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使呂文德指揮水軍大勝了蒙古水軍,本是得意,可一回到城頭上來,瞧著蒙古軍的這等聲勢,心道:「我卻是傻,這些蒙古人本就不善水戰,這陸上才是他們的天下,這下可是見到厲害啦!」眼見守禦不住,心中大怯,面如土色的奔到郭靖的身前,叫道:「郭……郭大俠,守不住啦,咱……咱們出城南退罷!」郭靖厲聲道:「安撫使何出此言?襄陽在,咱們人在,襄陽亡,咱們人亡!」黃蓉眼見事急,呂文德退兵之令只要一說出口,軍心動搖,襄陽立破,提劍上前,喝道:「你要是再說一聲棄城退兵,我先在你身上刺三個透明窟窿!」呂文德左右的親兵上前攔阻,黃蓉橫腿掃去,四名親兵一齊摔跌開去。郭靖喝道:「大夥兒上城抗敵,再不死戰,還算是甚麼男兒漢?」眾親兵素來敬服郭靖,見他神威凜凜的這麼呼喝,齊聲應是,各挺兵刃,奔到城牆邊抗敵。大將王堅縱聲叫道:「咱們拚命死守,韃子兵不住了!」猛聽得蒙古的傳令官大呼:「眾官兵聽著:大汗有旨,那一個最先攻登城牆,便封他為襄陽城的城主。」蒙古兵大聲歡呼,軍中梟將悍卒個個不顧性命的撲將上來。傳令官手執紅旗,來回傳旨。郭靖挽起鐵胎弓,搭上狼牙箭,颼的一聲,長箭沖煙破塵,疾飛而去。那傳令官當胸中箭,登時倒撞下馬。蒙古官兵一聲喊,士氣稍挫。過不多時,又有一隊生力軍萬人隊開抵城下。蒙哥彷彿一座石像,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馬上的騎士不敢驚動他,停馬跪在地上。過了半晌,蒙哥才緩緩道:「有事麼?」「陛下,攻城器械已然告罄……」「還有麼?」「……伯顏……伯顏將軍……重傷而回。」蒙哥渾身一震,仰望明滅不休的天穹,然後閉上了眼睛,緩緩吐出嘶啞的嗓音:「暫……且……收……兵!」
戰爭耗盡了城中人的精力,蒙軍退兵了,城上有些將軍們自行退回家中,休息過後,還有大戰。每每這種時候,郭靖是鐵定不會離城的,劉志恨可是不管他,經過冷清清的長街,遠處傳來衛兵們巡邏的腳步聲,郭襄道:「我們真的回家麼?」劉志恨笑道:「城縱然破,也不是現在,更不是明天,所以,你有足夠的時間回家裡,洗一個澡,再睡上一覺,然後我才准許你回到城頭上去。」郭襄咯咯笑起了來,道:「你對我真好。」她說這話是小小聲的,那郭靖有心給劉志恨製造機會,是以不聞不問,黃蓉也是明白這對父女之情,也不去理會,結果,這就成了郭二小姐整天跟著劉志恨的身邊來來回回的轉著,劉志恨也是發揚一下父愛,陪著這個不能相認的小女兒說說笑笑,比如這回兒,明明是郭靖黃蓉的事情,劉志恨卻攬在身上了,押著郭襄回去洗澡睡覺。這本是突兀之事,但劉志恨哪裡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再說黃蓉等人也沒說話,沒人管,沒人理會,劉志恨就更不在意了。使了人硬逼著女兒回去洗澡,劉志恨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月冷如水,靜靜的灑下,劉志恨卻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阿術。」伯顏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阿術微微一震,「伯顏將軍。」他的臉上掛著淚痕。伯顏虎目神光攝人,笑著道:「我還沒死呢,再說,大丈夫縱橫沙場,馬革裹屍是最好的歸宿,你如果還是個男子漢,就不許再哭,有本事就把這座城池打下來。」「嗯!」阿術狠狠地拭去眼淚。關於阿術的事情伯顏也知一二,不是別的,只是因為那兀良合台死得太過慘烈了,人與草與泥成為一體,便是想收集起骨灰亦是不能,伯顏知道阿術這又是想到了他的父親,從這兩天的戰事,已經可以看出,城中有大青的士兵,那些白衣的巫教徒和青色僧袍的光頭太好認了。蒙古在大青的身上吃太多太多虧了,龍首關一戰,損了十多萬人,雅州一戰,又是損傷慘重,青蒙大戰,更不要說了,而在五年前,在合州城下,那麼好的機會,可青軍一個插手,雞飛蛋打,用足了五年才緩過了氣,現在,這襄陽城下。「還沒吃飯吧?」伯顏點了下頭,一名衛兵從肩上卸下半片肥羊,取出火石,點燃一堆篝火,細細烤炙,不一會兒,空氣中瀰漫了醉人的肉香。伯顏吃著士兵用銀質小刀割下的小片小片肉條絲,對阿術道:「再強的勇士也要吃飯,像我這樣受傷的更要了……其實,打仗和治國就和烤羊肉一般,火勢過猛,會烤焦羊肉,火勢過小,會半生不熟。」「嗯!」阿術咬了一口鮮嫩的羊腿肉,哈出一口熱氣,驅散山間侵人肌膚的寒霧,「火勢應該恰到好處,才能烤得好吃。」他說。「是呀!」伯顏望著燈火通明的蒙古大營,幽幽地道:「大汗性子過於剛強,他這把火,似乎燒的太旺了啊!」阿術停住咀嚼,疑惑地看著他。「燒的太旺……」伯顏微微苦笑,道:「羊肉烤焦了,柴草也會耗盡啊!」阿術不解。伯顏忽道:「四王子還沒到麼?」阿術道:「可能糧草還沒集齊吧……」伯顏不語,蒙古諸王中最富庶的開平王會沒有足夠的糧草?阿術也沒辦法,這是四王子命令他這樣說的,為此,四王子把他派出來了,作為先鋒,以補他本人大軍難到之缺。
本作品16k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蒙哥催動大軍,不分白晝,傾力猛攻,他在襄陽城下築起高台,架起炮弩,向城頭發射。雙方血戰一日,宋軍以破山弩轟擊三個時辰,才將高台摧毀。蒙哥又命人由東門挖掘地道,但為黃藥師所覺,郭靖以城中污水灌入,將兩百蒙古士兵溺死其中。隨後,王堅遣軍反擊,夜襲蒙營,卻被阿術逮個正著,迂迴包抄,兩千宋軍有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是以激戰十餘日,雙方勢成僵持,勝負難分,蒙古軍隊死傷慘重,宋軍也損失非輕;蒙古人固然士氣漸落,襄陽城中也家家舉孝,人人悲號;但蒙古人越是頑強,城中軍民更知城破之日,慘不可言,於是拚命抵抗,老幼婦孺,皆不落後。郭靖天天上城督戰,滿眼血肉橫飛,看得他欲哭無淚,心如刀絞。終於,不動如山的黃藥師心疼自己女兒,對郭靖道:「我有一計。」郭靖喜極,道:「計將何出?」黃藥師遙指遠方光禿禿的山巒道:「韃子狡詐,一則懼我火攻,二則趕製攻城器械,將山上樹木伐了個罄盡,群鳥失了依憑,本該絕跡才是,不過各位可曾注意到蒙古營帳裡時有鳥雀起落,而且成群結隊,數量可觀。」「唔……」王堅不解其意,捋鬚掩飾。郭靖卻靈光一閃,道:「莫非鳥雀起落處就是蒙古大營集糧之處?」黃藥師向他頷首,大是讚許,心想:「這小子說他癡呆,他偶爾又有幾分聰明,說他聰明,但……」實在不忍往下想去,道:「蒙古人嗜食牛羊,但牛羊須得糧草飼養,而且韃子皇帝此次親征,驅逐北方漢人兵馬、民夫數十萬,這些人都以粟麥為食,我以為鳥雀起落處,正是蒙古大軍囤積糧草的地方,鳥雀越是密集,那處的糧草就越是眾多。」諸將仔細觀察,果然如此。「這七天時光,蒙古大軍數十萬人馬消耗必然極大,若是能夠一把火燒掉他們囤積的糧草,蒙古人就算不退兵,也該鋒芒大減,讓我們喘口氣吧!」黃藥師眸子閃亮,神采飛揚。王堅捋鬚道:「說來不錯,但做起來就難得緊,前幾日襲營,就一敗塗地。」劉志恨笑道:「所謂可一不可再,老哥哥之計妙絕,反其道而用之,蒙古人定料不到我們剛剛慘敗,這麼快又會偷襲,但是這次要辦得機密,不需太多人手,百十人就夠了。」王堅一愣道:「以百十人入營,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正合韃子心意。」「所以這百十人必須是武功精湛,能夠高來高去的角色。」黃藥師道:「如今有不少川中武林豪傑在城中效命,這正是他們立功的時候,黃某不才,願打頭陣。」郭靖左思右想,也沒章法,只得同意,不過他要親自帶隊,劉志恨也同意,他一出面,郭靖信心大振,心道:「他這般賣力,可見是對襄兒用心之誠了,我……我當不會害了襄兒。」劉志恨心裡想得是,若然不如此,無法逼得蒙哥行險用兵,萬一這般的拖下去,襄陽一破,那要殺蒙哥可就難了,這樣一來,忽必烈的地位也將不保,我大青之業就麻煩了。
獵獵秋風,掠過城頭,天上星月,暗沉沉失了光芒,郭靖任憑衣襟在風中飛揚,凝望遠處的蒙古大營,那裡點點火光,似乎代替了天上的群星。待到二更時分,劉志恨、郭靖、黃蓉當先領路,闖入敵營。這百多江湖人物輕功雖高,但蒙古軍營重重疊疊,闖過一座又是一座,只闖到一半,終於給巡查的小校發覺。軍中擊鼓鳴鑼,立時有三個百夫隊圍了上來。其餘軍營卻是寂無聲息,毫不驚慌。胡三奪了兩枝長矛,當先開路,黃藥師和黃蓉各持一盾,倒退反走,抵擋追兵,四個青國高手居中,向前急闖。好在身處蒙古營中,敵兵生怕傷了自己人馬,不敢放箭,少了一件最厲害的兵器。否則若在空曠之地,萬箭齊發,劉志恨、黃藥師等便有三頭六臂,又怎能抵擋得了。百多人邊戰邊進,敵兵卻愈聚愈多,數十杖長矛圍著七人攢刺。劉志恨、黃藥師等掌風到處,敵兵矛斷戟折、死傷枕藉。但蒙古兵剽悍力戰,復又恃眾,竟不稍卻。劉志恨笑道:「老哥哥,咱們三條老命,瞧來今日要斷送在這裡了。」黃蓉呸了一聲道:「說話不三不四,你當你死得了麼?」眼見四下裡敵軍蜂聚蟻集,除了捨命苦戰,一時也想不出別樣計較。郭靖心中發苦,暗道:「怕是死了,也要將那糧草之位找出燒了,才不算白死。」再衝了數重軍營,郭靖瞥見左首立著兩座黑色大營帳,他曾隨成吉思汗西征,知是積貯輜重糧食之處,從敵兵手中搶過一個火把,直撲輜重營。蒙古兵發喊趕來。郭靖奔得迅捷,頭一低,已鑽入營中,高舉火把,見物便燒,頃刻之間,在兩個輜重營中連點了七八個火頭,這才衝出,又和劉志恨等會合。輜重營中堆的不少是易燃之物,火頭一起,立時辟辟啪啪的燒將起來。劉志恨瞧得有趣,拋下長矛,搶了兩根火把,到處便去點火,他更在無意之中燒到了一座馬廄,登時戰馬奔騰,喧嘩嘶鳴,這麼一來,蒙古大營終於亂了。
王堅在城中聽得北門外敵軍擾攘,奔上城頭,只見幾個火頭從蒙古營中沖天而起,知道有人在敵營搗亂,忙點起二千人馬,命嚴剛、薛容殺出城去接應。嚴剛、薛容衝出里許,火光中望見劉志恨扶著郭襄、郭靖扶著黃蓉,二十多人騎了馬急衝而至。嚴剛、薛容卻不上前廝殺,領著人馬布開陣勢,射住陣腳,阻住追來的敵軍。這才下令後隊變前隊,掩護著劉志恨等人,緩緩退入城中。王堅站在城頭相候,見群雄豪俠到了,心中大喜,忙開城相迎。只見郭襄腰間中槍,黃蓉背上中了三箭,兩人受傷甚是不輕。胡三等人也均受箭傷,只是所傷不在要害。劉志恨一把抓住郭靖,厲聲道:「你這麼大個人,豈有讓這小孩子上戰場之理?」原來打鬥之中,一名江湖客頭巾落下,露出秀髮,原來是郭襄這個膽肥的混在眾人之中,也跟著衝陣殺敵了,劉志恨是不知道,可一個疏忽大意,讓這小丫頭混在軍中,卻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當下不管不顧,扶抱著郭襄向來路回殺,以他的武功,自是大大的順利,生生殺出條路來,郭靖苦笑不語,這卻是他沒想到的。黃藥師道:「救人要緊!」劉志恨這才憤憤放下郭靖。黃蓉自己也傷到了後背,只是卻不理會,只望著郭襄默默流淚,郭襄武功雖高,可她不知軍中之事,出手沒度,結果氣乏,這才中了招,現在昏迷不醒,生死難知。
龍涎香濃郁的氣息瀰漫在錦羅鋪陳的臥房。郭襄從混沌中驚醒,心頭隱隱作痛,好像被剖成了兩半,她呆呆看著帳頂嬌艷欲滴得牡丹圖,繁華如故,物是人非,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悄然落下,點點滴滴,沾濕了光滑細膩的玉枕。從沒想過戰場之上會是如此的凶險,眼看著一個個和自己說笑喝酒的朋友一一死去,有幾個還是為了她而死的,這讓郭襄心裡如刀攪一般,也是由此,她不顧內力,強自運功,到了最後,竟是連兩支槍也避不過去。忽然有聲音叫起。「你要走麼?」是爹爹。「不走怎麼辦?你這裡有足夠的藥材麼?襄兒的傷你沒長眼麼?」是姐夫。郭靖道:「那傷已經不會死了,再說,這種關頭,你可不能走。」劉志恨怒道:「不死是不死,可是會留下疤痕,一個小姑娘,未嫁之身,留下這種疤,你要她日後如何嫁人,如何自處?」郭靖道:「我們江湖中人,還在乎這個麼?」劉志恨大怒,一拳打碎了一張桌子,道:「江湖?你也算是江湖人?你在幹什麼?江湖人是做這種事的麼?朝庭不管你來管,什麼時候江湖人上升到了這種高位了,郭靖,我叫你郭靖,你不顧女兒的好壞,就不怕日後她恨你麼?」「只要是為國為民,就算被人指著脊樑罵卑鄙下流,郭某也認了。」郭靖靜若止水:「如今尚未言勝,你還不能走。」郭襄終於用自己最微弱的聲音發出了一聲響。下一刻,一個青色身影就到了她的身邊,劉志恨面容帶出喜意,用最柔和的語氣道:「醒了?要吃點什麼?」見郭襄要起來,忙抱住她道:「腰上中了槍,發不得力,不要動,想要什麼?」郭襄感受了劉志恨溫暖的懷抱,禁不住喜,輕輕笑道:「不要……吵……就行……」她的意思是讓劉志恨不要和郭靖再吵了,劉志恨理會得,忙道:「不吵,不吵,我們不吵……」
蒙哥盯著地上猶未熄滅的火花和裊裊輕煙,臉上好像三冬的冰雪,冷森森好不怕人。他一腳踢開燒得焦黑的牛羊屍骸,掃視跪在地上的數十人,那是守衛糧草的大小官兒。「你們幹得好事!」他呲牙一笑,但笑得格外猙獰:「敵人怎麼進來的?」為首的一人顫聲道:「臣……臣下昨……昨夜午時,還……還巡視了一……一遍,安排好守衛回營睡覺……剛剛睡著……」蒙哥不耐,一揮手,喝道:「全都砍了。」侍衛們刀劍齊下,頭顱滾得滿地,鮮血在凹地凝成一個小小血池。他陰沉沉地回過臉,又問:「巡夜者何人?」一將出列,拜道:「末將那不斡,巡視失職,唯有一死,以謝萬歲。」言罷,拔出腰間彎刀,引頸一割,倒了下去。蒙哥點點頭:「此人敢作敢當,不失蒙古好漢本色,賜他厚葬。」又向史天澤道:「現今糧草能用幾日?」史天澤拜道:「現今糧草僅夠三日之用,補給全軍的糧隊要在六日之後才能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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