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安頓完約克公爵,龔紫軒信步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剛才人的對話此刻還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翻轉著。執掌殖民司多年的龔紫軒接觸過不少王公貴族,甚至不乏一國之君。但象約克公爵這樣的人物卻十分少見。從那個年輕的公爵身上龔紫軒感受到了這個時代貴族所少有的堅韌氣質。特別是他要求見女皇時的眼神還真是給了龔紫軒一股壓迫感。當然約克公爵的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畢竟女皇陛下一直以來對英國的局勢頗感興趣。現在既然英國人自動求見女皇,順水推舟一下也無不可。
「或許他真能復興一國呢。」龔紫軒在心中如此默念道,不過這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龔紫軒並不認為胰目前的情況約克公爵還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這些年殖民司連同香江商會在斯圖亞特王室身上可沒少花心思。事實上現在回頭看來就算沒有香江商會的資助斯圖亞特王室照樣能重返英倫。可未來的事情誰能預測?三年前又有誰會想到名冠歐洲的克倫威爾會突然死於瘧疾?反正斯圖亞特王室有大筆的債務掌握在帝國手裡是白紙黑字的事實。更何況斯圖亞特王朝現任國王是查理二世,而不是他約克公爵。
說到王族之間的兄弟鬩牆放眼世界各國都曾不止一次上演過。有時內部的明爭暗鬥遠比外來的侵略者更具有破壞性。但內鬥卻又像是自然災害一樣伴隨著人類的發展從未停歇過。這一點中華帝國當然也不能免俗。一想到自己的國家龔紫軒的心立刻就沉了下來。
相比前朝以及世界其他各國而今的中華朝無疑堪稱國泰民安的典範。沒有你死我活的宗教戰爭、沒有「為了反對而反對」的黨爭、也沒有開國武將擁兵自重。但若是仔細觀察一下任何人都會發現在帝國的每一個角落其實都存在著爭端。士林之中學者們為儒、道、法相爭,商場上各大商會互不相讓,朝堂上內閣與國會表面上相敬如賓暗地裡卻早已針鋒相對。不過這些並不是龔紫軒感到不安的東西,讓他忐忑的是而今正如日中天的香江商會。
龔紫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畢竟無論從任何一種角度上來看香江商會內外都是一團和氣,無論是皇長子改宗之事,還是楊開泰的並重都沒有影響到商會的運轉。相反商會的效率卻比前幾年提高了不少。龔紫軒這一切都是陳家明的功勞,他本人也十分佩服鎮海公的手段與眼光。然而恰恰正是這種順風順水讓龔紫軒隱約有些忐忑。作為帝國的官員龔紫軒知道自己不應牽扯商會的事太多。可身為殖民司司長的他又不可能像黃宗羲等人那樣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使我想多了吧。」龔紫軒苦笑著暗自嘟囔了一聲,卻聽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回過神來的他一抬頭沉聲問道:「誰?」
「老爺,是妾身。」一個聲熟悉吳儂軟語應答道。
「哦,是紅兒啊。」龔紫軒的語氣立刻變得溫柔起來,只見一個身著湖綠色羅衫的年輕女子翩翩而至將胰盅香飄四溢的湯水端到了他的面前道:「老爺辦公辛苦了,妾身煲了一盅湯給老爺補補身子,老爺快趁熱喝了吧。」
「還是我的紅兒最乖,知道疼爺。」龔紫軒聽罷一把就將自己的愛妾摟在了懷裡。而那紅兒正是人如其名粉白的臉上立刻飛起了兩抹紅暈,直看得龔紫軒心神蕩漾。
「老爺別這樣,給太太看到了不好。」紅兒扭捏著說道。
「怕什麼,這裡又沒有外人。」龔紫軒捏著愛妾臉蛋笑道:「你就這麼怕太太。」
「老爺您常年在外,這偌大的園子就幾個女流,太太又是一家之長,您說妾身能不怕太太嗎?」紅兒媚眼如絲地嗔道。
「你這個鬼精靈啊,以為老爺不知道你地小花花腸子,你要是真怕太太還會來這兒?」龔紫軒拍了一下可人兒的翹屁股把她放了下來。然後揭開了湯盅深深地聞了聞大讚道:「好香啊!紅兒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老爺,要是真喜歡的話,紅兒願意這輩子,不,生生世世為老爺下廚烹羹。」紅兒撒嬌著發誓道。
「我的好紅兒,爺領了你的心意了,不過想來過些日子爺可嘗不到你的好手藝了。」想到約克公爵到訪龔紫軒隱約也能推算出個大概來了。
「怎麼?老爺您又要出海了?」紅兒咬著紅唇失望地問道。
「應該快了吧。」龔紫軒嘗了口湯隨口問道。
卻見那紅兒立刻撅起了小嘴嘟囔道:「老爺您這才在京裡呆了幾天啊,人都道老爺您是個京官,可依紅兒看老爺您比哪些外放地官還要辛苦。外放好歹也有個歸期,可老爺您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奔波,哪兒又個期限啊。」
聽紅兒這麼一抱怨,龔紫軒放下湯匙柔聲安慰道:「我的小乖乖,有時候留在京城裡不一定比呆在海外來得逍遙呢。」
對於這段話紅兒只是瞪大眼睛一臉茫然,可龔紫軒對此卻是深有體會。事實上,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出海辦公呢。不過不管龔紫軒心裡有什麼想法,這差事還是得一樁一樁的來辦。依照約克公爵的要求,龔紫軒在三日後安排他面見女皇。不過不是以英王特使的身份,而是以英國學者的身份。而今在帝都南京駐留不少歐洲國家的外交大使。而這些國家又大多對英國這塊蛋糕垂涎三尺,為了防止出現不必要的麻煩,殖民司還是決定讓約克公爵以盡量低調的姿態去晉見女皇。畢竟中華女皇對科學的濃厚興趣舉世皆知,抽空見一個來至歐洲來的科學家也並沒什麼好令人意外的。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充當冒牌「科學家」的約克公爵被帶進了中華帝國的心臟--紫禁城。穿過那一道道朱紅色的拱門,這位英國公爵不無感歎的認為自己正身處世界上最龐大的皇宮之中。就算是奧斯曼帝國的蘇丹來此也會被這座壯觀的宮殿所折服。而當得知女皇在帝國的皇宮比南京的還要大時約克公爵下意識地到抽了一口冷氣。不過他倒是很能理解女皇住在南方想法,畢竟住在那麼大的皇宮一定很費錢。也不是每一個君主都會像巴黎的那個小子一樣能熱衷於搞「世界第一」的。
就這樣約克公爵一邊想像著如果路易十四來此會有什麼有趣反映,一邊則在兩名俏麗宮女以及兩名威武侍衛的前後引領下來到了御花園。雖是隆冬季節御花園的湖面上一片寂靜,但在周圍枯樹殘雪的映襯下卻有一番獨釣寒江雪的意境。約克公爵當然不知道中國園林的每一處景致背後都會有一定的典故。他只覺得這座龐大皇宮中假山與人工池太多了些。不同於法國式園林迫使自然模仿藝術。從表面上看中國與英國的園林藝術都在於模仿自然。「不過我們是在完善自然,而中國人在奴役自然。」約克公爵在心中為中英園林藝術對比下了自己的定義。但他有關園林的見解很快就打住了。因為身旁的侍女禮貌的告訴他女皇陛下就在前面。
約克公爵尋聲望去,卻見前方一道曲折的石橋一直通向湖中心的一間朱紅色的涼亭。石橋的每一個轉折處都站著一名身材魁梧手持長戟的武士。黑色的鎧甲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肅殺的氣勢。與之相成鮮明對比的是亭子中身材曼妙的少女,她們穿著鵝黃色的絲綢衣裙就像是一朵朵婷婷玉立的水仙花兒。不過約克公爵的目光並沒有在侍女的身上停留多久。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亭子端坐著一個白衣女子,意識到那可能就是中華女皇后,約克公爵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簾,因為無論是歐洲地使節還是中國的官員都不止一次的告誡他,中華女皇是天之子。在中國她擁有神的地位。「神」是不允許他人隨便注視的,這一點從小在王宮長大的約克公爵自然是十分懂得分寸的。
「吾僅代表吾王查理二世向女皇陛下傳達最真摯的問候。」約克公爵單膝跪地脫帽敬禮,將事先準備好的台詞背誦而出道。當然他也知道中國人是不興吻女士的纖纖玉手的。
「那也請公爵殿下替朕向貴國國主轉達問候。」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英國公爵,未來的詹姆士二世,光榮革命的「導火索」,孫露微笑著示意其起身道:「殿下請坐吧。」
耳聽一旁翻譯以及其流利的英語翻譯出,中華女皇稱自己為「殿下」,約克公爵的心怦怦地就跳了兩下。一瞬間他似乎又找到了當年在白金漢宮當王子的感覺。不管怎樣從女皇平和的語氣來看自己的處境還算不錯。想到這裡約克公爵立刻就恢復了往日的翩翩風度。起身就座道:「謝陛下。」
直到此時約克公爵才算看清對方的面目,依照外界的介紹眼前的這位女皇應該有四十多歲了,不過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因此女皇看上去不過才三十出頭的模樣。當然在西方人的眼中東方人看上去總是比他們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特別是讓他感到吃驚的是女皇似乎並沒有化妝。從她的身上隱約散發著一股子淡淡的清香,這種完全不同於歐洲宮廷那種華麗做作的東方美感讓約克公爵多少有些走神起來。
就在約克公爵暗自打量女皇的聖容之後,孫露亦在觀察著他。雖然來到古代這二十年來孫露也沒少碰到過歷史名人。單大名鼎鼎的詹姆士二世來到自己面前還是多看兩眼的。好歹沒有這位老弟也就沒有英國的光榮革命了嘛。當然如果約克公爵知道自己在後世的「盛名」源於被自己的女婿威廉三世趕下王座。估計眼前這位英姿勃勃的年輕公爵非氣得吐血,並發誓從此不把女兒嫁給叫「威廉」的小子吧。
玩笑歸玩笑,在英國艦隊縱橫大西洋、印度洋的情況下,約克公爵這位「王軍」總司令敢從「叛軍」眼皮底下度洋來中國。就憑這份膽識還是足夠令人欽佩的,想到這裡孫露風趣的說道:「殿下不必如此拘謹,今日朕所接見的可是一個來至歐洲的科學家而非外交使節啊。」
給孫露這麼一提醒,約克公爵心頭猛然一緊,暗想該不會是弄巧成拙了吧。不給他表面上還是極其有風度地奉承道:「陛下您的博學世界聞名,我想在科學方面我只能當一個學生聽您講解。」
「殿下此言差矣,聊科學不一定是說自然科學,也可以談到別的科學,例如治理國家的科學。」孫露矯詰地說道。
「治理國家的科學?陛下這可是您的特長啊。」明白意思的約克公爵恭敬地奉承道。
「這門是每一位君王都感興趣的科學,說不上誰比誰更在行,據朕所知令尊就是一個勤政的君王,只可惜他的時運不濟。對於令尊的遭遇朕深表同情。」孫露說這倒不是處於客套,客觀的來說,被國民處死的查理一世並不是一個昏君、暴君。相反卻是一個銳意進取的君王。當初加稅是為了打造英國皇家海軍。而克倫威爾在將王室的財產充公之後的頭一件事也是擴充海軍,就這點來說兩者還頗有共同語言的。
「弒君者是不會有好下場的!」約克公爵咬牙切齒地詛咒道。
「撇開弒君篡位而言克倫威爾本人在這門科學上面還是頗有造詣的。」孫露揚著頭淡然地說道。約克公爵地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不過此時的孫露並沒有為誰求情的意思。而今的孫露已經不再像從前熱衷於改變歷史細節了。每個人總有一天都會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複雜。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了。因此孫露跟著便將話鋒一轉切入正題道:「當然這一切都已經弒過去的事了。朕現在更感興趣的是對殿下對這門學科的看法。」
「陛下!這個問題應該去問英國國王。」約克公爵乾笑著說道。他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女人的掌控能力。雖然雙方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各自的目的。但到目前為止約克公爵覺得自己一直都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這不,約克公爵的話音才落,弘武女皇便已順勢接口道:「但現在站在朕面前的是殿下。朕相信殿下一定十分樂意代替您的兄長來討論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