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嬰與雪球的眼睛同是碧藍色,只不過她的眼不若雪球的來的活潑透徹,像是纏了詭絲一般,讓人只對視一眼,便會心生警惕。
雪嬰樂於向他人宣告自己的狡詐,也得意於自己的這份狡詐。
對於莫離,她一向是心存戒備的。所以當所有人都因為莫離的配合而放鬆了警惕時,唯獨她沒有,因為她懂他的眼神,那是一種經常她會在自己的倒影中看到的眼神,一種她絕對不想在旁人身上看到的眼神。
就為這,她甚至對蒼莫離有些惺惺相惜起來,如果他不是與蕭家敵對,也許雪嬰會選他做自己的主人,畢竟跟著一個志同道合的主子,總好過伺候一個沒腦筋的面瓜。
今晚的她,沒有雪暴陪同,身旁亦沒有其它同伴。他們覺得自己太精於算計,少了狼族的氣魄,甚少與她交往。不過雪嬰倒是覺得這樣更好,比起那些手段刷到最後便會付諸武力的同族,她一樣不屑一顧。
謀算是一門精巧的藝術,怎能用武力這種粗俗的東西來玷污?
當然,單單只是醉心於謀術是不會被他們如此徹底忽略的,那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她的父母。
她與雪暴的父母,並非出自同一種族。雖是狼族,但他們的血液中流淌著狐族的氣息。狼狐雜交,並非沒有先例。只不過這樣的結合是眾所周知的禁忌,只因它會帶來災難。像是無法控制暴虐情緒地雪暴。和瘋狂的執著於謀術的她,以及他們倆與眾不同的外表。
對於自己那對父母,雪嬰有的只是不屑。愛便愛了,又何必要生下孩子來見證彼此地愛情?
她也愛了,那個被愛的人正在遙遠的璧山崖邊。守候著他的主人……也許,他們永遠也不會在一起。但是如果,那個可能左右他的因素消失在大草原上,雪嬰還是樂見的。
所以,她決定來送送他們,以資慶祝。
這世上的很多人在好運來臨時大都不會珍惜,但蒼莫離不是,因為他知道好運。稍縱即逝。
當雪嬰的身形橫在他們面前時,阿蒂向後退了一步,緊緊地拽著莫離的衣袖……16K手機站而莫離,則是在心中默唸一聲雷瑟的名字。
雷瑟並沒有現身,因為他的主人很快就認出那是雪嬰。
莫離記得這只與眾不同的狼,狡詐的同時卻沒有狼族殺伐決斷的氣勢,更像是柔軟的樹籐,用極緩慢的速度,一步步的纏死自己寄生地樹木。
但她也是唯一一個不贊同他待在蕭家的人,之前那次逃跑。莫離雖然並沒有看見雪嬰,卻明白的感受到了她欣喜的視線。
「你以為逃地掉嗎?」很矛盾的心裡,既想他們能趕快消失在自己面前,同時。又不想有人破開了自己的防禦部署,最終,雪嬰只是不輕不重的諷刺了一句。
「自然,因為你想要讓我們離開。」心中,月見告知他左面的敵人會少些,莫離不著痕跡的往左挪了挪,露出原本躲在他身後的阿蒂。
雪嬰的視線轉到阿蒂身上,咧了咧嘴。心裡對於這個女孩必將面對地後果,有些小小的幸災樂禍,畢竟這世上愛、卻求不得的並不只是自己啊。
「我勸你還是不要跟他走,誰都好,只要不是他。」
「可是我只要他!」阿蒂吸了口氣,向前踏了一步。
這種程度的氣勢自然不可能撼動雪嬰。她只是瞇了瞇眼睛。淡淡的說了一句:「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很快就會後悔的。」
還想爭辯地阿蒂被莫離止住。悶悶地呆在一邊。
營火撒發出來的光芒,就像它撒發出來地熱度一樣,等到達雪嬰這裡時,已經是微弱到極點了。但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光線,也可以讓她那雙眼睛反射出螢光。就像不管再難的局,只要讓她抓住一線希望,就決不會放手!
她瞟了一眼莫離懷中的女孩,心中思量究竟要不要召集同族趕過來……前所未有的,雪嬰第一次如此想念自己的那個大塊頭哥哥,要不是他受了傷,今天的結果,也許會更好些。徹底消失,總還是更合心意。
一人一狼靜靜的對視了良久……16K,手機站
雪嬰說:「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莫離回道:「只要你們別再請我回來。」
哼了一聲,雪嬰往旁邊讓了讓,「先向西,再往南。」
點了下頭,莫離採納了雪嬰的建議,轉身離開,身後跟著不明所以的阿蒂。幾步遠後,就聽到雪嬰似悲哀似嘲諷的說道:「你已經等不到日出了。」
在心底低聲咒罵了幾句,莫離的身子頓了一下,繼而抱著小莫奔跑了起來。
蕭子粲黎明之前就能到達,這說明他是一接到消息就馬上動身的……僅僅是為了個朋友,竟然日夜兼程,這是一向孤寂的蒼莫離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在他看來,這世上能讓他做到如此地步的,恐怕就只有莫憂和莫愁……而她們,是親人。
好運的延續看樣子早在雪嬰出現時就已經結束了,莫離三人才將將出了營地幾步遠,就碰上了巡防的狼族。
激戰,必不可免。
一直生活在安逸中的阿蒂從沒見過如此場面,驚慌的喚了兩聲雪花之後,就瑟瑟發抖的站在一旁。然而眼睛卻並沒有看向雪花那個小小的身軀,莫離站在她身前,他的肩膀太寬。寬的足以擋住任何東西。
莫離也許可以阻擋住危險,但顯然,他並不想替阿蒂擋。
他派了不擅長近身搏擊地月見去阻擋群狼,而雷瑟則因為有著可以抱住小莫的兩隻手,而幸運的獲得了免戰牌。他一手抱著小莫。一手攜著莫離,飛快的向幾里之外的樹林衝去。
若是在營地中,他和月見地妖氣足以驚醒每一隻留守營地的白狼。現在顯身雖然依舊麻煩,但多少好上許多……至少,月見一個就足以頂上半個時辰。
雷澤雷神不善奔跑,他們笨重的身軀移動起來,就像個跑的稍微快點的人……只不過耐力很好罷了。
所以當阿蒂拚命的追上莫離時,他其實並不意外。
「阿離。你去哪?」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阿蒂想,一定是因為跑的太快,一定是!
擱在平常,莫離興許還能有點興致跟阿蒂廢話兩句,但是現在,他連敷衍地耐心都沒有了。
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只甩了一句:「你要我帶你到營地之外,現在已經是了。」
阿蒂怔愣的看著雷瑟消失的背影,這一次她沒有再追上去。
原來心是因為這個才狂跳的……原來它在莫離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就已經預見到了。所以才跳得那麼激烈,是在提醒她嗎?
……只可惜,她太笨了……
雪嬰的話還縈繞在耳邊,營地中奔出的守衛近到可以辨的清眉目身形。而那個她以為會伴隨自己一生的男人,丟下她跑了……
騎馬奔襲而來地守衛揚起了一陣渾濁的風,阿蒂覺得臉上涼涼的。用力摸了一把,有些濕。
「阿蒂!我們快走!他們追出來了。」雪花其實在戰團中並起不了什麼作用,甚至有幾次,月見差點踩到她。所以當她滾到戰圈外跑回阿蒂身邊時,月見也好,那幾隻白狼也好。全都鬆了口氣……
用力吐出胸中的一口氣,阿蒂像是在給自己鼓勁般大聲說道:「走!我們回去!」
「回去?!你瘋啦!會被族長打死地!」
當然要回去!心還在隱隱作痛,但草原女人的眼淚並不是那麼容易流下來的。一滴,就足夠了。男人而已,少了他天也不會垮下來!再找一個就是。
只不過,若是讓她在今後再遇上他……蒼莫離。我會讓你知道拋下我的後果。究竟有多嚴重。
莫離當然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被阿蒂報復,他的眼只盯在遠處的林木線上。
不用回頭。雷瑟就已經知道,月見頂不住了。「少爺,月見追上來了。」
梁塵飛事發時已經是半夜,之後又因小莫耽擱了好一會,現在離天明已經不到一個時辰了。還有幾里路,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莫離在心中拚命的算計著,哪裡還有時間?哪裡還能找出時間?
「少爺,蕭家的人追上來了。」
月見與群狼地打鬥中只聞嘶吼聲,但當蕭家守衛加入戰團之後,兵器的破空之聲便顯得尤為明顯。
月見放了幾隻御鬼出來,阻擋了那些守衛一下。自己虛晃一招,扭頭就跑。就算被雷瑟嘲笑,它也認了,這幫野蠻的狼族!一個個都是吃什麼長大的啊!力氣那麼大。
可憐的月見垂著它的九條尾巴貼著地面飛快地奔跑,衝到莫離邊上時,剛好與雷瑟擦身而過,耳邊聽得重重地一聲哼。
尾巴垂得更低了……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青狐體型太小,但莫離也沒有別的法子,從營地出來時就已經耗盡了他地力氣,剛才沒覺得,現下被雷瑟攜著休息了一下,再走時,腿軟的不行,更別提抱著小莫了。
勉強將小莫綁在月見身上,顧不得她的手腳都拖在地上,莫離一言不發,抬腳就走。
激戰方休的月見顧不得、也不敢抱怨,覆著小莫小步跑在莫離身前。
身後雷聲陣陣,彷彿翻滾的雷雨雲離著他們越來越近。莫離的腳步越來越沉,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月見也好不到哪去,幾次都被小莫的手絆住前腳,幾欲摔倒。
「少爺,不如……」不如丟下小姐吧……會快上很多。但莫離的那一眼成功讓月見住嘴,它知道,如果丟下背上的女孩,下場恐怕會比被群狼撕碎還要慘。
身後打鬥的聲音越來越近,幾乎已經可以聽到守衛的呼喝。
月見已經開始像莫離一樣邊跑邊晃,而那該死的樹林,似乎還在很遙遠的地方,樹下的馬匹只不過才剛現了一個型。
腿上一晃,月見身子一歪,眼看著小莫就要滑下去摔到地上,而它也好、莫離也好,全都是有心無力。
一隻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在小莫落地的一剎那托住了她,空氣中飄蕩著極淡的冷香。
門沙煙羅抱緊了小莫,蒼白憔悴的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丫頭,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