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二部(下) 第三百六十節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無慾則剛 黑色柳丁
    埋首於記錄的玻意耳並沒有注意到此刻弘武女皇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注視著他。陳子壯所取得的進展固然是讓孫露覺得欣慰。可此刻更讓她感到觸動的卻是玻意耳此間的表現。論年紀而言玻意耳是在場僅次於陳子壯與周鑣的長者。論學識而言玻意耳也是學富五車之輩。但他卻始終都像個學生一般虛心傾聽著眾人的每一句言語。面對迥異的東西文化他即對中華文明充滿景仰,又對本身所處的歐洲文明充滿了信心。這種平和的心態據孫露所知在中華學者之中是十分罕見的。有道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如今的歐洲正像一隻沒有裝滿水的陶罐,貪婪地吸收著來自各方的給養。相比之下中國就是一隻精緻的瓷罐,卻似乎已經被裝得滿滿的了,倒進去的水總是一不小心就會溢出來。

    因此想讓罐子裝下新水辦法不外乎兩條。一是把罐子裡的陳水倒掉一部分再注入新水;二來就是換一個更大的罐子來裝水。前者是治標後者是治本。孫露當然是希望中國這只罐子越大越好。然而決定罐子容積大小的並不是統治者的意志而是「人心」。統治者固然可以運用手中的權利打破罐子,卻無法保證之後的新罐子就會比舊罐子大。惟有懷有一顆虛懷若谷的心才能接受其他文明的精華。可人心又豈是權利可以輕易左右的。

    正當孫露暗自感歎之時,一旁的董小宛彎下身子向她耳語了幾句。一瞬間孫露的神色為之一凝。不過她隨即又恢復了常態低聲向董小宛吩咐了幾句後,便帶著優雅的笑容向在場的學者至謙道:「諸位,真是抱歉。看來朕得失陪了。」

    與此同時在湯山行宮的另一處角落黃宗羲也被冒辟疆的幾句話弄得心煩意亂。卻見他沿著窗邊渡了幾步後回頭問道:「你能肯定鎮海公之後又在陛下的御書房裡待了一個多時辰?」

    「是的大人。」冒辟疆乾脆而又簡明地回答道。

    「那你又如何肯定鎮海公出來時心情不錯?」黃宗羲跟著追問道。

    這一次冒辟疆稍稍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他還是直言相道:「是下官的內人說的。」

    黃宗羲聽罷神色古怪地瞥了冒辟疆一眼。不過也僅是如此而已,緊跟著他便當是什麼都沒發生似地向冒辟疆囑咐道:「辟疆你先回京師去。通知陳大人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等我這邊的消息再說。」

    「是,大人。」冒辟疆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揖之後便快步離開了房間。

    眼看著冒辟疆的背影消失黃宗羲終於按耐不住心頭的火氣低聲忿忿道:「好個陳家明竟敢在老夫面前耍花槍!」

    不過這種失態轉瞬即逝,當黃宗羲走出房間時他儼然已經恢復了一個首相因有的冷靜。他雖不知陳家明從女皇那裡得到了什麼樣的新買賣。但從對方在見過馮貴之後便披星趕月著回京師便可知嘉定的事勢必會對這樁「買賣」產生不利的影響。故而陳家明才會一反常態跑來找自己。甚至不惜將商會在海外地秘密經營狀況和盤托出。毫無疑問冒辟疆提供的信息就像一根絲線一樣幫助黃宗羲將先前諸多不明之處一一串聯了起來。

    「首相大人。」站在長廊盡頭地陳家明朝著信步走來的黃宗羲躬身做了個揖。

    「真是抱歉,讓會長等了那麼久。」黃宗羲不動聲色地拱手道。

    「那裡,陛下還在同王議長等人論經呢。恐怕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我們啊。」陳家明的口氣十分輕鬆似乎根本就沒在意黃宗羲剛才的離開。

    「如此說來倒是我等打擾了陛下的雅興呢。」黃宗羲撫摩著鬍鬚笑道。

    正當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之時。董小苑適時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卻見她恭敬地微微欠身道:「兩位大人請隨妾身來。」或許是先前聽了冒辟疆的述說,此刻黃宗羲看董小宛多少有那麼點不自在。不過在表面上他還是神情淡然地同陳家明一起緊跟在董小宛的身後前往女皇地御書房。

    剛從御花園回來地孫露身上尚還沾染著零星的花瓣,可眉宇間卻已不見先前的那份悠然自得,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君王應有地果斷與冷峻。雖然事隔僅一日,可眼前再次碰面三位君臣的心境卻與前一日大相逕庭。還未等兩個各懷心事的臣子開口,這邊孫露倒是率先開口道:「兩位卿家今日匆忙趕來,不知所為何事啊?」

    面對女皇的詢問原本已經打好腹稿的陳家明剛要開口,卻不想反倒是被黃宗羲搶先一步進言道:「啟稟陛下,臣剛從督察司聞知有不法之徒在嘉定縣假借香江商會之名招搖撞騙。臣恐此事會殃及朝廷組建央行,還請陛下定奪。」

    「哦?有這事?」孫露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地陳家明問道。

    「是的陛下。臣也是剛從商會那裡得知此事。正好黃首相所言此事恐怕牽涉甚廣。如若處理不當極有可能累及商會乃至朝廷地信譽。」陳家明連忙接口道。言語之間他自然是盡量地強調問題的嚴重性。因為據他的瞭解女皇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君威」卻絕對不參容忍朝廷的信譽受到任何的損害。

    然而這一次出乎陳家明意料的是,孫露聽罷並沒有著急於可能對朝廷造成的損失,而是沉吟了一下反問道:「那此案對百姓造成了多大損失?現在是否還有百姓上當受騙?相關的損失能否被追回?」

    面對女皇的三連問黃宗羲與陳家明這才意識到他們從一開始就將一個重要群體的給忽略了。那就是百姓。無論是意圖以嘉定之事牽制陳家明的官僚佯裝。還是害怕嘉定事件會對帝國金融市場造成不利影響的陳家明,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把正在受騙的老百姓放在心上。或許他們中途也曾想到過女皇所提的這些問題。但在權利爭鬥面前這些小問題很快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只是此刻被女皇突然提起兩人臉上不免有些燒燒的。

    「回陛下,此案尚在調查取證過程中。估計從案發到現在應該已經有四個多月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所以督察司並沒有將案情對外公佈。」黃宗羲硬著頭皮向(網電腦站露匯報道:「不過相信隨著調查的深入,朝廷應該能夠盡量減小百姓地損失。只是總有無知之輩貪圖暴利而落入陷阱,對此朝廷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了。」

    減小損失言下之意就是有損失。俗語說得好,騙死人不償命。說的就是詐騙本就是一個互動的過程。施騙方固然可惡。可受騙方也不見得無辜。特別是像這樣的金融詐騙很大程度上都源於受騙人本身的貪念。因此老實說不管是黃宗羲,還是朝廷的那些大員們對這些受害人的結局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最後能追回贓款返還給受害人那當然是最好。如若不能那朝廷也只能愛莫能助了。要怪也怪這些人自己貪得無厭才會遭此報應。須知這事若是放在前朝別說是追髒款了,朝廷沒一股腦兒地將贓款一併沒收充公就足夠讓那些斗升小民謝天謝地了。當然這樣的話是絕對不能在女皇面前提起。故而此刻的黃宗羲也只是一再地強調因那些受害者的貪念而致使調查取證困難地問題。

    「關於案件的調查朕也相信督察司能秉公處理。」孫露聽罷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又向陳家明問道:「聽起來這次地事有人借商會的名義進行行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原本打算把黃宗羲拉來一同「受過」的陳家明沒想到對方兩言三語之下就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反倒是自己這邊顯得疑點重重。於是他立即以極其惶恐的表情向女皇告罪道:「回陛下,據臣所查對方乃是利用一份商會的廢棄文件經過一系列的加工偽造後來進行行騙的。此事還請陛下降罪。」

    「僅是如此而已嗎?」孫露掃了兩人一眼後肅然地問道:「商會內部本有規章如果是重要文件一經廢棄立即就該銷毀。如若只是一份普通地文件又何以被人利用犯下如此惡行?至於地方官府這三四個月來為何就沒有半點地反應?」

    這一次陳家明與黃宗羲的態度倒是出奇的一致,只見他二人立即齊聲叩首道:「臣等知罪。請陛下責罰。」

    「好了,這種場面上的話多說無意。」孫露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兩位還是說說你們打算怎麼解決眼前地問題吧。」

    眼見女皇口氣強硬,陳、黃二人自然是不敢有半點的怠慢。卻見黃宗羲一個箭步上前進言道:「依臣看來不如將組建央行的事先放一放。等嘉定的案件查清楚,給了百姓一個說法之後再做定奪。這樣一來便能最大限度的減少這樁詐騙案對央行組建造成地不利影響。」

    黃宗羲的這招以退為進可算是打亂了陳家明地陣腳。要知道一但將組建央行的計劃延後。這就意味著那幫官老爺們將有足夠的時間與精力來給香江商會扣屎盆子,並且扣得越多越重對朝廷插手日後的銀行事務就越有利。這種情況當然是陳家明極不樂意見到的。但眼瞅著黃宗羲唱起了高調。自己這邊也不能沒有表示。因此就算心裡暗罵黃宗羲狡猾無恥。此刻陳家明也不得不一咬牙拋出了更為實際的承諾:「陛下,臣以為組建央行之事不宜拖延。畢竟此事關係重大,得由國會投票同意之後方能付諸實施。萬一錯過就又得多等五年。故而為一樁詐騙案而推延央行的組建實乃得不償失。至於此案可能對央行所造成的影響,臣以為不如這樣吧。既然此事因香江商會的一紙廢文而起就由商會出面對受害者的損失進行補償吧。」

    沒想到陳家明一出手就如此闊綽的黃宗羲此刻不禁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按先前的計劃與對方一唱一和。從眼前陳家明的表現來看他已完全能肯定嘉定的事絕對是對方的一大軟肋。自己要是真信他的鬼話這會豈不是平白放棄了壓制商會的大好時機。

    可就在黃宗羲洋洋自得之際,孫露卻並沒有一口應下陳家明的建議。卻見她黛眉一挑反問道:「這麼說來此事確實是商會有錯在先咯?」

    給女皇這麼一問陳家明自是越發地尷尬起來。明明這事只是一場意外卻被那伙官老爺們弄得越描越黑。鬱悶不已的陳家明只得趕緊向女皇解釋道:「陛下聖明,此事與商會無關。說起來商會也是受害者啊。」

    「既然商會與這件事無關,又為何急著跑出來支付賠償呢?」孫露望著對面低著頭的臣子滿含笑意的反問道。

    「這……臣一時糊塗還請陛下指點。」陳家明把頭低得更低了。確實如孫露所言他剛才的那個建議仔細想來簡直糟糕透了。這等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一口承認了之前那些官僚們潑在商會身上的髒水。

    難得一次見到堂堂的陳會長、馬六甲之狐在女皇面前手足無措的模樣。一旁的黃宗羲心裡頓時就樂開了花。在他看來這無疑是給氣焰囂張的陳家明最大的一個下馬威。不過接下來女皇的一席話卻是讓他這個首相怎麼都樂不起來了。卻見陳露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不容質疑的口吻說道:「陳卿家不是朕說你,有時候也該好好管管手下的人了。這次商會雖無意坑害百姓。但商會的文件被人利用卻是不爭的事實。倘若有人以此為由起訴商會。相信商會亦會以生意人的誠信與良知妥善處理此案。陳卿家,對吧?」

    「陛下英明。」陳家明聽罷心悅誠服地向女皇深深地做了個揖。而更為重要的是只是女皇對自己這邊還存有聖眷那一切都好說。想到這裡自信一下子又回到了陳家明的身止。

    另一邊孫露並沒有去搭理心潮澎湃的陳家明,而是回過頭來對著黃宗羲語重心長地說道:「黃首相。我朝金融市場初立尚未成熟。許多規矩也還沒有定下來。可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依法辦事。此次朝廷發放國債開放股市,諸卿大多潔身自好並未沾染其中。對此朕甚敢欣慰。百姓心頭都有一桿秤,朕希望諸卿這次也不要讓百姓與朕失望呢。」

    「臣遵旨。」黃宗羲恭恭敬敬領命道。然而他此記得心情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從表面上看商會少不了會為嘉定的事賠上一大筆錢。至於陳家明本人也會因這次的事而被商會內部所垢弊。可這同時也意味著陳子龍等人之前的種種佈置都付諸了東流。不僅白忙活一場,而且還極有可能會在之後的大選上受到來自商會的報復。真可謂各打五十大板誰也不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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