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瀝川和我分手的那天開始我一周至少給他兩個emai1從未收過任何回音。他走之後的第二天我在絕望中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卻被告知是空號。我打電話找紀桓紀桓對此事一無所知。他幫我問過瀝川的公司得到的回答是瀝川被緊急調回cgp歐洲總部他手上的設計圖將會在歐洲繼續完成。所以他仍然是cgp的席設計師雖然很大的程度來說只是掛名而已。cgp需要他的名望招攬生意。
紀桓說由於瀝川從不談論自己的家世他對瀝川的所有知識主要來源於cgp網站上的幾句簡單介紹。和我googLe出來的信息相差無幾。王瀝川著名青年建築設計師。出生於瑞士蘇黎士xxxx年畢業於哈佛大學建築系曾獲得過以下獎項:xxxx年瑞士青年設計師大賽一等獎xxxx年美國p/a金獎xxxx年法國as-4建築設計大獎。代表作品:c城國家體育館m省皇家博物館s市足球場各種名目的渡假村、商業中心、音樂廳、會展中心等等。
這些金光閃閃的履歷不是我熟悉的瀝川。我所熟悉的瀝川是那個深夜送我回家陪我買火車票因為被我爸罵而長了一身大包的瀝川。瀝川處處呵護我沒有半點架子。還有瀝川柱著手杖陪我散步走得遠了會喊累;生病了起不來夜裡會求我替他倒牛奶。有一天晚上我寫一篇論文寫到一半沒思路了痛苦地喝咖啡他居然問我要不要他的「性服務」。我們很浪漫地做*愛然後我一鼓作氣寫到凌晨論文得到最高分。
那天瀝川和我在停車場分手只用了五分鐘。我從龍澤回來已過了千年。
我失神落魄地回到寢室在門口遇到了修岳。兩天後宿舍裡傳遍了我與瀝川分手的消息。修岳找到我問我月亮沒了還要不要那枚六便士。
我向他堅決地搖頭。
兩年內我不聞不問瘋狂地學習選課。到了大三的期末我突然現我已修完了所有的課。我問輔導員該怎麼辦。他說你為什麼不考研?他向我推薦了馮介良先生馮靜兒的父親英文系最資深的教授勞倫斯專家。當年若不是學校在他夫人那裡苦苦作文章他早已被北大挖走了。我修過馮教授的「現代英國文學」。老頭挺喜歡我給了我一個最高分。我於是去找辦公室找他問他考研的事兒。老頭拍拍我的腦袋說:「別考了。英文你很好政治你肯定不想背。我替你省了這一關吧。」我很快收到通知由於成績突出我被保送研究生云云。
研究生不交學費不過一個月的補助費只有225塊。就算有獎學金我照樣還得打工。我爸不再給我寄錢了。因為我弟與他大吵一頓之後考上了中山醫科大學臨床系。學費比我貴兩倍父親在經濟上越來越捉襟見肘。小冬學習很刻苦課餘和我一樣四處打工掙學費掙生活費。我爸一個月寄給他一百塊肯定不夠。我節衣縮食打算每月寄給他三百塊被他退了回來。寒假的時候我去廣州看他小伙子長得又黑又壯騎著車替花店賣花。我看著心疼強行留給他兩千塊錢。可是在我到北京的第二天就收到小冬的匯款兩千塊一分不少地寄回來。「姐我的錢夠花你留著自己花吧。」
我的日子過得很單調。早上五點起床背單詞除了上課、打工就是去圖書館。每個週一我都下定決心不再給瀝川寫信。到了週末我又故態復萌忍不住去網吧查看信箱。看到那個o字我又受到刺激忍不住又寫去一封信。頭兩年我還在信裡問他你好嗎?你在幹什麼?漸漸地我的信只寫我自己有時候是學習匯報比如:「這學期我選了四門課精讀、口語、寫作、莎士比亞。上學期那篇勞倫斯的論文我得了最高分。我在課堂上言說查泰來夫人怎可以這樣虐待克裡福。把我的老師氣得半死。」有時候是讀書報告比如:「今天我去圖書館借了一本特深奧的書《蓮花經》。我花了一個星期看完回頭想想一句也沒看懂。」有時候是飲食和天氣:「北京今年風塵真大我買了一條大圍巾。」「還記得我們學校的鴛鴦林嗎?現在林子的當中修了一個水池旁邊開了一家湘菜館。裡面的紅燒肉真好吃。」
我覺得我不是在寫信而是在電子信箱裡種下一叢春草。
春草恰如離恨更行更遠還生。
三年中因為學習的緣故我很少回家。只在每年的春節回去過幾天。我和我爸大約冷戰了一年我最終告訴了他我和瀝川分手的消息。我爸聽後半天沒說話最後問我那你難過不難過?我說已經過去了。正好借此東風化悲痛為力量年年拿獎學金回來。
就在我剛剛上研究生的那一年夏季學校還沒有放假我收到了小冬的一個電話:「姐回家看看爸吧。爸爸病危。」
我爸得的是擴張性心肌病。送到市醫院學校的同事不知底細以為小冬學醫就先給他打了電話。其實小冬只是醫學院一年級的學生除了著急什麼也不會。我爸昏倒在教室裡送到醫院的當天就了病危通知。之後的幾天他一直靠藥物維持生命。學校在開始的幾天還不斷地送去支票漸漸地他們派人向小冬解釋學校無法承擔父親的醫療費。主治醫生說這種病希望很小除了心臟移植基本上沒治。
我問小冬心臟移植的費用會是多少。
「二十萬的手術費。手術風險很大。就算成功每個月大概還要幾千元的抗排斥藥費。」小冬一愁莫展。
「爸……他還能說話嗎?」在這種時候我連哭是什麼都忘記了。
「倒是醒過來一次」小冬說「我沒告訴他實情。他一直胸悶心慌喘不過氣多半猜到自己情況不好說想見你。」
「小冬你馬上去調查誰是中國最好的心臟手術專家我去弄錢替爸做心臟移植。」我放下電話打的直奔龍澤花園瀝川的公寓。
我的手上還有那個公寓的鑰匙。
打開房門一切依舊一塵不染。公寓的管理費十分昂貴所以每天都有人來打掃所有的陳設還是瀝川離開時候的樣子。我的心堵得滿滿的來不及悲傷也來不及回憶。
我在茶几上找到了那個信封用手機撥號。電話響了兩聲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陳東村律師事務所。」
「我找陳東村律師。」
「我就是。」
「您好。我姓謝謝小秋。」
「哦謝小姐。好久沒聯繫」他居然還記得我「找我有事?」
「我需要錢。」我說得直截了當。
「能否請您到律師事務所來一趟?錢的事情電話裡談不方便。」
「請問律師事務所在哪裡?」
「您知道龍澤花園吧?我們的事務所在二層2o4號。」
我鬆了一口氣真是方便居然就在樓下。我下樓找到那間房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迎了出來將我請進他自己的辦公室。他顯然在業界資歷頗深龍澤花園地段優良租金昂貴在這裡辦公是不小的花費。
「謝小姐我需要看一下您的證件以便確認您的身份。」他是北京人好像是語言學院畢業的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我給他看了我的身份證和學生證。他點點頭到隔壁保險櫃去拿出來一個木盒子。然後他從裡面拿出一本支票本問:「謝小姐需要多少錢?」
「你能開多少?」我心裡沒底。
「隨您說。」他看了我一眼「或者您把支票本拿去自己留著慢慢開也可以。」
「二十五萬。」二十萬的手術費五萬的藥費。
他在支票上寫上錢數讓我簽個名複印存檔然後將原件交給我。我看了看瀝川已經在上面事先簽好了名。
我把支票放到錢包裡。陳東村又問:「那兩處房產的過戶手續謝小姐不想一併也辦了嗎?」
我說:「我不要房產。就是這二十五萬也是我向他借的。以後一定設法歸還。」說著我寫了一張借據強行塞到他的手中。
陳東村笑笑接過放入盒中:「謝小姐任何時候如果您還需要錢請來電話。」
果然是沙場老手不溫不熱不推不托說話知道分寸。
我爸的心臟移植手術是在昆明做的。他的病情太重已不能乘飛機去別的城市更好的醫院。那天三十位專家在他的身邊工作了四個多小時。手術相當成功。可是緊接著我爸的身體便有了嚴重的排斥反應。我和小冬在驚恐中幾乎天天收到病危通知我們懷著一線希望竭盡所能地照料父親。他掙扎著活了二十五天還是離開了我們。其實手術風險之大我們早已知道。但直至辦完了喪事我們還不敢相信爸竟這麼快就走了。
那年暑假萬木叢生嬌陽似火。突然間這世界就剩下了我和小冬。
「姐我們現在是不是算孤兒了?」小冬問我。
「不是還有我和你嗎?幸虧當年媽媽將你生了出來。」
我弟是生因為我爸不願意讓我媽打胎。我爸因此失去了他在這個普通中學所有的提升機會連我弟上戶口都大費周章。我們在爸的抽屜裡找到幾個存折裡面的錢全部加起來了有兩萬塊。這大概是我們家的全部存款。我們用這筆錢給爸選了一個比較好的墓地。
漫長的暑假小冬只住了半個月就回學校了。我覺得精疲力竭於是繼續留在個舊。想稍作修整應付未知的人生。七月的時候高中同學過來約我到以前的學校去聚餐順便看望一下老師我心情不好推三阻四同學硬勸:「別人都可以不去你這個全校最高分不去熊老師會傷心的。」
無奈傍晚時分我騎著自行車來到南池中學的大門。守門的張大嬸認得我認得我弟更認得我爸。我爸原來就是南池中學的老師因為生被降職配到更低一級的小鎮中學。張大嬸遠遠地向我招手:「小秋!暑假來這裡玩兒?」
「是啊同學聚會。」
「聽說謝老師……」她摸了摸我的臉「唉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她不提則已一提我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我低下頭眼淚掉在地上。
「哎哎是我不好好不易過去了又提這事兒。」她拉著我的手硬塞給我一個蘋果。
我於是邊吃蘋果邊在大門口等我的同學。
過了一會兒張大嬸忽然又問:「對了幾年前曾經有一個人到學校來找你我告訴了他你的住址他找到你了嗎?」
我的手一抖問她:「什麼人找我?大嬸您還記得他長的什麼樣子嗎?」
「怎麼不記得。小伙子長得太俊了直把剛進門的幾位年輕女老師看癡了過去。不過他好像腿不大方便走路有點跛。」
我強裝鎮定又問:「您還記得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嗎?」
「唔……三年前吧春節之前寒假之後。他還問我這裡有沒有地方賣南池中學的紀念品。我說你當這是北京故宮呢。什麼紀念品。門口只有個文具店賣些紙筆之類的東西。然後他還問我門口的大街是不是叫作西門大街。」
真是不能對傷心人提傷心事我的淚又往外湧。
原來瀝川來過這裡我的家鄉。
「他問我記不記得你。我說怎麼不記得。她們一家人我都記得。小秋上小學就調皮動不動被老師罰站。哪裡想到她後來成績那麼好成了我們這裡的狀元。」她還以為我是為我爸的事傷心趕緊把話往輕鬆處說。
我擦乾淚向她笑笑:「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北京來的。」
「也許是我說的話讓他高興了。那時我孫子正在地上爬他給我三百塊錢說是給我的孫子買糖吃。」因此孫大嬸牢牢地記得瀝川。
這沒來由的一番話勾起了我的一腔心事那一晚和同學們聚餐自始至終我一言不只顧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醒來的時候我現自己睡在一大堆嘔吐的餘瀝中。瀝川不理我已過了整整三年。我為什麼還想著他為什麼還要給他郵件明眼的人都知道我在自作多情。我真是又笨又傻無可救藥。
想愛一個人沒運氣;想恨一個人沒理由。
想逃避沒地方;想墮落沒膽子。
我居然一直是好學生。
父親去世之後我身心俱灰整整三個月沒跟瀝川寫emai1。回到學校我忍不住又去了網吧。收件箱上還是一個o字。我於是寫了一信極短的信:「hi瀝川我爸爸去世了。他得了嚴重的心臟病需要手術。我借了你二十五萬塊錢等我一開始工作就會逐漸還你。也許你早已不用這個信箱了。但我還是要說謝謝你在這要緊的關頭幫助我。我很感激。小秋。」
這封郵件出後的兩個禮拜有一天我收到我的導師馮教授的一個電話。他說他手裡有一封信是寄給我的。但地址上寫是「s師大英文系辦公室」所以就寄到了系裡。正好他認得我就替我收了起來。問我什麼時候方便去他的辦公室拿。
我有點怕見馮老師原因是他特別喜歡我多次暗示我要考他的博士。而我對學習已產生了厭倦。暗暗打算以最快的度讀完碩士畢業找工作。
瀝川能說很流利的中文也認識很多漢字。但他說他會寫的漢字並不多。因為他爺爺教的是繁體他嫌筆畫太多太複雜沒用心學。所以我從沒見過他寫中文。信封上的字果然是繁體果然不流暢所幸筆畫還全大小相當所以也不是太難看。最重要的是謝小秋的謝字那個言字旁是簡體卻是我教給他的。我還就雖說是簡體其實草書的言都是那麼寫。
信封上面雖沒有回郵的地址貼的卻是一張瑞士的郵票。我滿懷希望地打開它現裡面是一張很精緻的卡微微地帶著薰衣草的氣味淡紫色的背景當中手繪著一叢白色的百合。沒有字沒有落款。什麼也沒有。
那麼我所有的emai1他全部收到了。
我拿著那張卡心事重重。系裡的女秘書笑著問我:「小秋你集郵嗎?這郵票還要不要?」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哦什麼?郵票?」
「是啊。我兒子集郵。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就喜歡外國的東西。」
「喏給你我不要郵票。」我把信封遞給她。
「哎這信封裡面的卡香噴噴的你也不要了?」
「不要了。」我笑了笑「如果你兒子喜歡就一起送給他吧。」
那一天我去了一家飾店。在自己的耳朵上打了五個耳洞加上原來的兩個一共七個。左邊三個右邊四個。那個給我打洞的小伙子說:「唉好端端的美女變成了太妹。」然後我去了另一家店在肚臍上穿了一個金環。
我把自己原來喜歡的衣服都扔了去買了一大堆長統襪。網狀的那種。每天早上起來我花一個多小時畫妝用紫色和黑色的眼影把眼圈畫得深不見底。平日我要麼穿皮夾克要麼穿小馬甲露出肚臍上的那個小金環覺得自己很性感。我喜歡料子很厚樣子很誇張的裙子。我學會了抽煙癮越來越大我週末去酒吧喝酒常常醉倒。扶我的男人趁機在我的身上摸一把我笑笑和他打趣無所謂。
自從收到了瀝川的「慰問」卡我再也沒有給他寫信。
兩年之後我成績優秀提前一年碩士畢業。我的導師看著我一臉的惋惜。
我將自己的簡歷遞給五家翻譯公司。五家都請我去面試。
我自然選了本市最大、待遇最好、資歷最強的那一家:九通翻譯公司。
作者有話要說:先告訴大家結局是he所以就不要再求我了。我已經按照大家的意願把這個愁苦萬分的故事變得陽光普照了。
還有謝謝大家的支持。我寫東西比較隨意人也比較懶散。所以全靠大家用力催文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