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睡得不算很好。先不說那個鯉魚打挺般的『啪嗒』聲,到了差不多四更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騷亂。她聽到王秀才和丫鬟刻意壓低的聲音,過了一會,那個男僕帶了什麼人進來,院子裡一下子變得安靜,好像人都跑到別處去了。作為客人,小莫不好在主人沒有開口的情況下貿然跑出去,萬一看到什麼尷尬的情景那就不好了。只是拜蒼瞳所賜,晚上的事情,小莫還是從王秀才身上看了個真切。
王秀才的夫人,也就是門沙煙羅口中的金小魚,夜裡的時候不知怎的從內院跑到小莫他們暫住的中院來。其實,說是跑恐怕並不恰當。金小魚是像擱淺的魚一樣,打著挺蹦出來的。那個詭異的『啪嗒』聲,正是她的身體與地面上的水撞擊時發出來的。蒼白的皮膚、一雙死氣沉沉的大眼,骯髒的衣服雜亂的包裹住金小魚的身體,直到她被王秀才抱回去時,還不停的在王秀才懷中扭動著。這……已經算不上是個人了。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恐怕幫不上什麼忙。這是小莫第二天見過王秀才之後,在心裡對門沙煙羅說的第一句話。
……也好。
隱在小莫影子中的門沙煙羅如此乾脆的同意,這倒是有些出乎小莫的意料之外。不過比起這個,還有一件事情更讓她掛心:那個半夜裡來的男人是誰?長到腳踝的破舊斗篷遮住了整個身體,髒的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暗紅色圍巾把臉擋去了大半,小莫很肯定自己不曾見過他。那人有一雙凌厲的眼,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就好像世間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瞞得過他的那雙眼睛。本能的,小莫覺得那個人很危險。也許,可以試著逃一下?
天,從不從人願。
當自己房門前那個灰色的身影時,她只覺得自己方才一瞬間騰起的那一絲僥倖心理很可笑……明明知道走不了的,還在那裡『也許』個什麼勁……
在這個人面前,小莫有一種赤裸裸被看穿的恥辱與恐懼,那雙眼睛似乎穿透了皮肉,直接在她的心上鑽了一個洞,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流淌,而她卻無力去阻止。小莫大概明白了一些,為什麼那些人會如此的厭惡她。這種好像被迫光著身子卻無力反抗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幸會,蒼家二小姐。」
起初,小莫以為那是一個人,一個有著一雙凌厲雙眼的男人。可現在看來,這應該是一個有著蒼老聲音的妖魔。雪空……只有妖魔才會有真名,戒備的往後退了一步,小莫在心中喚了門沙煙羅一聲,卻沒聽到回應……該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跑出去了吧……
「你不用緊張,我並無惡意。在下久仰翼望擎蒼的大名,只可惜,這次趕去的時候,又是人去樓空……可惜……」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中,隱約的升起意思失望,他似乎對蒼家的滅亡真的很惋惜。
……小莫有些緊張,在心底又喚了一聲門沙煙羅,依然沒有回應。
「不用叫了,他不會回應你的。」凌厲的眼中含著一絲寵溺的笑意,就好像小莫是個頑皮的孩童,而他,正是那個看著孫輩們玩耍的老頭子。
「你想要什麼?」
「我?我只是想見見你罷了。」
身形一閃,殘影還留在原地,人卻已經到了小莫面前。快……實在是太快了,除了門沙煙羅那個妖孽,小莫還沒見過誰有這樣快的速度……果然,妖魔與人類之間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已經訂了契約嗎?可惜了……」
與門沙煙羅微涼的手不同,他溫熱的手指上有著尖利的指甲。巨大的壓迫感讓小莫僵在原地,感覺他的指甲在她額頭上如清風般輕輕滑過,便有什麼滑到了嘴角,腥鹹的。她突然有了一種想要逃跑的慾望,對她來說,那是一種愚蠢的心思。身為人類,永遠也跑不出名為命運的輪迴,只是在這一刻,小莫覺得如果不做些什麼,她就要瘋掉了。
胸口處湧起一絲暖意,身上的壓力驟減。小莫猛地向後退了兩步,大口的喘著氣,一隻手本能的握住心口的碧璽墜子。
點了點頭,雪空說道:「……不愧是翼望擎蒼,你有個很不錯的東西,蒼莫憂。」繼而像是才看到自己手指上血的血跡般,怔愣了一下,詫異的說道:「抱歉,弄傷你了。」
一身灰撲撲的雪空渾身散發著冰雪般的寒意向前邁了一步,小莫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的同時,在心中吼道:門沙煙羅!你到底死到哪裡去了!
「都跟你說……咦?」
冷香如風般捲起,濃郁、張揚、又憤怒。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擋在小莫和雪空之間,清瘦纖細的身型,高山一般的將小莫護在他的陰影之中。
門沙煙羅眼中雖然帶著一絲狼狽,身上的怒氣卻如狂舞的金蛇般攪動著他的衣衫。他的聲音如冰碾碎屑般清冷無情:「漠北的狗,跑到南邊來做什麼?」
「長在深山的花,又為何開在塵世?」
雪空的語氣原本並不戲謔,可聽在狂怒中的門沙煙羅耳中,就是赤裸裸的挑釁。週遭的霧氣漸濃,一如那個狂亂的夜晚般,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漸漸消失,留下的只有門沙煙羅、小莫、還有雪空。
沙煙羅肆無忌憚的釋放自己的妖氣,香霧如濃稠的牛奶般被攪動。小莫呼吸困難的幾乎站立不穩,一手攥住碧璽墜子,一手死死的抱住門沙煙羅的腰,貼在他身後。
「你已經輸過一次。」看不到盡頭的霧中傳來雪空平靜的陳述。
「北邊來的傢伙不懂種花之道,我今天就來給你上一課:開在屍體上的花,才最嬌艷。」門沙煙羅一抖手上墨綠色的鞭子,將小莫往後一推,便閃進霧裡。
霧太濃,只能聽到兵器相接的聲音,偶爾有風從小莫的身邊刮過時,會帶著一股雪後空靈的氣息,冰冷空寂的讓她心驚。看不見,也不敢動,渾身上下都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所以當有一隻灼熱的手覆上小莫的手腕時,她幾乎尖叫出聲。好在那個微涼熟悉的懷抱很快的包裹住她,讓狂跳的心在有了依*之後,漸漸平靜下來。
「……之前小看你了,真是抱歉。」雪空的身影隱在濃霧中,很有誠意的道歉,只可惜有人不買賬。
輕撫著小莫的背,門沙煙羅盡力安撫著懷中被嚇壞的女孩,怒道:「離開。」
「恕難從命,」雪空有些為難的聲音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也訂了契約,應當知道,契約者下達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
「那就留下做花肥。」
地面開始抖動,似乎有什麼被東西正奮力掙扎著想要破開地面,噴湧而出。
「……罷了……今日我就先離開好了,希望我下次再來的時候,我們能夠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談個屁!」門沙煙羅揮動手中的鞭子,往虛空中一甩,道:「來一次,扁一次!」
四周圍安靜了很久,小莫從門沙煙羅懷中抬起頭來,環視了一下四周,看不到雪空的身影,但是從門沙煙羅戒備的姿態也不難看出,他……還在。
「……我並不想跟你打。」很為難很為難的口氣。
門沙煙羅的回答很簡單,長鞭一揮,劃開一片濃霧。
唉……又被超過了啊……~~~~(gt;_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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