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了布奇大公想要訪問子龍市的要求之後,江充二話沒說,立刻告辭,轉身就安排去了。李無極和陸雲飛兩人本也打算一起告辭離去的,但布奇大公卻拉住了陸雲飛的手道:「江司令,我想要您的表弟陪我聊一下天。不知道可否讓雲飛勞累一下,就留在我這裡?」
江充看了一眼陸雲飛,布奇大公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但要求之後是什麼?為什麼要把陸雲飛留下來?是做人質嗎?不太可能,但又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布奇大公的請求看起來像是一個已經對生活和現實絕望的老人提出來的最後心願,但是作為一個治國數十年,在錯綜複雜的大陸形勢下將一個小國維持了多年的老國主,他真的會提出一個十分單純的要求嗎?
江充的心裡沒有譜,陸雲飛的心裡照樣沒有什麼譜。其實這更多的還是江充和陸雲飛心中有鬼,自然多疑了一些。不過陸雲飛明顯還是更識大體的,見江充略有疑惑,也不待表哥回答什麼,自己先答應下來道:「好的,我就在這裡陪大公聊一聊,表哥你去安排具體的事情吧。」
見陸雲飛這樣說了,江充也不好說什麼,便與流亡機一起向布奇大公告辭,只留了陸雲飛在大公身邊。
布奇大公待江充與李無極離開了,也揮手讓自己的下屬與侍從們都離開,只留下了孫女夏洛特在自己身邊。陸雲飛心中不解,不知道布奇大公想要說些什麼,而布奇大公只是與陸雲飛隨便的拉著家常。看上去夏洛特也不知道爺爺想要和陸雲飛說什麼,在聽了半天不得要領之後,便主動的為這一老一少倒水端茶,模樣甚是賢淑。
陸雲飛心裡開始胡思亂想,難道這老爺子準備安排後事了嗎?想著布奇大公風燭殘年還要面臨亡國之痛,陸雲飛心中不忍,但看著夏洛特那賢淑得體的舉動和美貌,陸雲飛心裡又有些躁動不安。
「雲飛,你的父母都還好嗎?能夠養育出你這麼優秀的孩子,你的父母一定都是十分優秀的人。」布奇大公忽然詢問起陸雲飛的家庭來。
說到自己的家庭,陸雲飛心中一痛,他的家世十分離奇,父母都在他很小的時候雙雙離世,帶給他的傷痛刻骨銘心,即使平時陸雲飛總裝的很開朗,但只要想起來,心中永遠是痛的。當下神色一黯,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布奇大公歎了一聲,他身邊的夏洛特也是神色黯淡了下來。布奇大公喝了口清水,道:「可憐的孩子,你和夏洛特的身世很相像,都是自小就父母雙亡。對不起,問到你的傷心事了。」
陸雲飛得體的應答道:「大公別這樣說,很多事情只是我平常不去想,但真說起來了,那些無法挽回的事情也是沒有辦法的。」
布奇大公問道:「庫比曾經告訴我,你們的城市裡沒有貴族和平民,但是我看你的言談舉止十分得體,沒有經過精心的貴族式培養,是難以達到的。而且我仔細看過子龍市朋友們的眼睛,你們的眼神和特塔曼大陸的任何一個地方的人都不一樣……你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自信,驕傲,但又謙遜,不狂傲。這真是很特別的氣質。我甚至懷疑你們這支志願軍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如果子龍市的人民普遍都是這樣的氣質,那這個城市實在太讓人神往了。只有強大之極的民族,才會有這樣的自信……」
陸雲飛對布奇大公道謝:「多謝大公的讚美,子龍市的發展軌跡,文化人文各方面都與特塔曼大陸差異極大,就像兩種不同的植物,所以結出來的果實也會不一樣。」陸雲飛的這個比喻十分普通,但卻是凝結了地球上人類千萬年智慧和經驗而成,布奇大公聽後本來相當暗淡的眼神忽然一亮:「不同的植物,果實也會不同。這個比喻真是貼切。但我不這樣看,不管人族還是獸人都會發展,就像走路一樣,你們子龍市走的路是正確的,所以你們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但是特塔曼大陸上其他國家走的路是錯誤的,這就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為什麼現在的我們還和數千年前的先輩一樣,過著差不多的生活,幾乎沒有什麼改變。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特塔曼大陸好像被冰封了一樣。希望我的疑惑能夠在子龍市找到答案。我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
布奇大公這時候不像是一個影響著百萬人命運的國主,而更像是一個為某個命題苦苦思索的老教授。而布奇大公所思索的問題來看,他在特塔曼大陸上,是一個相當超前的人了,說布奇大公已經走在了歷史的前面一點也不為過。
布奇大公忽然看著陸雲飛的眼睛,道:「雲飛,你的眼神很清澈,讓我想到了我年輕的時候。」陸雲飛心中一動:這老爺子就要說到正題上了。布奇大公接著道:「我老了,很多事情我已經不想再關心,除了我思索了幾十年也沒有答案的問題之外。」
陸雲飛微笑的看著布奇大公,也不插話,等待著布奇大公把話說下去。布奇大公果然接著道:「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我在想要尋求問題答案的同時,為我的臣民們尋求一條退路。」
出於對自己所學課程的敏感,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陸雲飛立刻就脫口問出:「請問布奇大公,您治下的裡頓公國有多少人口?」這時候陸雲飛想起一個詞「戰爭難民」!在知道蠻荒森林的深處有個強大神秘的城市後,一旦裡頓公國崩潰,必然會有大量流離失所的民眾甚至是潰軍向子龍市湧來。到時候是接收還是不接收?如果接收的話會引起怎麼樣的社會問題?陸雲飛忽然覺得子龍市做出挑動戰爭的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布奇大公沒有正面回答陸雲飛的這個問題,接著說道:「我知道你的擔心,一旦戰火燒到裡頓城,會有大量躲避戰亂的百姓四處流浪逃散。我希望能夠藉著這次拜訪的機會……請求你們尊貴的城主閣下發善心,給即將流離失所的裡頓人一條出路……不要全部,能夠救一點算一點吧。」
布奇大公的話極是滄桑,一旁的夏洛特再次哭泣起來,將頭埋在爺爺的懷中。布奇大公看著陸雲飛,陸雲飛只覺得嘴角發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布奇大公繼續道:「當然我不會白向你們提出請求,我所供給的補償完全能夠支付裡頓人尋求庇護的費用……雲飛,你能否告訴我,就你的看法,我這次交涉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陸雲飛從布奇大公的話中敏銳的捕捉到了一點信息「補償完全能夠支付裡頓人尋求庇護的費用」!以裡頓公國富甲大陸的財力和物資儲備,布奇大公願意支付的這筆費用絕對不會少,甚至可能是除去戰爭開銷之外的國庫全部!很難想像布奇大公會把自己祖輩辛苦積攢而來的物資財產留給侵略者。
而這筆財產如果交給子龍市的手中,一可以為裡頓難民求得一個更好的生存環境,二是讓子龍市「拿人手短」,在以後裡頓公國有機會復國的情況下,子龍市礙於這一大筆錢財,在道義上必須派兵協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施捨的協助。而這樣做甚至還能夠把矛盾的焦點轉移到子龍市的身上來,爭奪裡頓,卡夫和諾曼兩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為了求得裡頓公國這麼多年來積累下的財富嗎?一旦他們知道自己勞而無功,即使面對的對手再強大再神秘,也擋不住這麼多錢財的誘惑。等到子龍市也被捲入大陸南部爭端的時候,裡頓公國就有了復國的希望。
再整理一下,陸雲飛覺得這三環應該也是環環相扣的:首先裡頓滅亡後矛盾會很快轉移到子龍市,南大陸混戰,這時候裡頓人有了復國的機會,一直沒有走出蠻荒森林的子龍市在最開始和特塔曼大陸上的國家打交道,很多情況下不得不依靠原裡頓公國的人。而大量的錢財砸下去,這個避難者的身份就和那些傾家蕩產跑過去的難民,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得到庇護者的優待和尊敬不說,身份地位完全不同了,只是暫時借住,不是乞丐。接著只要機會來了,裡頓公國的原臣民們向庇護者要求協助復國也是名正言順,同時拿了他們那麼多錢財的子龍市真的好意思撕下臉皮說:「這錢是你們的安家費而已,不是僱傭費」嗎。
陸雲飛這時候才真正理解了在大學課堂上老師講的知識了:「在國際關係中,即使是一個溫順的老綿羊,也是會吃肉的。」別看布奇大公是個忠厚長者,但真為了自己的國民算計起來,一點也不會輸給那些成日爾虞我詐的傢伙。有這樣的手段,也難怪布奇大公能夠在兩個地區性大國之間走鋼絲走這麼久。
這時候陸雲飛才開始檢討自己,因為一開始見到布奇大公的時候,一直到現在,看到的都是這個老人最脆弱最無助的一面。卻忽略了一個問題:能夠在風雲變幻,弱肉強食的舞台上屹立數十年不倒的老人家,再忠厚再善良,也都不是吃素的。
布奇大公看著陸雲飛,對於自己的建議能否被對方接受,布奇大公心中一點底都沒有,他希望能夠從陸雲飛那裡瞭解到一些關於子龍市決策者們的信息。其實這個錢不好拿,是個成熟有智慧的上位者都知道,所以布奇大公也不怕先給陸雲飛洩個底。但能夠經的起這些財富巨大誘惑的人卻真的不多,布奇大公不怕與子龍市高層討價還價,就怕對方不敢接這個錢,一口拒絕。
陸雲飛這個時候腦袋裡面亂糟糟的,就好像一個剛出校門的學生,儘管理論知識在學校裡都學的很清楚了,但是出了社會遇到同樣的事情,總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面對著布奇大公的問題,陸雲飛用最含糊的字眼回答道:「很抱歉,大公閣下。這是上面應該決定的事情,我只是下面執行命令的,對於他們會怎麼做,我無法預測。」
而夏洛特顯然不瞭解爺爺這樣做的深意,將頭從布奇大公的胸膛上抬起來,一邊流淚一邊道:「爺爺,即使一定會失敗,但我們不該懼怕敵人,裡頓人是會有決心和凶殘的敵人周旋到底的!」
布奇大公撫摸著孫女那一頭綢緞一樣的金髮,道:「你還小,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有很多東西,比用死亡來證明榮譽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