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中華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閔妃的野望
    「部堂大人的新寵,乃是妾家中的遠房表妹呢,上次跟王上說起,王上也說這是朝鮮與上國的福緣呢。」,說話的貴婦眉目端正,略略上翹的眼角給了這個女人跳脫的活力——這也是她能一路剪除競爭對手,得到懦弱的李熙的專寵的原因之一。當然,從另一個方面去想,這也顯示了這是一個有野心和主見的女人。

    袁世凱吃的腦滿腸肥,雖然外面現在天氣還很冷,但是上好的精炭燃起的火焰使宴會所在的景福宮中氣氛極是和煦。

    這是一場很常見的宴會,朝鮮國王王后夫婦,以及國王李熙的本生父親大院君在宮中設宴,宴請袁世凱,答謝天兵為朝鮮穩定局勢,肅清了東學黨人的鬧事——到了1894年,似乎那些滿口東學勝過西學的人在見過從中國來的孔聖人的後人之後,安分了不少。這也是幾乎是不知愁滋味的李熙分外高興的原因。

    自從兒子李址在一場無可救藥的病痛之後故去以來,閔妃沒有快活過幾天——那是她的親兒子,更是她的未來。作為朝鮮實際上的兩個統治者之一,儘管大院君的權勢由於他更加親近北京,而且是北京派遣軍隊將他送回朝鮮的緣故而更加的大,但是她對於朝鮮的政策也有一定的發言權和執行權,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統治體繫上的螺絲釘,掌握在她手上的要比掌握在大院君手上的要來的多。

    「王后,部堂袁某不敢當哦,不過王后,說起來,朝鮮女子比我們中華女子還多一分柔順呢,一晚上睡下來,我袁某人就越發的離不了了,王后真是體貼袁某啊,這麼個可人兒,袁某真想一世把玩在手上不放呢。多謝王后……」,袁世凱嘻皮笑臉,雖然言語中似乎有些什麼不妥,但是他平常就是這麼個大大咧咧的樣子,也沒人去跟他計較什麼。而且,要是貿然說袁某人你這番話似乎對王后不敬,這使雙方臉上都不好看。所以,陪宴的朝鮮官員都司空見慣,或低頭悶笑,或嬉笑附顏。

    閔妃也像是習慣了袁世凱這副樣子,臉上毫不變色,依舊微笑著吩咐侍女為袁世凱滿酒,雅致的一別頭,在國王李熙耳邊附耳說了幾句不知道什麼話,引得這位高高在上的王者嬉笑不已,良久才說話道:「袁大人辛苦了,如果喜歡的話,可以讓王后再找幾個姐妹一起陪你。」

    這番話的問題更大,袁世凱舉杯謝過道:「王上後恩,袁某感激不盡,王上,說句不敬的話,如此袁某與王上豈非小連襟?」

    陪宴的稅務幫辦唐紹儀用幾聲咳嗽掩飾住自己的笑聲,一同舉杯道:「是連襟,連襟,王上乃王者,豈能當這個小字?」,袁世凱與李熙一同哈哈大笑,笑著飲了一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閔妃臉上飛速的掠過一絲不悅。

    一直安座的大院君李是應也微微笑了笑,與身邊的從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邊說邊搖頭。在朝鮮,誰都知道大院君與明成王后這對翁媳不睦,所以,雖是宮中宴飲,陪宴的眾官員也是很清晰的分了大院君派與王后派。這些,袁世凱當然是知道。

    唐紹儀與袁世凱嬉笑幾句後,注意到大院君似乎有些冷落了,趕緊又轉頭與大院君寒暄了幾句,大院君的政見其實與東學黨人沒有什麼根本的不同,甚至他還更加的保守,在他的概念裡,閉關鎖國,兩耳不聞窗外事乃是最好的治國政策。在得知北京的翁某人被皇帝勒令致仕返鄉後,他也私下與袁世凱進行過溝通,是否中國的朝鮮政策也將發生變化?在得到袁世凱的否定答覆之後,他的思路有了很大的拓寬,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十分的同情東學黨人,私下裡也向東學黨的領導人表示了同情,而且,目前在朝鮮,西方人的許多生活習慣也讓他感到憤怒和羞恥。

    所以,在這樣一場慶祝東學黨人起事被袁世凱平復的慶祝宴會上,他只是禮節性的出席而已,談不上高興和不高興,雖然在感情上,他與北京的感情更加的親近,但是,他畢竟是個朝鮮人,東學黨人也是朝鮮人。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餚萬人膏。燭淚落時民淚落,歌聲高處怨聲高。」,東學黨徒散播的這首謠句,雖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李是應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這些人的感情,民嘛,要讓他們過得去,要有飯吃,這才是為人君者應有的仁德。但是,這數年來朝鮮的饑荒,完全是出於災害嘛,當然,還有閔氏一黨的惡政。這都不能怪自己啊……

    當然,東學黨人在朝鮮南部全羅道的起事和被鎮壓,都是在袁世凱的計算和安排之下進行的。全奉准的人馬在接受了從中國趕來的孔令貽的秘密接見和安撫之後,對於描述中的上國聖朝有著百分之百的順服之心,對於腐朽透頂的朝鮮王室,刻骨的恨使得他原本還保留著的一點點理解心喪失殆盡。

    袁世凱的計劃是首先讓朝鮮王室認識到自己手裡這駐朝一鎮七千人的人馬的重要性,從而在一直進行中的驅逐日本勢力的行動中不要給自己添麻煩——這種阻力來自閩妃一系。李鴻章幕中的德國人穆麟德在派到朝鮮後,很快就被俄國人收買,這個見錢眼開的傢伙因為他的特殊地位,很快地得到了朝鮮王室和政府的信任。並且野心頗巨的閔妃很快讓他找到了突破口——閔氏一直想找一個外部的勢力來抵消清國對於朝鮮的龐大影響力,從而給朝鮮,給她自己帶來特別的尊榮和那一份所謂獨立國家的尊嚴。

    殊不知,於亂世,小國妄求尊嚴,何其可笑也。

    袁世凱永世都不會忘記一句話,那是他隨李鴻章在1885年在朝鮮與日本使節談判朝鮮地位時,對方得意洋洋的甩過來的一句話:國家之間,無所謂條約,強國永遠正確。李大人等著吧,貴我兩國交戰的日子還在後面呢。(原話當然不是如此,有興趣的人可以自己去找找看。讀史時我甚至能從這句話想像那個日本人說話時的樣子。袁世凱這個,我有編戲的成分。)

    這也是袁某人為什麼會和東學黨這樣的賊黨聯絡的原因,雖然在接觸之後,發現這些人著實有可利用之處,也使袁世凱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多麼的厭憎這些亂臣賊子。

    穆麟德原先給閔氏的建議是聯俄制清,仗俄國人的力量來消除清國的影響,閔氏深感有理。但是,一場北部的局部戰爭,清國徹底砍斷了俄國人遠遠放在遠東的一根腳趾,也使得閔氏一方面對於清國的恐懼日甚,另一方面也使穆麟德喪失了原先的地位,被驅逐出境,此人在遠東喪失了飯碗。

    儘管穆麟德走了,但是閔氏卻從他那裡學到了一些最基本的國際關係技巧——她自己想到了日本人,既然可以聯俄制清,為什麼不能聯日制清呢?儘管日本人壞了點,儘管日本人相較於俄國人來說實力差了些,但是這樣也好,免得日後尾大不掉,一個不那麼強大的幫手總比一個強大的令人害怕的幫手要來的令人放心些。

    殿下的官員之中,全宏集給了她這個思想許多的,全雖然只是一個中級官員,看上去也有點猥瑣,但是閔氏卻能夠從他那裡得到官員階層的,日本外務省的低級官員井上馨,也是被全宏集引薦給閔氏的。

    這也是為什麼在袁世凱的驅逐日本人計劃在開展不久之後,就發現到有阻力的緣故。井上馨的到來本來是為了處理撤僑問題的,他的官階並不高,來到朝鮮也並沒有受到怎樣的重視,本來這次來朝鮮在他眼裡是一次沒有什麼好處的差事,純粹是為了皇國的子民們。但是卻不料到了朝鮮之後,很快就得到了這個國家的實際統治者之一的接見,甚至很快的聽到了令他不能相信的好消息:朝鮮有意向擺脫清國的桎梏,請求大日本帝國的幫助。

    天,這位可憐的日本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日本,還有資格幫助別人嗎?在他眼裡,皇國最近遭受的挫折實在是無從想像,原本雄心大壯的日本,眼見就要折斷騰飛的翅膀——現在,朝鮮人願意借來一隻。

    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有了閔氏的幫助,井上馨的撤僑行動完成的非常之好,雖然還有數百見局勢有好轉而不肯離去的日本僑民拒絕返國,但是他回國後仍然受到了外務省的表彰,陸奧外務相甚至還親自接見了他,誇獎了他的良好表現,並且指出他在報告中提到的朝鮮變局引起了他的偶像——伊籐博文首相的重視,伊籐博文首相表示願意在合適的時機接見他並且同他一同討論朝鮮問題。

    這個可憐的傢伙快樂的簡直要發瘋了……

    一系列的來往之後,在這個宴會上的具體表現就是高興而聚,掃興而散,在唐紹儀轉述了東學黨人對於朝鮮政府的不滿之處,並且要求處死民憤極大的地方官員——全羅道古阜郡郡守趙秉甲和全羅道觀察使金文鉉。唐紹儀指出,這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否則,即使此次平息,下次也不知道何時會再起。

    閔氏臉上漸漸的有些掛不住,在向在她看來私交很好的袁世凱使了幾次眼色,都只能得到這個死胖子醉醺醺的點頭傻笑的回應後,她對於清國的最後一絲好感也消失了,恨,如今,只有無情的恨。

    憤恨會讓人瘋狂,也會讓人做出錯誤的決定,特別是女人。閔氏在表面上當然同意了唐紹儀的建議,但是,在第二天,她卻做出了決定:全面倒向日本人。以前她就想這麼幹,在清國送回大院君的時候,但是如今,促使她下這個決定的決心卻比什麼時候都要強烈。是什麼原因呢?袁世凱的無情?沒有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大日本帝國陸軍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這是井上馨第二次秘密來朝後跟她說的話,只要給大日本帝國陸軍一個理由,大日本國將是王妃殿下您最可靠的後盾。可憐的女人並不知道在真實的歷史上,她正是死於大日本帝國陸軍之手。當然,她更加不知道的是,在若干年後,有一個無知的民族會用崇拜的心態來將她的經歷改的面目全非,改得完美的令人艷羨。而還有另一個國家的無知的一群人,用SB的心態來崇慕的看著電視上那個漂亮的女人,那個「偉大」的國家。

    她,現在正是要給大日本帝國陸軍這樣一個理由。你東學黨不是說只要處死趙秉甲和金文鉉咱就不鬧了嗎。哼,不會滿足你們的。

    三月,春暖花開的時節,雖然朝鮮北部遭受了數十年不遇的雪災,但是南部的農民們還是有理由期盼一個豐裕的年份,當然,還有理由期盼一個好消息:朝廷懲辦貪官金文鉉和趙秉甲。

    但是,他們沒有等到,他們等到的,是朝廷派來的宣慰使者,宣佈經過國家的調查,金文鉉和趙秉甲是一心為民的好官,刁民們要做的不是反抗,而是順從。否則朝廷大兵朝發夕至,汝等皆灰飛煙滅!

    憤怒,憤怒了,憤怒的不僅是愚蠢的女人。還有平民,袁世凱收到南方的來信時,東學黨人的起義已經轟轟烈烈得無可控制——憤怒的人群是無法控制的,誰也沒有能力來掌握這樣的一群流民。在一些原始的武器的幫助下,東學黨人攻破了古阜郡郡城,並且如旋風一半,在十五天內迅速的控制了全羅道全境,向朝廷發去了要求:懲辦貪官,逐滅夷倭,澄清聖道,盡滅權貴!

    就是等於要取得政權。

    大院君自然是樂得如此,雖然他本人也是權貴,但是在他自視看來,他是屬於聖道這一列的,在南方如火如荼之際,他甚至還有心思每天與從北京帶回來的妾侍狎玩。

    閔氏也不急,雖然在面對自己的丈夫,這個國家名義上的統治者——懦弱的李熙時,她還是很急的,她的話在李熙耳裡也非常中聽:皇上,朝廷應該發兵鎮壓,盡速,盡速,盡速!皇上,若是朝鮮兵將不行的話,借兵吧!(朝鮮王室在私下裡自稱皇室稱謂,在面對外國人時,自稱王。)

    李熙從來都是非常地相信這位皇后,幾十年的老夫妻了,這位皇后能帶給他安寧的感覺。讓他脆弱的心平靜下來。現在也是這樣……

    北京接到了朝鮮的請兵請求,同時,朝鮮王室中也爆發了劇烈的爭吵,大院君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朝鮮向日本借兵!在父親和妻子之間,李熙選擇了可恥的迴避,既不敢得罪妻子,也不敢蓋上印璽向日本人借兵。

    當然,日本完全不需要借兵請求,伊籐博文就快撐不下去了的時候,他欣喜地找到了這麼一個事情,能夠讓他應付他越來越應付不了的壓力。

    軍部的人也已經快被壓力摧垮了,享受著全日本最優厚的待遇卻全無建樹,面對著一般的百姓,日本的軍人越來越承受不了他們尊重的目光。

    在接到朝鮮事變中,又有數名日本人被暴徒所殺的消息後,天皇召集了一個御前會議。伊籐博文,小松功彰仁親王,北白川能久親王,伊東佑亨,樺山資紀等等一批要員親貴,海陸統帥濟濟一堂,朝鮮的局勢讓人難過,那些將生命葬送在朝鮮的皇國子民讓人同情,朝鮮的王室也需要大日本帝國的幫助。

    只是,現在擺在日本人面前的問題:清國政府的態度何在?若是大日本帝國與清國在朝鮮開戰,日本本土的防衛如何進行?陸軍在朝鮮的勝算幾何?海軍能保障大日本的安全嗎?能保障陸軍順利在朝登陸嗎?登陸後的戰線選擇如何?作戰目的何在?作戰的時間?後勤?是否要同期對中國發動戰爭?作戰規模?動用兵力?作戰路線?諸如此類的問題,既然要下決心,那麼就要參謀本部拿出方案來,儘管參謀本部為了這些東西,都有一些預案,但是,應對新情況,必須拿出新備案出來!

    當然,天皇以及他的臣民們,要承受怎樣的後果,這一場賭博要付出的賭本是什麼?每個人都知道:勝,大日本帝國興;敗,大日本帝國唯有玉碎一途!

    玉,總是要碎的。相對於煎熬,也許玉更願意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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