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馬鈺丘處機等人騰出手來忙指揮眾道士挑水救火。郭靖上前道:「多謝兄台出手相助,在下郭靖,敢問尊駕的姓名。」他見這人雖出手狠辣,但言語間對中華十分維護,頓時起了結交之心。
劉志恨淡淡一笑道:「不妨,聽聞郭大俠身負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在下心儀以久,還望請教。」
郭靖道:「不敢,此小技爾……」
說到此,卻是劉志恨不耐出手道:「什麼小技大技的,好不好,動手就知道!」
說話間,他竟是以指代劍,一招「滄波萬頃」使將出來,這一招乃是全真劍法中第一劍的第七式,最重氣勢,一指點下,卻是氣勢沖天,直如一柄真劍向郭靖刺來。
郭靖大喝:「來得好!」他身子一縮,雙足踏定,吸一口氣,兩肘往上微抬,右拳左掌,直擊橫推,一快一慢的打出去。這招「履霜冰至」剛柔並濟,正反相成,實是妙用無窮。為「降龍十八掌」中較為陰柔的一技。
劉志恨足向左踏,收回前招,卻於瞬息之間變為全真劍法第七劍的最後一式「關河夢斷」,這一招是王重陽有感於國破家亡,山河不靖而創出的,悲壯豪烈,痛入肝腸,一經使出,真氣激盪,頓時間劍氣沖天,顯出恨意無窮。
馬鈺丘處機大驚,尤其是丘處機,他精研全真劍法多矣,於這一劍中體會最大,只覺這一劍之精妙,便是重陽真人復生,也不過如此,只是,這人卻是誰,如何能對全真劍法如此熟悉,若說是偷學自練是斷無此理,只是全真教上下除了那現存的老頑童,卻有誰能在全真劍法上有如此造詣?他那第一劍也就算了,但方纔那一招卻是本門第七劍的最後一招,所學者有限,卻是誰能有此奇遇,真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郭靖也是納悶,難道這人是全真門下?他想是想,手上可不慢,他眼見這一招猛烈之極,不想硬拚,當下便使出了一招「利涉大川」,先行化解對方劍氣,再拍出一掌「鴻漸於陸」,只將身前上下罩住,掌勁逼人,不讓劉志恨欺近。
劉志恨也不急了,他先退一步,劍勢放緩,指尖微微一顫,一招「斜輝脈脈」便懶洋洋地使將出來,卻是一招變招,隨時可轉為進攻,丘處機大點其頭,他看得分明,眼前這銅先生分明是得了全真劍法的精髓,一招一式已經到了渾然天成的境界,卻見郭靖長笑一聲,他近些年雖練武不輟,卻少了與人動手,他武功漸深,尋常人如何是他對手,便是有的,慕於他的名頭,也不會與他動手,至於黃蓉,兩人少有架打,便是同房也是月餘才有一次,黃蓉也是體量他,知道他公事繁忙,卻是暫且不提。
只見郭靖也出了興頭,他一連使出了「時乘六龍」,「密雲不雨」,「損則有孚」三招掌法,這掌法乃是降龍十八掌中最為華麗的三招,威力也是不同凡響,他向來覺得這三招太過鋒芒,不合他以守中庸之道,這回興致上來,卻是盡興展出了。
劉志恨也是不俗,他身形急轉,同時翻指出招,一連回了「細斟北斗」,「纖雲弄巧」,「小楫輕舟」三招,第一招是轉攻為守,第二招是化解郭靖的那招「損則有孚」,到得第三招,卻是陸無雙之前使得「小楫輕舟」,這卻與無雙使得不同,僅看上去,竟是奇慢。但這卻是僅於他人眼中的感覺,郭靖卻是深知他已經到了最大凶險之處,對方這一招看似慢,實則卻是奇快,竟然於快慢中產生了幻覺,這是突破了速度極限才生出來的情景。他大喝一聲,氣鼓於胸,雙足踏下,地上青磚皆碎,卻是一招「突如其來」,掌至一半,再變為「震驚百里」,他知道速度難及,這一招起了拚命之心,先迎住劉志恨的劍勢,再以這招「震驚百里」以力強破。
眼見於此,馬鈺卻是知道凶險,心道:「這二人,一個與我全真教淵源深厚,一個顯然也與全真教有一定的關係,都是出類拔粹到了頂點的人物,若是自傷,豈不是可惜?」當即便是不顧一切也要攔阻。道:「且住手!」說著話,人便衝來,手上還提著一口精鋼劍。
劉志恨憤聲道:「起開——」他暮一回身,食指變拇指,向馬鈺點去,只聽得空氣中發出「哧哧」聲響,竟是從他拇指中射出一道劍氣直向馬鈺,但聽「叮」一聲,馬鈺身向後退,連續六七步才立定,掌中精鋼劍已然折斷,丘處機搶步上前,只一瞧,卻是倒吸了口涼氣,原來那劍的斷口上竟是細紋密佈,不時還有細碎滑下,一柄精鋼之劍竟為劉志恨隔空一指生出的劍氣打碎?這種事當真是聞所未聞。兩人相視心驚,暗道:「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武功?」再一看,原本一直是劉志恨壓著郭靖,現在看來,兩人卻是互有攻守了。丘處機心裡頓時明白,對馬鈺道:「是了,這一招雖然威力絕倫,但這位銅先生也是未能全然掌握,且這招威力雖大,只怕所費內力也是不小。」
馬鈺點頭道:「應是此理……只是,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武功?」
王處一卻這時道:「我舊時翻閱典籍,曾看到,我們祖師爺與大理段皇爺的一段談話,言之大理段氏曾有一門武功,便是以一陽指為基礎,練成之時便可激出無形劍氣,殺人於無形,為段家不傳之秘,但是卻在一場事故中失了傳……」
丘處機狐疑道:「莫不是他是大理段家的人?」
馬鈺道:「是這個道理,祖師爺與段皇爺關係交好,傳了段皇爺先天功,段皇爺也曾教了我們祖師爺一陽指……若說他們段家有其它人得到祖師爺垂青,學了我們的全真劍法也是不足為奇,只是那人若是還在,少說也得不小了,這人看來卻似是不那麼老。」
丘處機道:「那便是那人的兒子,少年英才,也是常理……只可惜……不是我重陽宮中之人,若然非是如此,何用靖兒來替我等出頭……」
便在此時,場中再變,郭靖一招「魚越於淵」使出,原來不知覺間,劉志恨已經欺到郭靖身前,郭靖的輕功不是很好,雖然身法上也有巧妙,卻終不是上乘,若是沒九陰真經中「螺旋九影」,他的輕功實不堪一提,這「螺旋九影」為武林上乘輕功,集身法、步法、罡氣於一體。可平地拔起數丈,亦可平空飛行萬里,身體周圍有一層自然罡氣,可攻擊外敵。練之上乘可幻化出九個身影,於佛門無上神功「蓮台九現」有相同的功效。
但對於九陰真經劉志恨也是頗為熟悉,相形之下,郭靖不免吃了點小虧。但劉志恨剛才發出了一記蕩寇劍,這是他從大理段氏無上絕學六脈神劍中參悟而來,這六脈神劍是劉志恨於大理多方探查,不知挖了多少大理皇家古墓才得出的一點殘篇,想要修練已是不可能,但劉志恨憑著自身的體悟,生生領悟出一門同為六劍的指法,不過所費內力之在卻是比原先大得多了,可威力也大了點,但兩相比較,仍是不足,劉志恨知道,這關鍵在於內力,但偏偏這玩意是急不來的,也只能慢慢來了。
且說郭靖突發奇招逼退劉志恨,卻是福臨心至,不再拘泥於這降龍十八掌,於這招「魚越於淵」之後,大喝了一聲,這是九陰真經中的「無相音罡」,屬音波功,無相音罡,即音罡無形。其秒音無窮,可防敵護體,亦可以音控他人或給他人治病。郭靖這一喝詣在震住劉志恨,卻是一招「九陰白骨爪」,這爪法非常兇惡狠毒,練到第五重後陰毒程度更甚。用古時棺材、蝙蝠血、砒霜三種物體加水加熱後,用以漫手,再練內外功,這樣手上有劇毒,以此手傷人無救。郭靖故而沒練這第五層的功夫,但縱是如此,也不輕易出這招術,這時一經使出,不由心下大悔。
劉志恨卻是不動如山,他微微一頓,忽然豎起手指,指上暴長,幾乎粗了一多圈,堪堪向郭靖爪上點去,兩人爪指相接,先是一頓,忽然雙雙退開,竟是停了下來。
郭靖卻是心中大驚,對方指上蘊含無盡內力,更為重要的是那儘是他所知悉的先天功勁力,要知先天功的最大威能便是擅於破於罡氣,剛才那一指竟是破開他的爪力,直往他掌心鑽去,好在郭靖此刻已然是九陰大成,這才及時運內力化去,這也是他的內力得益於全真教的源故,不然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即是如此,卻也是讓他大驚,所驚非是別的,乃是這人竟是劉志恨,他雖喜於和劉志恨的相會,但這裡卻終是全真教,以劉志恨的武功和習性,便是殺光了這裡也是不足為怪,雖說當日他曾答應不再與全真教找麻煩,但要是全真教知道是劉志恨,非得動手不可,想這劉志恨如何是那手軟之人,怕還不趁這個機會將這裡殺個乾乾淨淨,想到這兒,他不由心驚,傳音道:「是賢弟麼?」
劉志恨和他一對上真力就知道為他所知,當下道:「是我,大哥近年可好?」
郭靖頓時驚喜不定,只是道:「真真是你……」說話間,雙目竟是快流出淚來。
丘處機見二人停了手,竟還是相識的樣子,當下與一眾老道過來道:「靖兒,你什麼時候認識這位段家的朋友?」
郭靖大奇,心道:「這和段家有什麼關係?」口中支支唔唔,劉志恨卻是笑道:「沒事幹時在襄陽叨撓了幾日,在下大理段青同,平日裡悶人,便按了我的名字,作了這面銅面具,自號銅先生,讓丘真人見笑了。」
丘處機與馬鈺相神一笑,心道:「可不是麼,若非是段氏中人,尋常人怎麼能作得出這等精細華美的面具,又怎麼會有這等的功夫。」
王處一道:「不想段少俠的全真劍法竟是如此的精深,真是讓我等汗顏。」他說得卻是心理話,想他王處一,出身於全真教,明明這全真教中是以劍法見長的,他學劍不成,倒鬧了個鐵腳仙的名頭,在一般人看來是他的本事,能獨立創新,但在知名人物的眼裡卻沒得讓人笑歪了嘴巴,每思及此,都是自慚不已。今見一個外人都能將全真劍法練到這等地步,這番心思就更是重了。
郭靖心道:「還是不要讓他們說得多好。」當下道:「火勢大了,咱們出去吧……」
丘處機道:「靖兒說得是。」
當下,劉志恨,陸無雙,馬鈺,丘處機,王處一,郭靖,楊過等人均已出了大殿,站在山坡上觀看火勢。眼見後院到處火舌亂吐,火光照紅了半邊天空,口上水源又小,只有一道泉水,僅敷平時飲用,用以救火實是無濟於事,只得眼睜睜望著一座崇偉宏大的後院漸漸樑折瓦崩,化為灰燼。全真教眾弟子合力阻斷火路,其餘殿堂房舍才不受蔓延。馬鈺本甚達觀,心無掛礙。丘處機卻是性急暴躁,老而彌甚,望著熊熊大火,咬牙切齒的咒罵。
郭靖望向陸無雙,他此刻也算得上是宗師的身份,一眼就看出這女子年紀雖幼,但卻是一身紮實的根基,非尋常可比,更兼這女孩模樣乖巧,機智聰慧,不由想起他那個給黃蓉慣壞了的女兒,心下不由一歎,忽然心動,暗道:「這莫不是他的女兒?只是也太大了,且待我問上一問。」於是道:「劉……那個,段兄弟,這位小姑娘是……」
劉志恨笑道:「一個不成器的小徒弟罷了……對了,我一直聽說你有個女兒,也沒見過,什麼時候見上一見。」
郭靖一說到女兒不由氣上心來道:「全給蓉兒慣壞了,練功也不勤快,怎麼說也不聽……對了,賢弟,你成親了沒有?」
劉志恨神色一黯,道:「這幾年我一直在練功,到是見到她幾次……只是……她性子越發的偏激了。」
郭靖也是知道李莫愁的事,當下道:「你這樣躲著也不是辦法,這事還是得說開了的好,你這樣她不是更是偏激了麼?」
劉志恨道:「再說吧……」
這邊廂,丘處機等人拉著楊過過來,馬鈺笑道:「靖兒,這是你的兒子罷?想是他學全了母親的本領,是以這般刁鑽機靈。」劉志恨忽然道:「不,我問過了,這是那位穆念慈姑娘的遺子。」他知道丘處機對楊康成見甚深,是故不提楊康,只說穆念慈。
丘處機聽到穆念慈的名字,心頭一凜,不由想到了楊康,細細瞧了楊過兩眼,果然見他眉目間依稀有幾分楊康的模樣。楊康是他唯一的俗家弟子,雖然這徒兒不肖,貪圖富貴,認賊作父,但丘處機每當念及,總是自覺教誨不善,以致讓他誤入歧途,常感內疚,現下聽得楊康有後,又是傷感,又是歡喜,忙問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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