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香江商會來說無論海外的業務如何蓬勃發展,中原市場終究是商會的根基。沒有中華朝這個強而有力的後盾,海外華商就算取得再輝煌的成就也不過是海灘上的沙堡經不起風浪。因此商會在忙著開拓海外市場為帝國充當馬前卒的同時,亦無時無刻地不放鬆對國內市場的經營。這其中「戰爭」一詞無疑是弘武王朝第二個五年中最為熱門的話題。
掐指算來西北開戰至今已經三年有餘了,作為西北重鎮的太原卻並沒有像往年那樣受戰爭的影響而變得蕭條。相反這座千年古城反倒是隨著西北戰事的逐步展開而變得越發繁榮起來。放眼望去大街上人畜混雜,馱著大包貨物的馬隊與剛卸貨的商隊不時地擦身而過。彷彿太原城就像一隻總也吃不飽的怪物一般,時刻等待著商隊從四面八方送來各地的物資。
望著如此繁忙的景象,岳仙樓上的喬承雷不禁發自內心地感歎道:「沒想到短短的三年的時間,太原府竟然會變得如此繁榮!哥,你說這麼多商隊運來這麼多貨都賣得完嗎?」
「賣得完,當然賣得完。」一旁的大哥喬承雲撫摸著鬍鬚自豪的說道。
「可是這太原城再大也不可能用得著這麼多的貨物啊。」喬承雷回頭驚訝道。
「大哥你瞧這孩子說的傻話。咳,他該不是在燕京讀書讀傻了吧。」喬承雷哈哈一笑道。
「傻孩子光太原城當然用不著這麼多貨物。這些貨物都是要被送往殺虎口的。」喬承雲微笑著解釋道。
「殺虎口?這麼說這些商隊都是要去走西口的。」一提到殺虎口喬承雷總算是明白原由。殺虎口因明朝時蒙古貴族南侵長城,多次以此口為突破點,原稱殺胡口。不過,而今這個要塞已經成為了連接山西與蒙古草原的重要商業樞紐,因此便將「胡」字改為「虎」字。
「是啊。往年都是關內的百姓為了逃避中原的戰亂冒禁私越長城出關走西口。現在關內太平了,走西口的人反倒是有增無減。而且還是關外打得越熱鬧出去的人就越多。這世道真是變了啊。」喬承雲苦笑著搖頭道。
「大哥,瞧你說的。前朝那會兒走西口的人不是敗寇就是流民,都是去蒙古討飯的。他們或是向蒙民租地墾種,或入大漠私墾。哪兒能同樓下的商隊相提並論。」喬承雨不以為然的說道,整個關中的八成商隊都隸屬於三晉商會,而年輕的喬承雨則正是該商會的董事之一。這不,只要一提起那些商隊,他的臉上立刻就會顯露出自豪的神色。卻見他緊跟著便向自己的三弟介紹起了自個兒的生意來:「承雷你可別看樓下的商隊運的不過是些油糧、茶鹽、布匹之類的尋常伙。可這些東西只要一出了關那身價可就翻著倍的猛漲。把這些貨物脫手之後再收進關外的羊毛販往山東、燕京一帶,就又能賺個滿缽翻了。嗨呀,這說起來還真是托了黃大人的福。若非大人當初上奏朝廷擬建晉察冀棧道,山西的生意也不會想現在這麼紅火。」
「瞧瞧你二哥,只要一提起他的那些生意,這話匣就是十把鎖也鎖不住哦。」喬承雲笑著打趣道:「你還真當黃大人奏請建棧道是為了讓你們賣茶販羊毛的?那不是看西北局勢不穩,未雨綢繆早做了打算嘛。若非這樣,前年韃子入關那會兒朝廷的大軍也不能如此快的就趕來殺敵不是嗎。」
「大哥說得沒錯!晉察冀棧道乃是效仿當年的秦國直道與長城形成攻防體系,靜可守,動可攻。說起來這裡頭還有二哥你的一份功勞呢。」喬承雷由衷地誇讚道。像每個時代的年輕人一樣,在燕京唸書時喬承雷與一幫同窗閒暇之餘談得最多的就是軍事。西北正在進行的戰事則為他們提供了最為直接的談資。雖然沒能參軍殺敵,但通過報紙的報道一干人等還是度過一段熱血沸騰的歲月。而每當報紙上提到晉察冀棧道時,喬承雷就會覺得特別的自豪。他的二哥喬承雨正是該棧道山西段的承建者。
「這些打仗的事情,我個生意人可不懂。不過我知道那些縉紳士大夫的錢埋在自家後院早晚也會爛掉,還不如拿出來借給國家修棧道,還能賺點利息。那些因戰亂流離失所的流民不安頓好早晚又會闖禍,還不如招集起來修棧道,至少朝廷還管吃管住。瞧,這不是一樁對誰都有利的買賣嗎。」喬承雨兩手一攤道。
面對滿嘴都是買賣的二弟,大哥喬承雲只得無奈地笑了笑。這三年來不僅是山西發生了諸多翻天覆地的變化。喬家本身也發生著不小的變化。特別是這兩個小弟,有時候說出來的話,還真讓他這個做兄長的聽著有些陌生。卻見他隨即輕咳了一聲道:「不管怎樣。這都是一件造福於民的好事。承雨啊,你做生意時要得寬厚帶人,不能忘了家訓才是。」
「大哥放心,承雨一定謹守家訓,決不辱沒了喬家的聲譽。」喬承雨恭敬地保證道。
喬承雲聽罷拍了拍二弟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一向是家裡最求上進的。聽說石會長今晚在家中設了宴席,你也要去吧。」
「嗯,石會長今晚是要為香江商會來的朋友接風,商會的董事都得去。」喬承雨點頭道:「而今蒙古諸王侯已經向女皇陛下臣服,想來喀爾喀那邊也快太平了。現在大傢伙兒都忙著想趕在停戰之前抓住這最後的商機。不過,聽說北邊的羅剎國,朝廷欲對其興師問罪。但不管怎樣商會這次都會在庫侖設立分號。此外,商會也有意將山西境內的數家銀號合併成為銀行。就像嶺南的香江銀行、江南的揚子銀行。這樣一來商會的資金將更為充裕。到那時候我們弄不好還能與帝國的軍團一起去羅剎國做生意呢。」
聽二哥這麼一說,喬承雷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道:「哥,難道你們真像外界所言,在藉著西北戰事發戰爭財嗎?」
面對小弟突如其來責問,喬承雨先是楞了一下,隨即他便鼓起了腮幫子嚷道:「發戰爭財又怎麼了。我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作奸犯科。是正大光明地在做清白生意,給朝廷的稅款也是分文不少。誰有權指責我們!」
「可是,二哥你沒想過嗎。正是由於你們從戰爭中賺取了大筆財富,這才讓不少嘗到甜頭的財閥一個勁地鼓動朝廷對西北長年征戰。須知這中間有多少將士他鄉埋骨,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啊。」喬承雷痛心疾首的說道。
喬承雷的話讓喬承雨很快就聯想到了那些在報紙上抨擊晉商的文章。卻見他當下就來了氣道:「承雷,你莫不是也聽了那些酸儒的鬼話了吧!這些窮酸整天只知道妖言禍眾。你也真是的。好歹也是讀過幾年書的人,怎麼見識連樓底下的小二都不如。官府真該把那些個神棍都給逮起來,免得他們在外面繼續禍害。」
「二哥,官府雖然沒有逮捕那些夫子。但他們卻因文教部的一紙公文被學校開除。你不覺得這很過分嗎。意見不同可以辯,這理本就是越辯越明的。可學校現在卻直接把那些夫子給趕了出來。那樣的地方真是讓人一刻也待不下去!」
「什麼!你剛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喬承雨瞪大著眼睛問道。
「我是說我們學校的幾位夫子因為寫了反對戰爭的文章被學校給開除了。」喬承雷不甘示弱地重複道。
「我不是問你這句。你剛才說什麼地方讓你覺得一刻也待不下去?」聽出異樣的喬承雨緊追不捨地問道。
看著眼前怒氣沖沖的二哥,喬承雷底下了頭沉默了半晌。繼而他又突然抬起了頭,以堅定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兄長道:「是的,二哥,我已經離開學校了。我們這麼做是為了聲援被學校無理開除的老師。」
「混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聽完小弟的證實後,喬承雨暴跳如雷地就要上去教訓他。卻不想被一旁的大哥給一把攔住了。
「好了。承雨,承雷不過是孩子性情。我已修書給他們的學校,說他暫時回家探親。」喬承雲連忙為小弟開脫道。
「大哥,你知道這事,竟然還寵著他!瞧他都被慣成什麼樣了。不僅逃學還同一幫酸儒混在一起。這樣下去明年他怎麼參加科考!」喬承雨怒氣沖沖地喝道。
「二哥,我們讀書難道只是為了博取功名做官嗎。那些夫子或許迂腐,但他們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二哥,你難道沒有看見從戰場上下來的殘廢士兵,晉察冀棧道沿途乞討的百姓嗎。」喬承雷不服氣地反駁道。
「好,既然你要講理,那我們就坐下來講個夠。」氣極了的喬承雨忽然又冷靜了下來。卻見他坐回了原來的位子坦言道:「不過咱們也得有言在先。你若問倒了我,那你大可留在山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倘若你要是問不倒我,那就給我乖乖地回燕京讀書去,並且從此同那些個狐朋狗友斷絕關係。」
「好,就照二哥你說的辦。」喬承雷同樣坐回了原位道。眼看著兩個弟弟像小孩子般大眼瞪著小眼,喬承雲也只好跟著陪坐了下來。
「你剛才說我們為做生意鼓動朝廷連年征戰。讓許多將士埋他鄉或終身殘廢。可軍人的職責不正是保護百姓,為國家開疆拓土嗎。既然選擇做了軍人自然就得有戰死沙場的覺悟。別說是軍人了,就連商隊的掌櫃、夥計哪兒一次出關不都是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再說朝廷不都給發撫恤金的嗎。廢了的還贍養終身呢。既然做大事就得冒風險。怕死就別當兵,回家抱孩子去不就行了。」喬承雨眉毛一挑譏笑道。
「可是哥,現在韃子都已經向朝廷稱臣了。不會再有人威脅中原百姓,中原的商隊也能安全地在草原上作生意。朝廷又有何理由將更多的年輕人送往荒漠作戰,花更多的錢殺戮草原上的土人。與其窮兵贖武,朝廷還不如將金錢投入到民生社稷上。」喬承雷義正嚴辭地說道。作為一個年輕人喬承雷同樣嚮往烽火連天的戎馬生涯。但這些年的學習同樣也讓他明白了比起耀眼的武勳,讓老百姓過上安定祥和的生活才是朝廷真正該做的事。
「韃子稱臣了又怎樣。承雷,你難道忘了小時候韃子入關,我們全家避難的情景了嗎?那些韃子也曾向明朝稱過臣。可一但咱們中原有難,他們就立即翻臉入關趁火打劫。那些羅剎人與韃子沒什麼區別。為了中原百姓的安寧,朝廷也該先發制人,好好教訓那些番子。讓他們從此不敢再打中原的主意!」喬承雨理直氣壯的說道:「至於民生社稷,難道現在中華朝的百姓過得不好嗎?你瞧外面車水馬龍的大街,前朝那會兒哪兒有這樣的盛景。」
「二哥,我確實看到了繁華的大街,但我也見過太原城內污水肆流貧民窟。中原還有那麼多的百姓生活無著。朝廷不應該更關心本國百姓的生計嗎?」喬承雷痛心疾首的說道。從燕京到太原,喬承雷已經看過了太多的貧民窟。那些貧民貧困、無助、整日掙扎於惡劣的生活條件之下。無論是出於讀書人的憐憫,還是出於天朝上國的自傲,這些情景都讓喬承雷心情難以平復。
可喬承雨顯然有著另一套觀點。卻見他不以為意的說道:「那是因為那些人本身懶惰。而今的中華朝可不比從前的大明朝。只要肯干機會到處都是。可以走西口、可以跑南洋、可以出海謀生。有手有腳,沒上年紀卻在外乞討,不正證明了他們的好吃懶做嗎。至於那些老弱病殘,朝廷設有育兒院、養老院,商會行會也會建善堂來贍養。憐憫是該給予真正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懶惰的人。」
「可二哥,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父子們說…」喬承雷跟著便想拋出在書院接觸到了一些論調。
卻不想當即就被喬承雨直截了當地打斷道:「那些夫子論調我早已耳熟能詳了。他們以為自己什麼都懂,其實他們什麼都不懂。酸儒們曾經抨擊羊毛商人在南方種牧草養羊違背了農書的記載。但他們卻不知曉當時一斤羊毛的市值抵得上百斤稻穀。農書上的幾句話根本不可能阻止羊毛商圈地養羊。最終還是陛下發兵蒙古,取得了塞外大片牧場,這才解了中原羊毛之急。自此南方圈地養羊的風氣才逐漸消減了下來。承雷,我送你去燕京讀書,是為了讓你學習真正能實用的本事。而不是像那些酸儒一樣只會一味地拿著書本批評這批評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