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德早知嵩山派此來必無好意,可也未想到他們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當著自已的面已與別人討論起自已和劍宗的生死存亡,好像天下人都任由他嵩山派予取予求,這份霸氣恐怕就是魔教的東方不敗也沒有。
吳天德不禁動了真怒,這種草菅人命、還偏偏打著武林正義旗號的劊子手,實在比起那些邪魔歪道還叫人厭惡。
他仰天打個哈哈,森然道:「吳某人剛剛登上掌門之位,馬上就要變成香案上的靈牌了?嵩山左冷禪真是好大的威風!眾位好朋友請退過一邊,吳某人洗淨了脖子,來領教領教嵩陽神劍的鋒利!」
儀琳、曲非煙拔劍護在朱靜月身邊,藍娃兒抽出彎刀,躍到吳天德身邊,柳眉倒剔,嬌聲道:「吳大哥,該是嵩山派的人洗淨了脖子,嚐嚐咱們藍田彎月刀的厲害才對!」
眼看雙方就要大打出手,方生大師和沖風道人對視一眼,忽地一縱身閃到了吳天德身前,方生大師向丁勉稽首道:「阿彌陀佛,少林方生見過丁施主」。
沖風道人也稽首道:「武當松風見過丁施主!」,丁勉吃了一驚,他來的匆忙,根本未曾想到連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也來參加吳天德的大禮,這兩大派地位超然,他們既然來人,便是承認了華山劍宗的江湖地位。
嵩山派現在可沒有實力直接挑戰少林、武當兩大派的權威,『托塔手』丁勉忙收劍還禮,乾笑道:「原來是少林方生大師、武當沖風真人,這個是我五嶽劍派盟內的事,二位大師似乎不便干預吧?」
他一面說一面抬頭看了岳不群一眼,只要岳不群一口咬定這是華山派內部之爭,那便出師有名了。縱然拂逆了少林、武當兩大派的面子,大不了事後自已親自上山負荊請罪,那時該殺的也殺了,該死的也死了,兩大派縱然不滿,難道還能替華山劍宗一群亡魂出頭不成?
不料一眼望去,岳不平臉上神色變幻,居然像是未曾看到他的眼色,丁勉心中不禁暗暗著急。岳不群聽到丁勉的話,眼看到嵩山派九大太保的實力,心中實也怦然心動,如果要除去吳天德,這實在是最好的機會。可這念頭只在他心中一閃,便立即拋諸腦後了。
岳不群的心願只有兩個,一是讓華山劍派重振昔日聲威,不辜負師父的栽培和養育之恩;二是能取代左冷禪的江湖地位,做白道第一人,盡享江湖豪傑的欽仰。這兩條以他原來的實力,一個也實現不了,只能韜光隱晦,免遭左冷禪所忌。
現在他自信以他個人武功,已可與左冷禪一較長短,可是今日見了嵩山十三太保的威風,才曉得自已實力太過單薄,一個人武功再高也沒有三頭六臂,如果沒有一些得力的手下,如何撐起華山派的門面?如何取代左冷禪的門主地位?
思及於此,岳不群收服劍宗群雄的心情更加迫切,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他長長吁出口氣:隱忍了近二十年,看來今日終要拋卻謙謙君子的作風,與嵩山派徹底決裂了。
不過若能因此得到劍宗弟子的好感,征服其心。以後再展示高超的武功,要收服他們也容易了許多,畢竟同為華山一脈,要打天下還得靠自已人才行。
思忖已定,他暗暗一咬牙,緩緩走到劍拔弩張的雙方中間站定,先向方生大師和沖風道人深施一禮,說道:「二位大師,華山劍宗與氣宗現在雖對往昔之事絕口不提,但是我這兩宗的淵源,少林、武當兩派的諸位大師想必也知之甚深,不群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方生大師與沖風道長對視一眼,向他稽首道:「岳先生請講」。
吳天德見今日岳不群處處示好,大異於原著中對劍宗深惡痛絕、意欲除之而後快的態度,而且成竹在胸、自信十足,似有什麼倚仗,心中深感奇怪,不知他為什麼會有如此轉變。
他縱然再富想像,也想不到岳不群已學到『獨孤九劍』。一來在他所知的故事中,岳不群可是與『獨孤九劍』無緣的;二來他讀過那麼多武俠故事,心理上多多少少受些影響,反派怎麼可能學到正大光明的武功?就是有機會,也是學些害人害已的邪門武功。卻不知事情豈能都像故事中那麼簡單,武功還能選擇學武的人不成?
他也好奇岳不群想說些什麼,所以也未言語,心中暗道:「人人都說『君子劍』坦蕩無私,若看今日他來我劍宗的表現,倒的確不失君子作風。可惜自從認識他以來,心中多有忌憚,始終不曾與他深交,不知其底細,難道這人真的是個謙謙君子,只是過於呆板、拘泥不化,才為老金不喜?
他心中只是一閃念,立即推翻了這念頭,老金筆下救任我行的故事雖然偏離了歷史,但岳不群的事絕不會記錯,否則他後來種種劣跡難道是老金夢遊中寫出來的不成?何況那日夜間偷襲自已的人,雖然看不清那人身形,但除了岳不群,別人實無理由殺害自已。
他在心中暗暗忖度著,岳不群已向在場的諸位英雄團團一揖,再轉向丁勉說道:」五嶽劍派聯手、榮辱與共、同氣連枝,這雖是我華山之事,不涉正邪之分,但嵩山派左盟主如此厚愛、諸位師兄仗義相助,不群感銘於內!」
方生大師、沖風道長聽了岳不群的話,不禁大失所望,看來岳不群真的要借助嵩山派勢力剷除劍宗了,本派掌門人不在此地,無法請示掌門看法,自已是否便宜行事,出手相助吳掌門呢?
沖風道人心中猶豫,方生大師對風清揚昔年拯救少林一派的事知之甚詳,已暗暗下定決心:今日既在這裡,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他的門人見死不救。
趙不凡等人對岳不群原本成見極深,一聽這話也是勃然大怒,立即便要出手,吳天德卻聽出岳不群語氣有異,這傢伙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似乎還有後話。他忙伸手制止了趙不凡等人的蠢動,且看岳不群還說些什麼。
丁勉聽了岳不群的話,滿臉帶笑,得意地掃視了周圍眾人一眼,向岳不群呵呵地道:「岳掌門何須客氣?五嶽劍派是一家人,無分彼此,我們又怎麼能眼看著華山派受人欺凌呢?你對這些邪魔歪道也不肯口出惡言,果然是謙謙君子,哈哈哈」。
岳不群聽了忽地一挺身子,把臉一板,正色道:「不群雖然與人為善,但自古正邪不兩立,對付邪魔歪道,理應抱有除惡務盡之念,不群豈敢因私廢公,對邪魔外道手下留情?不過」
他環顧四下群雄一眼,臉色又變得無比沉痛、深沉,未語先歎,搖頭長歎道:「華山氣宗、劍宗之爭起於武學認識上的分岐。其實同門之間,彼此討論武學之理實屬尋常,當年劍宗的諸位師伯、師叔們,也都是存著一番好心,要以絕頂武學,光大本門。
華山派號稱劍、氣雙絕,前輩們所爭的以氣為主還是以劍為主也不是全然拋棄另一絕學,只不過有所側重而已。不群是氣宗掌門,難道便將祖師爺遺下的劍術棄之不學了麼?封兄、成兄他們是劍宗弟子,可是你看他們的內家功夫也已到了極高的境界。
只不過諸位祖師們均擔心傾向於對方的弟子門人們一經誤入歧途,陷溺既深,到後來便難以自拔了,所以矯枉過正,才有『歪門邪道』的憤然之語。」
這番話實是十分在理,當年劍氣二宗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其他各派風聞此事,都覺匪夷所思,這些大派哪一派沒有內家氣功和武功招式?難道少林派易筋經名滿天下,便只練內功不練拳法?武當派劍法稱雄便只練劍法不練內功?
武功一道殊途同歸、無論是少林派的先外後內也罷,還是武當派的先內後外也罷,要達至上乘境界,都講究內外兼修的,唯獨華山派,勁頭隱隱已有蓋過少林、武當之勢,不知因為什麼緣由,忽然非要把本門功夫分出個主從來,更不可思議的是竟因此大打雙手,實是莫名其妙之至。
他們自不知昔年蔡肅、岳子峰得了『葵花寶典』,這二人不願按那神功第一要訣自宮練劍,他們又都是武功高絕、才氣超人之輩,總想前人既能創出這門功夫來,難道自已就不能克服這一難關,有所突破?
因此二人只撿其中行氣、用劍的法門研究,一來二去入了魔障。本來這番爭論雖由各自弟子傳了下來,還不至演變成門戶慘事,但是凌若虛愛女凌清葉失手死於劍宗弟子手上,成了一個導火索,最終導致劍、氣二宗大火並。
此刻聽了岳不群這番公允之言,非但不再稱劍宗是邪魔歪道,還隱隱然有為他們翻案平反之意,這可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常言道子不言父過,武林中人對於輩份倫常較之尋常人還要強上三分,他是氣宗掌門,如此公然為劍宗說話,已是違背了師父、師祖遺命了。
方生、沖風聽了連連點頭稱善,丁勉卻聽得目瞪口呆,隱隱已感覺不妙。趙不凡等人雖對岳不群一向不屑一顧,但是畢竟繼續華山派正宗衣缽的是他,此刻聽了他這番公正之言忽覺一陣心酸,竟然忍不住要流下淚來。
岳不群這番話深合吳天德心意,恰將他心中的看法說了出來,但吳天德不知岳不群葫蘆裡賣的倒底是什麼藥,因此只是沉住了氣,靜聽下言。
果然,岳不群又道:「就因為這些爭執,敝派的師叔師伯們內哄起來,自相殘殺。唉!同門師兄弟本來親如骨肉,結果你殺我,我殺你,慘酷不堪。不群今日回思當年華山上人人自危的情景,兀自心有餘悸。」
他似乎痛心不已地搖著頭,眸中已隱現淚光,黯然道:「這些年來,每每思及此事,不群都覺痛心不已。今日這番肺腑之言,不群已對家師、祖師他老人家有所不敬了,這是本派一件貽羞武林之事,原本不群守口如瓶,不肯對江湖同道明言。可是不群方才在廳中見到開山祖師爺親筆所書的『劍氣沖宵』四字,心痛欲碎,想如今劍、氣分了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該是何等痛心哇!」
說著,岳不群兩行熱淚已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趙不凡、孫不庸等人聽了這番話,對他二十多年來的仇怨彷彿一下子冰雪消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同為華山弟子,居然為了武學之爭兄弟鬩牆,搞到昔日最強大的華山劍派幾至覆亡,這是何苦啊?
那時他們都是年輕弟子,人微言輕,只有聽命行事的份兒,這二十多年來若說對往昔之事全無反思,自然不可能。但一來出於對亡師的尊敬,二來思及死在另一宗手下的手足兄弟,後悔之念便被拋至腦後,此刻被岳不群一番聲情並茂的話打動了心事,莫不老淚縱橫。
在場眾人本來覺得即便岳不群所言甚有道理,但他在天下人面前坦承前輩們的過失,此事也是犯了武林大忌,有欺師滅祖之嫌,可是聽他抬出華山派開山祖師爺來,便覺順理成章了,對他這番深明大義的話都不由肅然起敬。
吳天德萬萬想不到岳不群說出這番慷慨激昂的話來,如果確是發自肺腑,那此人當真是一代人傑。如果說他是包藏禍心,另有圖謀,那
吳天德心中猶疑不已,若此人當真是個偽善小人,那當真可怕之極,也難怪他瞞過天下人耳目,被人稱之為『君子劍了』了,就連自已心中早已認定他是個偽君子,聽了這番話都對他肅然起敬,何況別人呢?
武林中人對於師父都太過尊重,不敢稍有違逆,就像臣子面對君父。吳天德雖覺劍氣宗分離實是華山派憾事,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只能讓劍宗自立門戶,再見機行事。如今岳不群以華山嫡系傳人的身份,以劍、氣之爭深受其害的後代門人說出這番話來,又抬出華山派祖師爺來壓場面,就像臣子面對君父拿出了先帝遺詔,就算推翻了已認定不改的如山鐵案,也順理成章了。
吳天德心中急閃:這一番話實能收買人心,岳不群真是正人君子?還是他意欲將劍宗收歸門下,為實現他的野心而有所圖謀?不管他是不是個陰險小人,也不管他用意如何,這番話實是深合我意,由他來說,比自已來說更要恰當百倍。我不但不能反駁,還要推波助瀾,再給他加上一道東風,讓岳不群這條小船兒順順當當的漂過去。
如果此人果然是極深沉的賊子,這番作做瞞得了別人,可謀不了我,他想將劍宗併入氣宗,收為臂助,我又何嘗不想?如果他想玩火,最後卻為我老吳做了嫁衣,不知道歷史上除了『嘔血譜』,會不會再出一個『嘔血計』?」
吳天德心中轉著念頭,上前一把拉住岳不群手臂,大笑道:「岳兄,這番話說的痛快,氣宗、劍宗同宗同祖、同根同源、血脈相連、骨肉情深,豈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理應求同存異、共同發展」,說到這裡,他乾咳兩聲,暗想:「他***,再說下去就成了『吳岳會談』啦」。
老吳咳了兩聲,正想再發揮幾句,岳不群已欣然反手把住他的臂膀,一張玉面激動的發紅,豪氣干雲地道:「正是,自古華山五峰,本派一家獨大,如今玉女、朝陽各立一宗,祖師爺泉下有知,該是何等痛心?但願你我兄弟多多交流,若是有朝一日劍、氣二字重新合併,華山玉女峰上重現『劍氣沖宵』的威風,該是何等快意!」
丁勉聽得目瞪口呆,欲哭無淚:難道這吳天德真是上天派來毀滅我嵩山派大計的剋星?怎麼無論多麼十拿九穩的事,一遇上了他,都會發生想不到的變化?這岳不群從他平素表現來看,還有勞得諾傳來的情報,不可能有膽子與我嵩山為敵呀?而且這混蛋頑固不化、不知變通,今天這是吃錯了什麼藥?
丁勉已機關算盡,吳天德和岳不群卻正各展機心,上演一出兄弟相認的好戲。
吳天德仰天一陣爽朗的大笑,說道:「正是,如果華山能在你我手中發揚光大、重現昔日風光,我們不但對得起華山派列祖列宗,也對得起華山派後世子孫啦」,這話說完,兩人相視而笑,欣喜無限。
岳不群也興奮若狂:「這吳天德果然胸無大志,開宗立派那是何等榮耀?我只不過寥寥數語,他就感動的剖心置腹了。哈哈哈,今日斬獲好大,不戰而屈人之兵,天下間還有何人可以做到?此人武功不錯,人品正直,絕對能成為我的得力臂助啊!「
吳天德與他把臂而笑,把手連搖,心中暗想:「拷!場面話我見多啦,今天親如兄弟、明日刀兵相見的事兒也不是沒見過。說的好聽,也不知道你是真心還是假意,聽其言觀其行,我倒要看看你老岳是只什麼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