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是武林中大有身份的人物,一向高高在上,何曾有人對她有半點忤逆?平素裡,若是對一個人有些許不喜,只消皺一皺眉頭,不知便有多少人爭先恐後去替她把人殺了。今日因見這男人與那兩個女子關係親密,而那兩個女子到底是自已心腹之人,有心放他離去,才出言呵斥,免得右面房中那人不喜,想不到這人如此不識好歹。
這白衣少女頭一次聽到有人對自已說出這樣無禮的話,而且還是一個臭男人。她本是臉皮極薄的人,被人當面斥罵,頓時氣得手腳冰涼,心中殺氣大盛,手中劍一擰,寒語如冰地道:「這世上還不曾有人這樣對我說話,你武藝低微,倒長了個天大的膽子。拾起刀來,我三招之內必取你性命!」
在她想來,這人被自已一招制住,實在算不得對手,給他個動手的機會把他殺了,縱然那兩個女子真的愛他入骨,也無話可說了。
吳天德聽了卻是心中一震,自已武功明明高她甚多,她怎麼說自已武藝低微?方才被她制住,實因那暗中的神秘高手飽蘊真力的一聲冷哼所致。那人內力遠勝於已,當時深恐那人同時出手對付自已,所以為之一震。高手過招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只是剎那間的失神,便被她所制。難道……那哼聲她竟未聽到?這樣可以束音成絲的絕學可當真是聞所未聞了。
暗中有這樣一個恐怖的高手,自已今日難以將人救出,不知這少女說到了洛陽便放朱靜月二人離開是真是假,瞧她那種高傲模樣,倒不似說謊。
吳天德前世在酒店工作,見過形形色色人物,深知像這種自以為是的嬌縱女孩兒激怒她後,縱然再對她低聲下氣,她也是不依不饒,要想全身而退,必需利用她的高傲個性,想到這裡眉毛一挑,哈哈大笑,譏諷地道:「天下間除了皇帝,我想不出有誰敢說自已無人頂撞,如果想高高在上,無人敢惹,那變成一堆臭狗屎好了,保證沒人踩在你的頭上。哼哼,三招之內取我性命,癩蛤蟆掀門簾兒,好大的口氣!若是三招之內殺不了我,又如何?」
那白衣少女身份高貴、容貌極美,從來都是一呼百諾,眾星捧月般的人物,平生頭一次被人形容得如此不堪,心中實已怒不可遏。她聽了吳天德的話心中只想千萬不要一劍便宜了他,定要千刀萬剮,才出心頭這口惡氣,所以竟順口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道:「三劍刺不死你,我便刺你千劍萬劍!」
吳天德心裡先寒了一個,這少女不像想像的那麼好對付嘛,感情賭咒發誓的要三招取自已性命,並不算一個賭約,女人蠻橫起來,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了。吳天德可不是衝動莽撞、不計後果的毛頭小子,聽了只好又道:「如果我三招之內,勝了你又如何?」。
白衣少女聽了不怒反笑,不敢置信地道:「如果你能勝我,我便由你離去,絕不陰攔」。吳天德原也沒敢奢望這驕傲少女說出什麼任憑處置甚至以身相許的話來,一見目的達到,一顆心放了下來,微笑道:「你雖以巾蒙面,我看卻也是個絕代佳人,且莫如此暴躁,人若氣得多了,皮膚會有許多皺紋的」。
白衣少女被他引著說了這許多話,那種激怒已經消失不少,此刻聽他平心靜氣說出這番話來,心中實是啼笑皆非,一雙妙目只是睇著他,只想他再說出甚麼廢話來,便一劍廢了他的嘴。
卻見吳天德舉步退開三步,舉起手指在空中虛劃三招,微笑道:「我年長於你,內力也強於你,若是真個動手未免勝之不武,你且看看能否破了我這三招」。
他用的正是獨孤九劍『破劍式』中的武學。破劍式共有三百三十六種變化,也不儘是見招拆招後發制人的功夫,他這第一式出手在先,便以攻擊為主,手指在虛空劃轉,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一劍分襲白衣少女雙肩、右腿,最後劍勢反撩,挑向她的眉心。其實反撩之際還可在其小腹上刺一劍。只是吳天德在這時代已久,也知有些招式縱然有效,除非生死相搏,否則對婦人須有所避忌。
『獨孤九劍』雖亦有諸般招式變化流傳,勝在便是隨心所欲、自由組合,不拘泥於所學,故此吳天德便將這一式中變化去掉一點,可這樣一來,反撩的一劍也更加快速迅捷。
這一劍雖劍勢凌厲,卻仍是誘招為主,吳天德見到少女持劍的姿勢、方才出那一劍的力道,雖不能知道她將使用的招式,但已從『破劍式』中揣測出她可能攻擊的角度和方位,因此一劍誘敵,劍勢隨即一變,第二劍便飄忽不定,使出十三種變化,倒有十種招架格避的手法,挾雜在其中的那三式攻擊手法,竟然劍劍都是直指咽喉。
少女的雙眸圓睜、驚駭莫名,她武學甚高,當然看得出這兩劍的奧妙,一邊看著心中一邊想著破解之法。右側房中此時也傳來一聲驚噫,這一聲出於驚訝,並未用功掩住,只是白衣少女正全神貫注,仍未聽到。
白衣少女固然全神貫注,盯著他手指所劃劍勢的運行脈路,吳天德其實也一直盯著白衣少女的眼神,他這三劍原無定勢,一見少女眼神瞧向何處,盯向哪裡,立即將諸般招式重新組合,再衍變化。
吳天德之所以不肯真的動手,主因便是右側房中那未隱藏的高手,吳天德怕真的行功動手,那神秘人若出手相助少女,自已只有血濺當場了。此刻藉著動手過招的由頭已退得距房門近了些,又是空手過招,真氣全部聚於下盤,只要右房稍有異動,立即便轉身逃去,或可脫身。
此刻見連使兩招,右側房中人只是驚噫一聲,並未出手,心中大定,踏前一步,手指忽然直直自空中一劈,猶如懸筆行書,劃下一豎,隨即戛然而止,向少女微微一笑,負手而立。
白衣少女一呆,竟有些不知所措,前兩招攻守有據,劍招精妙,可是這最後一劍怎地卻化繁為簡,凌空直劈而下?怔了一怔,忽地想到他棄於地上的長刀,頓時恍然,原來此人前兩式是刀使劍招,最後這一刀卻是貨真價實的一式刀法了。
這一刀便是吳天德自悟的『天得一刀』,以拙化巧、聚天地之威,行霸道一擊,一刀擊下,快逾驚雷,只是自學了獨孤九劍後,吳天德又有改進,這一刀留了三分後勁,暗藏五記殺著,如果對手在兩記妙到毫巔的劍招之下,還有餘力格架,劈下時隨時變化,三記後著是更移角度,以力格力,藉刀沉勢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敵格殺,另兩記後招則是化驚雷為春雨,一著變劈為滑,削敵手指,另一著是怕對方武功太高,速度猶在自已之上,以刀背、刀柄轉攻為守。
白衣少女回想著他這三招,秀眉緊蹙,暗忖:那第一招雖然巧妙險辣,以自已的武功,自可避了開去,回劍反刺他眉心、咽喉或斜劈左脅,而他那十式防守將這些空門盡數遮掩了去,夾雜在其中的三劍都是趁自已舊力已去、新力未生,劍勢刺空未及回擋的空隙反攻,若是他速度夠快,自已縱然閃避,三劍也必不能全部避去,那第三劍角度略偏,分明是想到自已會以身法閃避,如果真的動手,此時他便身隨刀進,這一式是在自已騰空躍下的瞬間刺下,根本不及再次閃避。
那時又該怎麼辦?少女連想了十幾種身法招式,都是避之不及,暗忖,若果然如此,只有丟車保帥,移開咽喉要害,用肩頭受他這一刺了。可是隨後他那剛猛無匹的一刀直劈而下,籠罩了一丈方圓的空間,受傷之後如何再避?
如果對方真氣遠弱於已,縱使不能擊斷他手中兵刃,也可將其盪開,使其劍勢受滯,從而脫離險境,但是看這人雙眸開合之間神光隱隱,顯然內功已臻大成……,想到這裡,她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半晌才道:「我敗了!」
吳天德微微一笑,拱手道:「承認,不管她們因為何事得罪了姑娘,還望姑娘信守承諾,到了洛陽放了她們,吳某感激不盡」,說著一步步向門口退去。
白衣少女咬著牙道:「以你武功,不是無名之輩,你是何人?」
吳天德心中一動,暗想:這裡的人都是高手,不知是武林中哪個門派,『笑傲江湖』故事中卻未曾述及,華山劍宗如今開宗立派,正好趁機打出名聲,好教武林中人知曉。於是道:「在下華山劍宗弟子吳天德,鄙派如今在華山朝陽峰上開宗立派,不日將遍告武林同道。所謂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是武林一脈,來日相遇還望能化敵為友「。言罷退出房門飄然而去。
白衣少女默然半晌,輕輕自語道:「華山劍宗,這是什麼劍法?」
右側房中傳出一個柔和中性的聲音道:「盈盈,那人使的不是華山劍法,而是『獨孤九劍』,不過最後一式有些古怪,想不到風清揚還在人世,而且別出機杼,寓刀於劍,不知他劍上的造詣是否更上層樓了。昔年一戰,我與他交手二百零七招落敗,若是再次交手,不知孰勝孰敗?」。
被喚作盈盈的白衣女子躬身道:「東方叔叔如今神功大成,天下無敵,便是兩個三個風清揚,又怎配再作東方叔叔的對手?」
右側房中哈哈一笑,悠悠的聲音道:「是麼?……」隨即一片寂然。
盈盈過了片刻,緩緩起身,輕盈地走向自已房間,忽然瞥見地上那柄刀,想起那個可恨的人,走過去撿起刀來向外一拔,只覺手上一輕,竟只拔出小半截刀刃,她吃驚地往斷刃瞧去,月光下那刀刃斷口參差,左手中刀鞘猶自沉重,剩下斷刃自然還在鞘中。
縱然那人被自已制住心有不忿,也無法將刀自鞘中折斷。難道是他拔刀之際手握刀柄,真氣滿佈,因自已已制住他咽候,作勢欲拔的刀不得不強行止住,磅礡強橫的真氣硬生生止住,反震之力竟將鞘內刀刃震斷?
這人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精湛可怕的內力麼?那人……那人方才第三招那凌空一刀若是以這樣可怕的功力劈將下來……,冷汗,終於濕了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