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差不多一個上午,越往前走,氣溫越低,寒風肆虐,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著巨大的苦楚,若不是青夏製作的皮衣,兩個人可能早就已經被活活凍死。青夏埋首在楚離的頸項處,週身血脈幾乎都要被凍僵,自己被楚離背在背上尚且如此,那楚離的境況就可想而知。
楚離帶著大大的白毛帽子,面部線條堅挺,有若刀削一般,雙眼沉著冷靜,嘴唇緊抿,背著青夏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沒有半點痛苦和懈怠的表情。
青夏抬起頭來,只見前方迷茫一片,層層雪浪在半空中呼嘯飛舞,突然升起一絲警覺。她伏在楚離的耳邊大聲地叫道:「楚離!放我下來!」
楚離不動如山,就像根本沒聽到她在說話一樣。青夏一陣氣惱,突然伸出手來狠狠的揪住楚離的耳朵,大聲叫道:「混蛋!放我下來!」
楚離眉梢一揚,登時大怒,想他堂堂南楚大皇,哪能被人這般孩子氣的戲弄,伸出手來一把撫開青夏的手,沉聲說道:「你要幹什麼?」
青夏趁機跳了下來,腳剛一觸及地面,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刺痛,身體不自覺的就向一旁歪去,楚離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你以為我願意背你啊!」
青夏聞言怒氣上湧,賭氣地說道:「誰用你背啊!起來!」忍痛走上前幾步,一把揪起地上的大黃,使勁的點著它的腦袋說道:「你是不是豬腦袋,這裡這麼冷,你想要凍死我們啊?」
大黃綠瑩瑩的大眼睛水霧濛濛,委屈的伸出兩隻前爪抱著腦袋,好像生怕青夏會打它,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就好像再說:你們兩個吵架,管我什麼事啊?
青夏怒氣沖沖的將它扔在地上,左右看了一眼,只見到了此處地壑已經稍窄,十多米的寬度,兩倒全是堅冰,森森的寒氣在上面縈繞不散。青夏生平經歷過險惡無數,是以當下也不慌亂,抬起頭來向著遠處望去,只見漫天狂風呼嘯,遠方白霧層層,像是有巨大的風雪在凝聚一般。
轉過頭來對著臉色陰沉的楚離說道:「不想死的就來幫忙。」
剛走一步,發現大黃又撒嬌一般的咬住她的褲腿,伸出粉嫩的舌頭上下的舔著嘴唇,一幅餓了要東西吃的樣子。青夏惡從膽邊生,一腳將大黃踢了個四腳朝天,拔出匕首就在遍地的堅冰上忙碌了起來。
按照青夏的估計,這裡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五六十度左右,而且現在還是白天,一旦到了晚上,氣溫只會更加寒冷。就算兩人穿的很多,也不可能妄想在這樣寒冷的夜晚保住性命。青夏的這把兩把匕首是在炎字營時秦之炎送給她的,做工精細,簡直堪稱是傑作,即便是現代瑞士出產的幾種最新模擬數字軍刀也無法比擬。削鐵如泥、吹毛斷髮,此刻用它們來切開這些冰塊思然是小菜一碟。
在楚離懷疑的目光下,青夏切出了一大塊的呈長方形的冰磚。這裡雖然積雪皚皚,但是兩側卻有著大堆的枯草枯木,想來也是因為這處地壑狹窄,被大風從遠處吹來堆積而起的。青夏就地取材,生起了一堆火,開始融化雪水。眼看天氣越來越黑,不得不著急的動起手來。選擇了一處相時避風的地方,淋上一些水,壘上冰塊,再淋上一些水,再壘上一些冰塊,前面不斷的壘著,後面不斷的凍結住,很快一個凍結整體的冰屋就初現模型。
楚離到這時才算是看出了點門道,之前和青夏鬥嘴不上前幫忙,現在面上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見青夏費力的搬著一塊巨大的冰塊,連忙上前兩步,就要接過來。誰知夏青眼睛一瞪,冷冷賭氣的說道:「我們國家的皇帝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撿現成的便宜,門都沒有!」
楚離碰了好大一個釘子,面色頗不好看,冷冷的哼了一聲,豎手站在一旁,竟然真的就不去幫她。
青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自己呼哧呼哧的將屋頂也搭好。時間倉促,她搭的這個冰屋很矮,人在裡面不能站立起來,為了應付隨時都可能來到的大風雪,青夏連門都沒留,只在下面留了一個狹小的口子,剛剛夠一個人的身軀鑽進去。
青夏自己先鑽了進去,鋪好剎下的獸皮,就又鑽了出來。
大黃見屋子造好,很是新奇的圍著轉了一圈,突然猛地揚起尾巴大叫一聲,興奮的跐溜一聲就鑽了進去。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狂風呼嘯,青夏常年在野外行軍,對天氣的變化極為敏感。她知道大風雪可能就要來了,一時有點擔憂,也忘記了鬥氣,上前拉著一直像一根棍子一樣杵在一邊的楚離說道:「快點,進去。」
楚離腦袋一梗,冷冷的迸出兩字:「不去。」
青夏一愣,好像出現了幻聽一樣,皺著眉頭說道:「你說什麼?」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不願意去撿人家現成的便宜。」
一股怒火陡然從心底升了起來,青夏一下狠狠的推在楚離的肩膀上怒聲說道:「那你就打算在這裡這麼站著?」
「哼!」楚離冷哼一聲,沉聲說道:「與你無關!」
「好!」青夏大喝一聲,手指著楚離的鼻子,踮著腳大罵道:「你有種!你厲害!」
說罷轉身就蹲下身子,從裂口處一下子就鑽了進去,然後在裡面用獸皮堵在口子處,坐在獸皮上怒氣沖沖地喘著粗氣。
冰是很好的隔熱體,冰屋裡密不透風,能夠很好的阻止空氣流通。所以冰屋裡的溫度現在在零下十多度左右,又沒有風,比起外面自然是暖如盛夏了。大黃撒歡的四處奔跑,顯得十分的興奮,突然一下撲在坐在地上的青夏的身上,討好的伸出小舌頭舔著青夏的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青夏身上蹭來蹭去。
青夏心情不好,一把將它扒拉到一邊,只聽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心裡的火卻一拱一拱的。其實也沒有很長時間,可是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天一夜一樣長,終於再也坐不住了,猛的站起身來,順著口子就鑽了出去。
冰川拐角的一處避風處,楚離正坐在那裡生著火,可是風勢這麼大,即便是在背風處,他的那堆火也是風中殘燭,眼看著就要熄滅。待會大風暴來了,不要了他的命才怪,青夏怒氣沖沖的走過去。楚離分明聽到了青夏的聲音,可是仍舊裝作聽不著一般扭著身子,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怒氣沖沖的青夏一腳就踢在了楚離的腰上,大叫道:「你想死啊!」
霎時間,楚離像是被蛇咬了一般,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五官挪位青筋迸現,哪裡還有一絲大皇的風範,憤怒的對著青夏咆哮道:「我看是你在找死!」
狂風呼嘯,這樣險惡的環境下,兩人還是很有閒心的大吵了起來,青夏怒聲叫道:「你進不進去?」
「我不進!」
「好!好!我讓你不進!」青夏氣急,四下看了一眼,突然一腳就將楚離那可憐兮兮的火堆踢飛。
楚離為了生這個火堆可算是費盡了心機,此刻見她這樣哪裡能不勃然大怒,猛地豎起拳頭舉在半空說道:「你找茬是不是?」
話音剛落,只聽彭的一聲,一擊重拳就狠狠的揍在楚離的下巴上,青夏跳起來先下手為強的一個小擒拿手扭住楚離的胳膊,就勢下壓,抓住他的褲腿,只聽彭的一聲重響,楚離頓時就被青夏摔倒在地。
青夏的柔道手段何其高明,楚離被摔得七葷八素,堅冰撞在腦袋上,眼冒金星分不出東南西北。青夏一把扯住他的褲腿向著冰屋就跑了去。好在這地面甚是光滑,不消一會就將楚離拖到了冰屋前面,像是兌木頭一樣將楚離的頭對著小口就塞了進去。
「大黃!往裡拉!」
青夏大叫了一聲,裡面的馬屁精可算找到了表露忠心的機會,一口咬在楚離的後襟領子上,和著青夏一推一拉,一下子就將楚離給拽了進去。
可憐的南楚大皇現在竟然淪落到鑽狗洞的地步,楚離的怒火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就見青夏剛用一塊冰塊將洞口堵上轉過身子。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大黃嗚咽一聲,退到角落裡,很明智的遠離戰場等待著兩人的火拚。
眼看兩人就要動起手來,就在這時,忽聽外面一陣雷霆怒吼,剎那間好像整個天地都在震怒一般,冰屋瑟瑟發抖,無數的冰碴落在兩人的臉上,呼嘯的狂風像是發了瘋的野牛群一樣,好似千軍萬馬一起奔騰,瘋狂叫囂,天地倒懸,嗚嗚聲鬼哭狼嚎,隔著這樣厚厚的堅冰,也能清清楚楚的傳到兩人的耳朵裡。只聽屋頂辟啪作響,顯然是颶風掀起了無數的堅冰砸在冰屋之上,若不是青夏這屋子建的堅固,又已和大地凍在一起,可能早就一同刮飛。
兩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在這樣的自然偉力下,人力顯得是這般渺小,若是兩人再晚一步進來,可能就被這股可怕的颶風刮走了。想到這裡,不由得對望一眼,果然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後怕的神色,各自不再說話,坐在鋪著厚厚墊子的冰屋裡,靜靜的等待著這股風暴的過去。
外面狂風呼嘯,小小的空間裡卻暖意盈盈,現在這裡的溫度已經已經上升到零下三四度,雖然比不得正常的氣候,但是比起外面來已經好了太多。楚離在心裡不由得有些後悔,偷偷的向青夏望去,只見她的手指處多處破損,裂了小小的口子。昨天為了尋找自己,她挨個雪堆的去翻找,手早就已經凍壞了,剛才又為了建造這屋子,顯然又再惡化。想開口問一問她疼不疼,可是卻怎麼也放不下臉子開這個口,楚離為難的想了半晌,突然觸摸到懷裡的一處溫暖。他翻出來一清,見是一塊烤肉,是自已剛才費了好大勁才烤好的,現在仍舊是熱的。
「嗯……」南楚大皇不自然的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見青夏看都沒看他一眼,眉頭就緩緩的皺起來。在心裡安慰了自己好多聲!暗道好男不跟女鬥,才一把將手裡的東西扔到她的懷裡。
嗖的一聲,一塊溫熱的烤肉就落到了青夏的手上,青夏微微一愣,隨即歪著腦袋抬起頭來,斜斜的眼神看向坐在她對面的楚離。誰知人家南楚大皇就好像這件事不是他幹的一樣,一幅冷酷的表情,高深莫測閉著眼睛,連眼皮都不睜。
外面風聲呼嘯翻騰,寒冷的風肆虐天地。青夏握著那塊還冒著熱氣的烤肉,面上的堅冰一點一點消退,在心裡仔細的想了一會,也覺得自己兩個大人竟然像是孩子一樣賭氣,越想越是好笑,噗嗤一聲的就笑出聲來。
青夏的笑聲像是暖暖的春光一般,頓時就消散了這一室的清冷,閉著眼睛的男人嘴角也慢慢咧了起來,笑容漸漸擴大,終於再也端不住大皇的架子,也是笑出聲來。
冰河時代已過,警報解除,躲在角落裡的大黃突然嗷的叫了一聲,撒歡就跑了出來,誰知它站著的那塊是沒有毯子的,它腳下一滑,樂極生悲,四仰八叉的就趴在地上。
楚離和青夏見了齊聲大笑,笑容裡充滿了幸災樂禍的邪惡。
青夏撕下一塊肉絲塞進嘴裡,嚼了兩下,覺得滿口生香。想了想就爬到了楚離旁邊,挨著他並肩坐著,撕下了一大塊瘦肉,遞到他嘴邊,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叫道:「那。」
兩人又吵又打,現在雨過天晴,氣氛融洽,楚離笑著垂下頭張開嘴就吃了下去,這一次兩人誰也沒有任何不適感,反而多了一種共患難的戰友情分。
「嗷嗷!」大黃突然扭動著圓圓胖胖的腦袋,四隻小爪子不停的在地上蹦躂著,衝著青夏仰著脖子嗷嗷直叫。
青夏這時候心情好,也不想將這唯一的一個知道路途的原著居民給餓死,撕下一塊向著它就拋去,大黃使了好大的勁也沒蹦多高,還是讓肉片掉在了地上,它老老實實的跑過去吃了,又衝著青夏叫了起來。
「你應該這樣。」青夏衝著大黃比劃了一下雙手抱拳說謝謝的樣子,說道:「這是謝謝,表示禮貌。」
大黃倒是聰明,登時用兩條後腿站著,可是它太胖了,小腿又太短,根本就碰不到一塊,只能在半空虛擬的比劃著謝謝的姿勢,青夏和楚離見了齊聲大笑,東倒西歪。在這樣淒慘的絕境之中,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之下,兩個大人跟一隻種別不明的小獸苦中作樂,倒也甚是開心。
這一天,是北方人常說的三九冰符,也就是一年裡最冷的幾天。在這座幽深漆黑的地壑裡,刮起了陸地上幾百年都不會出現的強大颶風,冰冷的氣溫降到零下七八十度,任是什麼生物都別想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但是在風暴的必經之地,一個狹窄的小小冰屋之中,卻傳出了一陣陣發自肺腑的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