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自打得知拉克沙群島慘敗的消息後身為印度商務使的楊辛榮便一直坐在太師椅上如此喃喃自語。看著他這幅熱鍋上的螞蟻樣一旁的趙誠志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鄭森在拉克沙群島的失利固然讓人痛心,但還不至於到如此縞喪的地步吧。實在有些看不下去的他當即忍不住向對方寬聲安慰道:「楊大人,雖說鄭提督這次輸了一仗。可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此戰也並沒有傷及我軍的筋骨。畢竟鄭提督是以一分艦隊對陣英夷的主力啊。若是大人是在為商船日後的安全擔憂。那大可修書一封向施將軍稟明情況。亦或是從孟加拉灣調兵加強對過往商船的護衛。」
然而楊辛榮卻絲毫沒有把這些勸說聽進去,依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苦瓜臉。見此情形端坐在首座之上的龔紫軒不由品了一口功夫茶向趙誠志笑道:「趙督軍啊,你是有所不知。楊商務使現在擔心的根本不是外面停泊的商船。而是如何向中原交代。」
誠志頗為疑惑地看了一眼楊辛榮之後,不解地向龔紫軒問道:「大人,鄭提督戰敗那是海軍的事。如何向皇上交代那也應該是施將軍來考慮的問題啊。」
「你是沒弄明白我這話的意思。我可不是說向女皇陛下上報戰況的事。而指如何向中原公佈這個消息。」龔紫軒放下茶杯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又是為何?」趙誠志覺得自己還是沒有拐過彎來。卻見他低頭想了想苦笑著搖頭道:「中原離這裡有千里之遙,中原對戰況的反映又能影響到印度洋多少?就算國會因上次李元帥地事刁難海軍。也不至於將印度洋的戰事置之不理吧。」
耳聽趙誠志如此一說,對面的楊辛榮算是再也忍不住了。卻見他抬頭沒好氣地說道:「我的趙督軍。這檔口上提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幹什麼。現在要緊的是安撫中原特別是京師地民心。須知上次亞丁大捷,中原舉國歡慶。京師交易所地股票交易更是節節攀升。商會還等著從咱這傳更多的捷報給本土的股市添把柴呢。可現在鄭提督卻偏偏吃了敗仗。雖說這一仗並沒傷到筋骨。可傳回去終究是件難聽地事。若是再弄得京師的投資人人心惶惶,影響了股市。咱們可就難向上頭交代了啊。」
話兒聽到這份上趙誠志總算是明白了楊辛榮剛才究竟是在為什麼愁眉苦臉了。事實上有關中原股市火暴的情況趙誠志也是早有耳聞。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楊辛榮在得知鄭森戰敗的消息後最先擔憂的是中原地股市是否會遭受影響。這一點多少讓趙誠志覺得有點不齒。不過從龔紫軒剛才的言語中,他也多少可以判斷出香江商會與殖民司在這事上的態度。難不成他們想瞞報軍情?!想到這裡倒是換做趙誠志擔憂了。雖說他早已從軍隊退役多年,這些年又一直在為香江商會服務。但軍人的矜持容不得他接受瞞報軍情甚至謊報軍情這類大逆不道的事情。於是他當即便肅容道:「再難交代。也得交代。我等雖身處海外。但終究是中華的臣子。海軍遭受如此敗績我等瞞而不報對朝廷是不忠,對百姓是不義。」
「趙督軍說得是。拉克沙群島一敗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的。」一旁的龔紫軒點頭附和道。
眼看著頂頭上司都發了這話,楊辛榮只得把自己心裡地那點小九九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裡頭。轉而勉強地嘟囔道:「這戰報當然是要發的。就算我等不發。海軍那邊早晚也會發。」
「不過怎麼個發法。在什麼時候發,還是很有講究的啊。」龔紫軒悠然地接口道。
「這個大人您的意思是?」聽出上司弦外之音的楊辛榮趕緊追問道。
「王師受創與拉克沙群島,不過是幾個字而已。但這話幾個字卻能幻化出不同地解釋,不是嗎?」龔紫軒用手指在桌子上輕盈地話了一個圈道。
一點就通的楊辛榮立即就領會了上司的意思。卻見他眉開眼笑著附和道:「妙啊,大人。只要我們這裡的商家異口同聲地咬定拉克沙群島之戰只是小敗。中原那邊也難弄清咱這的情況。待到施元帥大敗蠻夷凱旋而歸,這點小誤差也就沒人會去在意了。」
「楊大人。這樣好嗎?」趙誠志聽罷眉頭一皺道:「有道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大人讓印度洋的商家都保持緘默。也難保真實的情況不會被傳到中原去。更何況中原的幾大報社都是消息玲瓏之輩,又怎會沒有察覺。」
「報社?趙睿軍放心,中原那邊的報社商會自會打點。咱們這裡只要管好自己人的口風就成了。」楊辛榮得意地一扯嘴角道。
面對楊辛榮如此露骨的「豪言」趙誠志詫異地回頭望了一下龔紫軒所料官方對拉克沙群島之戰的報告僅是乾巴巴的寥寥數語。瑞然有關鄭森艦隊慘敗的消息亦見諸報端。但京師各大知名報紙卻無一例外地僅空出了一小塊版面來報道此戰。早如此氛圍之下一些更為貼近事實的報道在百姓眼中反倒是成了拙劣的「小道消息」。
弘武十四年四月,拉克沙群島的戰報傳抵帝都南京。正如龔紫軒所料官方對拉克沙群島之戰的報告僅是乾巴巴的寥寥數語。雖然有關鄭森艦隊慘敗的消息亦見諸報端。但京師各大知名報紙卻無一例外地僅空出了一小塊版面來報道此戰。在如此氛圍之下一些更為貼近事實的報道在百姓的眼中反倒是成了拙劣的「小道消息」。
「先生,為什麼不讓我發表這篇報道?」南京的一家報館之中喬承雷神色激動地質問道。然而坐在他對面地主編卻是一臉的漠然。顯然對這樣的質問對方已經頗為不耐煩了。卻聽那主編打著官腔敷衍道:「喬公子,你的文章一向很受歡迎。只不過這次的內容也太過道聽途說。本報向來嚴謹治報怎能發表這樣沒有根據的東西呢。」
「先生。請你再仔細看看這篇文章吧。這裡所寫地內容可都是從印度回來地水手親口告訴在下的。先生,我們的艦隊卻是在拉克沙群島遭遇地慘敗。現在啊朝廷都已承認了此事,課一些居心叵測之輩卻還在利用報紙粉飾假象。我等身為記者怎能坐視不理呢。」喬承雷將文章推給主編據理力爭道。
一聽喬承雷說「粉飾假象」那主編的臉就立刻就拉了下來。心想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懂個什麼。不過看在他那喬家三公子的身份上。那個主編還是強忍怒氣將文章還給喬承雷道:「喬公子,你的這篇文章在下已經研讀過了。瑞然是寫的神情並貌,可公子以為是印度洋士紳,船長地話可信?還是幾個在海外混不下去的白丁的話可信?」
「先生。恕在下直言。在下寧願相信從印度洋來的乞丐。也不會相信那些士紳財閥的話。」喬承雷神色堅定的回答道。
氣得半死的主編終於忍不住發下了狠話道:「豎子無禮。你要報道乞丐那就請另謀高就吧。」
可誰知喬承雷的態度比那主編還要強硬。卻見他昂首朝對方抱了抱拳道:「在下也正有此意。」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報社。只留下被驚得目瞪口呆的主編。
直到過了半響那主編才回過神來。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他倒並沒有為失去喬承雷而感到惋惜。相反卻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須知自打喬承雷來他的報社做事之後可沒少給他惹麻煩。若非怕得罪身為商會會長的喬二爺。他早把這喬三公子給打發走了。現在對方是自己甩擔子走人,他自然也樂得送走這「瘟神」。想到這裡那個主編不由朝著窗外不屑地一笑道:「哼。傻小子。就算讓你把這篇文章發出去又怎樣。有誰會來信你這些鬼話?!」
負氣離職的喬承雷當然不知道主編在他背後所說的話。此刻地他正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四處晃悠。時值五月,南京的街頭已然有了一絲的暑意。走了半響的喬承雷只覺得口乾舌燥,便拐彎進了一家茶館想歇歇腳。卻不想這茶館竟比外面的大街還要燥熱。卻不見大的茶館之內各色茶客三五成群地紮成一堆。所談的內容卻無一例外地都是最為熱門的股票與債券交易。
卻見離樓梯最近的一處八仙桌上,一個玄衣男子口若懸河地說道:「聽說了嗎。前面褲子巷的王二奶奶前天一脫手可是賺了十來萬呢。」
「王二奶奶。莫不是王員外的二夫人吧。王家可是書香門第啊。那王員外平生更是最討厭『商』字了。怎麼會同這事沾上關係。」;另一個長袍男子連連搖頭道。
「書香門第又怎麼了。這世道還有什麼事同『商』字不沾邊。別看那些個老夫子平日裡眼睛長得頭頂上,一提做生意,炒股就滿臉天塌下來的模樣。可中華門那裡進進出出就屬書香門第的嚇人最多。」玄衣男子一臉不屑的反駁道:「說起來你我都不過是在這兒吹吹牛的命。那些老夫子才是有錢投中華門的主。」
聽玄衣男子這麼一說在場的聽客們都點這著頭連連附和起來。一干人等在笑罵老夫子們虛偽的同時,亦在心裡酸溜溜的嫉妒對方有虛偽的本錢。卻聽那玄衣男子又拿剛才那個長袍男子說笑:「韓賬房。你在吳淞碼頭幹了那麼多年。多少也該有些積蓄吧。幹嘛不去中華門試試運氣去?」
眼前的這個長袍男子正是當年帶著老婆去吳淞口謀生的韓半瓶。憑接著秀才的那點功底,韓半瓶一路由幫工做到了賬房。在尋常碼頭工人眼裡大小也算是個人物。可韓半瓶心裡卻清楚自己這些年賺的那點錢早讓家裡的老婆花了乾淨。尷尬之下他只得訕訕地一笑道:「誰不知道出入中華門的都是大人物。咱哪兒有那個命啊.」
「哎呀,老六。你就不要為難韓賬房了。誰不知道他最聽家大婦的話了。這事他怎麼做得了主。」一個陪韓賬房來京師辦事的短工笑著揭短道。眾人聽罷自然是一陣哄笑。可韓半瓶卻沒有半點惱意。事實上,此刻的他更在乎的是快點辦完京師的公事,好早點回家見老婆。
「這樣啊可惜,真實可惜了。」玄衣男子聽人這麼一說不由連連搖頭歎息道:「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發財時節啊。我中華戰勝印度洋的外夷那時鐵板釘釘的事。朝廷的債券自然是比黃金還值錢。只要這仗繼續打下去,中華門的股市還不是芝麻開花節節高的事。」
玄衣男子的話再一次引起了眾人的一直附和。然而這一次從他們的背後卻出現了一聲頗不合時宜的冷哼。這聲冷哼聲音雖然不響,卻一下子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只見那口若懸河的玄衣男子回頭一瞅身為「肇事者」的喬承雷道:「喂,你那個酸秀才在這發什麼怪腔呢。」
「在下剛才看見幾隻毛蟲聚在一起大吃特吃卻不覺蒼蠅拍以至。故而一時失態笑出了聲。打擾各位,真實對不去。」坐在旁邊的喬承雷拱了拱手道。
在場的眾人當然聽得出對方是在譏笑他們喂蒼蠅。那個叫老六的玄衣男子立刻就來火拍桌子起身道:「酸秀才!你罵誰是蒼蠅呢!」
「誰應罵誰。」喬承雷搖著紙扇悠然地說道:「海軍在拉克沙群島敗得如此之慘,此地卻還有人說什麼仗打得越長就越能發財。豈不是連這叮在鹹菜上的蒼蠅都不如。」
喬承雷的話音一落立刻就引來一片「胡說!」「混蛋!」「漢奸!」的叫罵聲。幾個年紀較輕的看客甚至還想上去用拳頭教訓一下這個在此發佈「妖言」的酸秀才。見此情形生怕事情鬧大的韓半瓶連忙上前勸說道:「各位弟兄息怒,息怒。咱來此不過是喝兩口茶歇個腳而已。若是鬧起了事吧差役引來可就不好了。」
眼見韓半瓶出面為自己打圓場,又想到他剛才的表現。喬承雷對他的印象自然是好於其他人。卻見他微微向韓半瓶頡首後,便起身要走。可在場的老六等人卻不想就這麼放過他。只見兩個身材魁梧的後生一個肩部就封死了喬承雷的退路。一時間整個茶館的氣氛立即就變的劍拔弩張起來。然而喬承雷本人卻絲毫沒有懼色。事實上,剛剛辭職的他正愁沒有發洩的地方呢。可就在這時從樓上忽然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呵斥道:「大膽!天子腳下,誰人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