痛快的應了一聲,又策馬回去,隨之車隊便行到了城門之前。
工夫不大,那軍漢帶著一個衣衫襤褸地老叫花子又回到城門樓上。這老叫花子看上去黑黑瘦瘦,身形高挑手中拿著一根碧綠的棍子,站在門樓上大聲喝道:「下面是武敦儒少俠嗎?」休看這老花子人長的黑瘦枯乾,但嗓門倒是蒼勁有力。中氣甚足,一喝之下整個南城牆都可聽到他的聲音。
話音未落,從底下車隊中最前面一輛馬車中已走下一個人來,就見此人衣白如雪,挺拔軒昂,卻正是那武家大郎。武敦儒抬頭一笑,朗聲道:「正是敦儒,魯幫主久違了,敦儒給魯幫主見禮了。」說著他抬手向上微施一禮。
見真是武敦儒到了。魯有腳也頗為歡喜,雙拳一抱喝道:「久違久違,武少俠也請了。」隨之轉頭對身邊的軍漢道:「是黃幫主的大弟子沒錯,快開城門。」見那軍漢點頭應下,魯有腳再道了聲請武少俠稍等,便與那軍漢一同走下城樓,打開城門迎了出來。
離了還有十幾丈外,魯有腳便哈哈笑道:「敦儒少俠你可算來了,這幾天修文與芙兒正整天念叨你呢!說眼見已是七月底了,怎的你還沒過來?直擔心你沒收到消息,連帶著黃幫主也有些著急了,生怕黃老前輩沒有把消息給你帶到。」
抬步迎上,武敦儒笑道:「如此可就是我的罪過了,師祖早在月前就把消息告知了我,只不過因為要給芙妹和修文準備賀禮,故此今日才到。」
說道這武敦儒又轉身一揮手,對周雷等人道:「這位是現任的丐幫幫主魯有腳魯老前輩,你們上前見過吧!」
周雷韓青等男女二十幾名弟子早在武敦儒下車時就都下了馬,此時聽到武敦儒一說,便齊齊上前兩步,拱手躬身深深一禮施了下去,齊聲道:「弟子等見過魯幫主魯老前輩。」
「不敢不敢!諸位少俠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被這二十多位少年男女齊齊來了這麼一手,老花子一時間也有些慌亂,急忙還了半禮連聲道快快請起。魯有腳自然不是因為這些少年給自己施禮而慌亂,身為丐幫幫主,這些小場面他還是見過的,之所以慌亂只是因為他不知道這些少年的身份,故此不知該如何還禮。
「魯幫主不必客氣,他們都是我的弟子,按輩分而論給你行個禮也是正理。」武敦儒在一旁笑道。
「你的弟子?他們都是敦儒少俠收的徒弟?」魯有腳驚異的問到。
「正是,這幾年我在江南久居無事,順便就收了些徒弟,這次回來襄陽正好帶他們過來見識見識。」武敦儒回到。
再驚異地看了周雷等人幾眼,魯有腳笑道:「幾年不見,敦儒少俠是愈發的出手不凡了,就連弟子也收了這麼多,真是英才了得,哈糯,例是老叫花子有些大驚小怪了。來來來,敦儒少俠請,我陪你先進城去見郭大俠與黃幫主。」
點了點頭,武敦儒道:「魯幫主請。」
兩個人再彼此推讓客氣了幾句,而後並肩往城內走去,周雷等人也都牽馬擁著兩輛馬車隨之跟進,還有後面地十幾輛馬車,也都跟了進來。待穿過城門經過那中年軍漢的身邊時,周雷還特意過去道了聲謝過軍爺,又隨手塞給了他一錠銀子,把這軍漢打發的頗為高興,連道不必客氣。
襄陽這些年來一直被兵火籠罩,故此城中百姓生活也是頗見艱辛,此時武敦儒一行幾十人走在街頭,又是衣著光鮮又是牽馬驅車的,倒把襄陽百姓的目光全都吸引過來,紛紛交頭議論這些人是幹什麼的?更有那街邊孩童跟著車隊周圍奔跑追逐,羨慕地看著眾人。
聽得孩童嬉鬧之聲,打頭的那輛馬車的車簾就被掀了起來,一雙美目在街上流轉一掃,看到那些衣衫襤褸的孩童,目光不由得流露出一絲不忍,就聽得一個柔婉的聲音從車中傳出道:「周雷,韓青,你們兩個過來一下。」
忙將手中的韁繩交給身邊的師弟牽著,周雷韓青二人快步心到車窗之旁,恭聲道:「弟子在,師娘有何吩咐?」
「你們去後面車上取些蜜餞果子,給這些孩子都分上一些。」還是那個柔婉的聲音說道。
「知道了,弟子這就去辦。」兩個人又一躬身,隨之到後面一輛大車旁說了兩句,兩個車伕便將車上的油布掀開一角,拿出了幾包紮好的密錢果子交給他們。兩人打開油紙,拿出裡面的密錢果子走到那些孩童身前,微笑柔聲招呼他們,待他們過來就將果子一一分給他們,頓時引的這些孩童一片歡叫。
身後孩童一片歡聲叫,武敦儒與魯有腳自然都聽到了,轉頭看了幾眼,見是如此,便相對一笑,而後繼續閒談說笑往郭府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