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楊禹軒的陳虞尹最終還是一人分飾兩角寫了兩篇不同作戰風格的策論交了上去,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這兩份策論竟在三天後竟被擺放在了軍部的會議桌上。而此刻環座四周的除了有陸軍尚書張家玉元帥、軍務尚書甄旭升元帥之外,還有包括帝國陸軍學院副院長黃得功元帥、京畿防務提督的楊魁中將、御林軍總指揮使王芸花中將,以及暫時在京師享受閒職待遇的李耀斗上將、吳三桂上將等人。總之除了陪同女皇前往湯山的李虎上將,京畿中將以上級別的將領算是齊聚了一堂,至於開會的原因嘛,卻同陳虞尹所接受的作業有著莫大的關係。
原來這一次軍校教官佈置下來的作業並非簡單的模擬作戰,而是根據帝國目前在東北發生的一樁真實事件而設定的。眾所周知為了東北是帝國目前最為重要的移民基地之一,為了讓來自中原的移民適應當地嚴酷的生存環境,亦是出於壓制當地原著部落的目的,總之朝廷一直以來對東北的槍械管理都持鬆懈甚至鼓勵的態度。然而光有槍支並不足以保護移民們的人身安全。於是很快就有移民或是以宗族為單位,或是以同鄉為條件在白山黑水之間建立起了一個個武裝堡壘。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堡壘山莊之中固然有遵紀守法配合朝廷不斷擴張的良民,卻也同樣有持械割據不把地方衙門放在眼裡的刁民,更有直接佔山為王的馬賊土匪。
面對那些肆擾鄉里、劫掠商隊的頑匪,地方衙門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理,然則火器地配備固然是讓中華軍得以傲視天下,可相對而言有了火槍的土匪也如虎添翼了起來。加之長白山、大小興安嶺到處是地勢險峻的原始森林,在無形中更是給土匪們提供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往往是朝廷的剿匪大軍一來土匪們就立刻如鳥獸散一般逃入茫茫的林海之中,待官軍一走土匪們又似冬眠醒來後的毒蛇一般從山林中竄出來。如此反反覆覆的「捉迷藏」遊戲不僅使得剿匪的官軍疲憊不堪,地方財政赤字連連,還使得當地的土匪氣焰越發地囂張起來。這其中位於寧古塔附近的一夥號稱花豹子的響馬甚至還成功地襲擊了前來剿匪的官軍,造成官軍方面死傷數十人。
若是換在前朝這樣的「小挫折」,根本不會傷到衙門半根毫毛,指揮作戰的官員大可將那些「無足輕重」的死傷人數順手抹掉,然後再大書特書一番自己英勇剿匪的經歷來向朝廷邀功。然而現如今在報紙媒體的揭露下寧古塔一役的真實情況很快就傳遍了黑龍江、遼薊諸省,一時間東北地區一片嘩然。地方議會在譴責官府剿匪不力徒然浪費錢財的同時,也強烈要求朝廷出動駐紮在東北的王師來剿匪。原來中華朝的地方上的官府並沒有調動當地負責防務的國防軍及野戰軍的權限,加之東北的地方官府最初也沒有把那些個土匪太放在眼裡,因此先前所派遣的剿匪官軍其實都是由地方上的衙役及民團組成,其戰鬥力不僅比不上刀口上混飯吃的土匪,而且還因為諸如「鄉里相親」的緣故鬧出過類似陣前倒戈的醜聞。當然這些內幕也很快就被名為「記者」的好事之徒給捅了出去,總之東北諸省的衙門在土匪、議會、輿論的三方重壓之下只得聯名上書要求朝廷調動兵馬幫助地方上剿滅那些為禍百姓的土匪。
「看來東北這些日子還真是夠熱門的啊,不過身負守疆護民重責的遼薊陸軍府在地方上『水深火熱』的時候在一旁袖手旁觀可不厚道啊。」望著會議桌前難得聚頭的同僚們李耀斗呷了口茶悠哉游哉地說道。征倭一戰為其贏得了晉陞為帝國上將的功績,因此他本人對東北發生的這點小騷動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其說話的語氣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是揶揄來得更為恰當一些。
「哼,如果地方上能早一點前來拜託軍部,也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出醜了吧。畢竟區區『匪患』在某些人眼裡根本就是地方上的治安問題,如果陸軍府貿然出去,恐名不正言也不順啊。」曾坐鎮遼薊陸軍府的黃得功對於內閣及的一些論調最是瞭解,誠然中華朝立國以來對軍人禮遇有加,可壓制武將、嚴防軍隊的思路卻是深植於士大夫們的心底的。
「不管怎樣現在東北的匪患既已鬧到如此程度,調遣東北駐軍進行剿匪乃是當務之急,依老夫看來讓博洛將軍派一支山地團應該足以解決東北的匪患了吧。」相比之下現任京畿防務提督的楊魁顯然要嘴下留情得多。
「如果只是解決區區匪患,恐怕也就沒有我們坐在這裡的必要了。」端坐首端的張家玉神色肅然地接口道。
「這麼說來,除了軍事上的任務之外,朝廷還有別的要求嗎?」黃得功聽罷皺起了眉頭問道。
「就此次東北發生的匪患來說,除了當地民風本就凶悍之外,與朝廷這些年在關外鼓勵百姓持槍也有著一定的關係。所以朝廷希望這一次能更為切實地解決問題。」坐在張家玉身旁的甄旭升跟著進一步切入主題道。
「更為切實地解決問題?」李耀斗在琢磨了一下對方的語氣之後,一努嘴道:「尚書大人的意思是朝廷這次想要解決的並非單純的『匪患』而是更為廣泛的『槍患』。這還真是件棘手的差使。」說到這裡他又抬頭身坐在對面的黃得功問道:「黃帥,您不是把這次東北的事當做習題考了一考軍校的學員嗎?想必沒有摸清作戰真實意圖的人一定不少吧。」
「這個嘛,原本出這樣的題目就有點強人所難。」現任帝國陸軍學院副院長的黃得功摸了摸滿是虯髯的下巴哈哈大笑道:「不過似乎娃娃裡頭也有不能讓人小窺之輩啊。」
「哦,如果只是憑出題的那點內容就推敲出內閣大人們的真實意圖,那還確實是不簡單啊。這麼說檯子上擺的這兩份就是他們的計劃咯。」李耀斗聽罷好奇地將手伸向了檯子上擺放的兩份作業,在場的其他將領也跟著流露出了極大的興致,而它他也正是陳虞尹與楊禹軒的大作。
「唔?邀請東北地方上的民團一起與當地土匪作戰嗎?」李耀斗捧著其中一份作戰計劃饒有興致地讀了一遍後,有感而發道:「這既算是驅狼吞虎,也算是對當地民團的一種試煉吧。如果對方有不軌嫌疑立即就能依法取締了,有意思,甄尚書這傢伙十分適合進軍務部啊。」
「這一份也不錯,選擇影響較大的匪幫,派遣小股的山地部隊進入山林一舉搗毀匪巢,給予當地的匪徒以及持槍民團以威懾後,迫使其向朝廷臣服,真是很有魅力的計劃啊。」給予眼前這份計劃以高度評價的是御林軍總指揮使王芸花中將。雖說是駐京將領中的唯一女性成員,但王芸花的驍勇卻是令其他男性同僚也為之側目。此刻她手中的這份計劃在行事上可謂極符其口味,而當她看見底下的署名之時,更是立即驚呼道:「這……這原來竟是皇長子殿下的手筆!」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連忙也跟著湊上了前翻看起來,待看清見底下的署名之後自然是連連讚歎有加,而王芸花則拿著計劃回頭饒有興致地向李耀斗問道:「李將軍,你那份是誰寫的?」
李耀斗這才注意到了底下的署名,跟著念出道:「陳虞尹,這不是陳議長的么子嗎?」
「真是虎父無犬子啊。」楊魁跟著讚揚道。
然而正當眾人連連點頭咐和之時。黃得功卻說出了一個令人大煞風景的事實:「這兩計劃其實都是陳虞尹寫的。」
十幾雙眼睛剎時都聚焦在了黃得功的身上,王芸花更是難以至信地向他追問道:「黃帥,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夫人,這種時候可不適合開玩笑呢。」黃得功表情認真地說道:「雖然虞尹小心翼翼地將兩篇文章以不同的角度來論述,但還是隱瞞不住他的風格啊。老夫之所以把這兩篇拿來,實在是兩篇寫得極具特色了,但也不能就此姑息皇長子的這一做法啊。」
沒人會懷疑黃得功的品行,也沒人敢栽髒未來的皇帝。所以在場的眾人也只得接受了皇長子找槍手寫作業的事實,原先激動的氣氛在一瞬間就落入了一陣尷尬的唏噓。誰都知道這樣一件事可大可小,卻也覺得黃得功在這檔口上提這事有些欠妥當。
不過一旁的張家玉到是神色鎮定地點頭說道:「此事本帥自會向陛下稟明,至於這兩份計劃正如黃帥所言確有獨特之處,它們各自點出了此次處理匪患的兩處關鍵。一是『探』,二是『嚇』。」
眼見張家玉果斷地出面擔下此事,在場的其他將領們自然是將注意力又轉到了剿匪一事上,當然此刻眾人所真正在意的還是先前所說的「槍患」問題。此刻外表粗曠心思卻頗為細膩的楊魁當即便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憂慮:「誠然朝廷是要軍部試探東北團民的實力與忠誠,並借剿匪之機警示當地的宵小之徒,不過東北的宗族與社團對此事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所以單純地由軍部來處理恐怕有些欠妥吧。」
「楊將軍,你放心內閣是不會讓我們孤軍作戰的,一般來說他們會等軍隊把東北整得服服帖帖之後,再大發慈悲地向那裡的縉紳們說,對不起,那些當兵的都是些不懂禮數的粗人,如果給諸位造成了什麼損失朝廷深表遺憾。諸位可以去訴訟軍部,不過這裡倒有一個更為穩妥的辦法,只要諸位配合朝廷就成。」李耀斗以他那頗具「毒蛇」風格的措辭活靈活現地演繹了一番內閣可能實施的計劃。
「過麼說內閣是想讓我們當惡人?」楊魁抬起頭問道。而個「我們」更是點出了軍部在實質上游離於內閣之外的現狀。
「不,應該說是打手。」黃得功沒好氣地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