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中最好是曉宿夜行,這樣可以節省大概三分之一的用水量,但是在這裡卻是不適用的。狂風在空曠的大漠上如惡鬼一般哭號,帶起飛沙走石,不停的擊打著所有膽敢阻擋它們前行的事物,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小莫覺得很奇怪,這風雖然大些,在外行走確實是有些危險,但如果就因為這而稱其為修羅場,就有些誇大了,難不成指的是風的聲音?
但當她睡得迷迷糊糊被梁塵飛一把從帳篷裡拖出來時,小莫才真正體會到,何謂修羅場。
黎明,天邊的一線朦朦朧朧的透出一點橘黃色的光,整個世界似乎就將在太陽升起的瞬間歸於平靜,風已漸小。梁塵飛捅了捅面前那堆余焰,想著一會該弄些什麼早飯來吃。突然,一粒較大的石塊擦著他的臉邊飛過,落到地上滾了兩滾。緊接著,更多的飛沙走石呼嘯而來,風,霎時間狂猛了起來。
西邊的天空下,彷彿自黑暗中湧出的地獄兵團,深黃色的沙被風刮上天穹,密密的連成一片,透不進一絲光線。梁塵飛一把丟到手上的木棍,衝進帳篷將還在睡熟的小莫揪了出來,連裹的帶推的拎到早已跪趴下的駱駝身邊。
臉頰碰上帶著涼意的沙,茫然中手裡被塞了個東西。小莫這才發覺,風似乎大的有些離譜,就連聲音都在出口的一瞬間被刮的不知所蹤。
「怎麼了?」「抓著別撒手!」
兩個人幾乎同時出聲,將小莫壓在地上,梁塵飛則護在她身體上方。確認她的口鼻已經護好之後,覆在小莫耳邊說道:「別怕,只是沙暴而已。你要抓緊韁繩,*好身邊地駱駝。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起身,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要記得時不時的抖動一下身體,別被沙子埋了。」
他們從沒像現在這樣,挨得如此近過。梁塵飛溫熱的呼吸就在耳邊,微一側頭就能看到他纖長微顫的睫毛。緊貼在背後的,是他地心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印象中似乎也曾經有人與她如此的接近過,他們緊緊的依*在一起。度過了漫長的十個月。原來,除了一卵同胞,還有人可以如此的接近。
沙暴來的出奇的快,瞬息間就將尚未甦醒的朝陽所帶來地光亮給吞噬了。小莫微微側過頭,正對上梁塵飛沉靜的雙眸,柔柔的看著她,彷彿一直再重複一句話: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什麼也不用怕。
小莫強抽出壓在身下的手,扯了扯覆在嘴上的圍巾卻被梁塵飛一把又按了回去。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中盈滿了不贊同,卻在小莫悲慼的注視下漸漸變得疑惑和動容。鬆開手,緊緊的抓住梁塵飛的衣襟,小莫將臉湊了過去。用盡力氣大聲吼道:「你會受傷的!」
不知是風太大,沒有聽清楚,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不顧小莫焦急地神色,梁塵飛拔開她的手,重新置回自己身下。
天地間似乎又回到了無星的黑夜,整個世界只剩下風的聲音……
小莫覺得自己悲哀地想要哭泣,再一次,她再一次只能束手無策的看他受傷。她能夠做什麼呢?她無法驅散沙暴。她無法掙脫梁塵飛的束縛,將他護在身下,最終,她只是一個無能的窩囊廢,一個旁觀的懦夫!眼淚在風中緩緩滑下,合著漫天的風沙。身上的梁塵飛震了一下。小莫不忍的閉上了眼睛。脖頸間似乎有什麼溫暖地東西緩緩滑過。梁塵飛口中溢出的話語瞬間便被狂風扑打的支離破碎,再之後。那個令人感到安心、溫暖的壓力沒有了,整個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壓在了她的身上,如此的沉重。
風像是要把一切都刮向地獄般,永無止境。小莫緊緊地*著駱駝,梁塵飛不會死!所以在悲傷過後,她也只能活下去!活下去,然後等著他找到自己。到那時,莫離便已經在身邊了。一切都會好地,風會停的,太陽也會出來地,小莫這樣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
沙暴過後,太陽出來了,沙漠就像什麼沒發生過一樣,又變得平和安然。四周的景象就像是被河水沖刷過後的淺灘一般全變了樣,原本高大的沙丘不見了,一半的綠洲被掩埋在了黃沙下。一匹匹駱駝站了起來,細細的沙礫自它們的駝峰見水流一般的滑落。小莫茫然的注視著這個安靜的世界,她的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梁塵飛也好,蕭子粲也好,昨晚曾經圍坐在篝火邊的那些人也好,一個也沒有,天地間空蕩蕩的,似乎只剩下她自己。頭一次,小莫懷念那些喧鬧、那些摩肩接踵、那些人。
遙遠的天邊矗立一座殘破的石塔,應該是亂世時留下的堡壘工事。不知是被沙丘擋住了,還是原本就被埋在沙丘下面,總之,沙暴過後,它再一次重見天日。淡黃色、幾乎與整個沙漠融為一體的塔身上滿是斑駁,傾斜著,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著擁抱這個它注視了一生的大漠。
瞇著眼睛確認了一下,應該就是那裡了,梁塵飛找到她,和她找到莫離的地方,那個在梁塵飛眼中見到的地方。小莫並沒有費力氣去尋找梁塵飛,因為她知道,不會有事的,他會自己站起來,就算沒有小莫,他也會活下來。至於其他人,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小莫挖了足足有兩個時辰,才找到他們的水袋。一旁的駱駝們嘴邊掛著一堆白沫,一邊咀嚼著不知名的植物,一邊好奇的看著腳下的那個小人不停的挖著沙子。
氣喘吁吁的抓住韁繩,小莫憤懣的白了一眼那些悠閒自得傢伙們。行李是不要想了,能挖出一袋子水已經算是不錯。看了一眼幾乎已經被黃沙填滿的水坑,小莫打消了補充水源的想法。一天,最多不過兩天,她應該就可以到達那座石塔,至少在梁塵飛找到她的時候,自己還是活著的。
扒著駝鞍,小莫試了四次才爬上去,其中一次是因為那該死的傢伙動了一下,害得差點就要成功的她又跌了下去,這使得小莫對駱駝的好感又降了不止一個檔次……
亙古不變的頻率在漫漫黃沙間蕩漾,頭頂的烈日將小莫與駱駝的影子死死的釘在地上,謹遵著梁塵飛之前的告誡,每隔一會,小莫就會抿上一小口水,她喝的很少很少,因為她不知道莫離是否也要*這袋水活下去,因為她知道,梁塵飛必定要*這袋水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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