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漢大媽是個很有精神的中年婦人,胖胖的身子在充滿食物香氣的帳子中快樂的轉來轉去。嘴裡哼唱的歌謠,偶爾會變成底氣十足的叫喊,揮舞著手中的木勺子,追趕那些膽敢偷吃的小狼崽。
蕭子粲領著小莫走到門外時,莫漢大媽剛攆走了一隻企圖盜竊烤肉的小白狼,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現在的孩子真是的!想吃就吃,想玩就玩,難道不知道什麼叫等嗎?」
她揮動叉子準備翻動烤肉的時候,蕭子粲剛好探進頭來,只覺得腦門一涼。了一聲,往回一縮,「大媽,許久不見,您還是一樣生猛啊。」
「哼哼,讓我看看,又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崽子?」氣呼呼的轉過身,莫漢大媽將手中的叉子揮舞的虎虎生風,「原來是你!哼,你們這幫長了鬍子的也一樣!一個個的都不知道什麼叫節制!尤其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提前三天報個信!籬笆還沒豎起來,你就敢給我回來?」
「大媽,這是小憂,今天您先幫她找個帳子湊合一夜。」急忙打斷莫漢大媽的絮叨,蕭子粲在心中偷偷了抹了一把汗……還好,斷的還算及時,不然還指不定會說出什麼來呢……
為什麼蕭子粲回來就要豎籬笆?這邊的都很奇怪……小莫微不可見的往旁邊邁了一步。她這一動,莫漢大媽才發覺蕭子粲身後還跟著一個嬌弱的小姑娘。大步上前,雙手握住小莫的雙頰。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
被人捏在手心裡的小莫,驚得不敢動彈,直覺有一道審視的目光正在上上下下的掃視著她。
蕭子粲在旁邊有心出手,卻又實在是害怕……莫漢大媽的木勺子是蕭家所有男性地噩夢……更別說他蕭子粲是在莫漢大媽的木勺下度過少年和青年時期的……所有的生物都一樣,如果在他弱小的時候就欺負他、蹂躪他讓他產生一個錯覺:這個人是無從,也無法反抗的。那麼,即便將來他有能力反抗的時候,他也不會想要去反抗……可憐的蕭子粲,就這樣敗在一隻木勺下了……
「你是個好姑娘嗎?」
莫漢大媽地身上有一股很濃重的奶香味,還混著烤肉的香氣,小莫用力嚥下一口唾沫,「呃……因該是吧。」
「嫁人了嗎?」
「……還、還沒……」
「大媽!你這是幹嘛!」
「我們倆說話。你給我閉嘴。」
蕭子粲終於鼓起勇氣,向前踏出一步,只可惜,被莫漢大媽一聲吼,又縮了回去。
「嗯,」莫漢大媽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鬆開小莫的臉,「沒嫁人的好姑娘就要離這小子遠些,蕭子粲一回來,未婚女眷這邊都要豎籬笆。免得半夜狼嚎。」
「那麼多狼呢,怎麼知道就一定是我叫的……」
弱弱的反駁淹沒在中氣十足的聲音裡……
「怎麼不是你?」莫漢大媽挑眉一笑,叉子一下下的叉在烤肉上,讓蕭子粲感覺自己就是那塊肉。每刺一下,都渾身一緊,「米蘭家地阿丹,月山家的阿蒂,還有長青家的阿西,你哪個沒碰過?」
發覺身邊的小莫又往邊上蹭了一步,蕭子粲氣急敗壞地叫道:「我什麼也沒幹!就拉個小手而已啊!」
哼哼笑著,莫漢大媽的叉子又舉了起來。一路看中文首發用力一插,入肉三分,「哦,那不成你還想怎樣?等孩子生出來了才肯認嗎?滾吧滾吧,不負責任的男人,哼。」
這次小莫跟著微微點了點頭……卻是有點過分的不負責任了……
苦笑一聲。蕭子粲知道辯解也沒什麼用處……算了……反正他也沒什麼形象可言了。
「那我明天叫人來給她搭帳子。」……嗯。至少……他還是個辦事有始有終的男人……
「行了,進了我的帳子就是我的人了。哪還用得到你操心?趕緊給我找人去豎柵欄才是正經!」
蕭子粲被莫漢大媽推出帳子,無奈的轉身找人豎柵欄時,雪空正提了籃子獨上斜樓。
這裡是璧山懸崖上一座依山而建地木樓,一根根成人手臂粗細的木樁斜插進山壁,在陡聳的山崖下憑空支撐出一座二層小樓,飛簷斗拱、雕樑畫柱、美輪美奐。雪空化作人形,一襲白衣,柔順的長髮服帖的垂在腦後,行走間,發尾微微晃動。手上一隻提籃,隱隱的透出食物地香氣。
拾階而上,推開一層地大門,一股藥味撲鼻而來。但本該對味道相當敏感的雪空,卻置若罔聞,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絲。
聞聲,二樓快步走下一位女子,頭上盤髻,卻是穿了一身全黑地素服。見是雪空來了,眼睛一亮,「可算是來了,她今個早上還在念道你呢。」
雪空從籃子裡提出一個小油紙包,遞了過去,「莫漢讓我帶你的。」
那女子鼻子抵著那個小包,隔著紙深深的吸了口氣,「嗯,莫漢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還應該有壺酒吧?」說完,又伸出空著的那隻手。
「沒有了……」雪空看向她的時候很認真,很誠懇……只是焦距似乎不在她的臉上。
「你是看著我長大的,雪空,難道還不瞭解我嗎?你身上有沒有酒,我會不知道?」女子繼而板了臉,正色道:「我知道你心疼她,照輩分,也確實輪不到我說話。但是雪空,為她好,就不該慣著她。酒拿來。」
極其鬱悶的又從籃子裡拎出一壺酒,雪空遞過去之前又縮了一下,「就一壺……她也沒多久了。」
抄手從雪空那裡搶過酒壺,那女子往嘴裡猛的灌了一大口,皺了臉,滿足的大喊一聲痛快,「她喝了酒就難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唉,再等等吧,再過幾年,就又能喝了。」
雪空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事,那女子又說道:「她才犯了病,我正讓她跟桶裡面泡著呢。」
「知道了,」雪空點了點頭,又說道:「麻煩你了。」
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女子一手執壺,一手捏肉,大口大口的吃的不亦樂乎,絲毫沒有一點斯文樣。雪空見了,依稀想起那個追在莫漢後面偷烤羊的小女孩,難得展眉一笑,搖了搖頭,便上樓去了。
一到二樓,先是一個通透寬敞的大屋,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風車、泥娃娃、羊拐子散落了一地。地板上鋪著厚密的熊皮,踩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窗戶上垂著輕紗,飄蕩間帶動了掛在外面的風鈴,叮鈴鈴,一陣輕柔悅耳的聲音,細碎的響起。
越往裡走,藥味也就越濃,空氣中隱約的浮動著一股水氣。
「二小姐。」雪空停在一扇門前,開口喚道。
水聲自屋內傳出,伴隨著幾聲女子的低咒。
雪空耐心的等在門口,好一會,門才被從裡面拉開,迎面一股捲著藥味的濕熱氣味撲了出來。
「你真笨!酒又被阿月搶走了!」
「你喝了又會叫喚。」
「叫什麼叫!肉拿來!真是,有肉沒酒,沒勁!」
雪空面前纖弱的少女堪堪只及他的胸口,隨意裹上的中衣鬆垮垮的搭在肩上,露出一段被熱水蒸得粉紅的脖頸。漆黑的長髮尚還在往下滴水,濡濕了肩膀處的衣物。巴掌大的小臉倔強的揚起,死死的盯著雪空,好像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上天作證,他只是沒幫她把酒偷上來而已!
任女孩從自己手中搶走提籃,拿出烤肉的時候,歡呼了一聲,迫不及待的咬上了一大口,待到想要喝酒的時候,忽然想起,就被某人搶走了,憤懣的又咬了一大口肉,洩憤一般咀嚼著。
很像!她和憂真的很像,不管她們多明媚,笑的多開心,週遭似乎總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傷,模糊了她們的眉眼。只除了,憂的眼睛上覆著緞帶,而面前的女孩,右眼則已經是一個乾癟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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