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人類打開了戰爭這個潘多拉的盒子。自此之後這一人為的災難便在千百年間奪去了無數生命,毀滅了難以計數的文明。可饒是如此,人類依舊是對戰爭樂此不疲,並想出了眾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為其粉飾。在這些千奇百怪的開戰理之中,「宗教」無疑是一項夠得上三甲的理由。原該作為人類安撫心靈、寄托靈魂而產生的宗教,卻從一開始就成為了人們互相斯殺的借口。這不能不說是神對人類的一個極大的諷刺。
弘武七年(公元1656年)農曆五月,當西南、西北的馬幫與商會就開市封市一事爭執不下之時,作為天山的另一個主角的黑山派和卓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卻早已坐不住了。在他看來漢人辦起事來實在太磨蹭了。而那些漢商也各個都是詭計多端的狐狸,一心只為他們自己的利益打小算盤,從來都沒有真的把黑山派的事情放在心上過。於是久等之下都沒有等到漢人出兵幫助的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最終暗自下決心要靠自己來收復葉爾羌。反正這一年多來靠著漢人的資助黑山派也拉起了一支八百人左右的隊伍。這支隊伍除了裝備了漢人所提供的火器外,弓馬騎射也個個都是好手。最主要的是隊伍中的員全都是由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親自而出。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虔誠而又狂熱的黑山派信徒。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根本就不用為他們的忠誠有半點擔心。而事實也證明,這支靠端宗教狂熱凝聚起來的軍隊確實擁有著超乎常人的戰鬥力。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更是極為得意的為其命名為「黑山聖戰團」。
就這樣,憑藉著手中掌握的「黑山聖戰團」,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七戰七勝利,最終兵指哈密,猶如一把鋼刀一般直向白山派的心窩子捅去。驚慌失措的玉素甫在一邊調集手頭所有「家當」抵擋強敵的同時,亦心急火燎地派人向準葛爾送去了求救信。而在另一邊,取得連場大勝的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滿心以為自己的勝利來自神靈的保佑。為了答謝神靈,同玉素甫一樣,他也在佔領區實行了大規模的宗教清洗。不同的是這一次遭受血洗的是白山派。一時間,天山南北又再一次陷入了惺風血雨之中。
然而,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的武運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因為他很快便遇到了「驃疾如長風、矢勁如驚濤,奔襲千里之外,折轅晝夜之傾」的蒙古鐵騎。在哥薩克火槍兵與準噶爾騎兵的聯合進攻下,曾經不可一世的「黑山聖戰團」立刻就如遇到陽光的融雪一般土崩瓦解了。在經歷了一次致命的會戰之後,輸掉所有家當的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就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僅帶著幾個貼身親兵又逃回了自己的主子身邊。像上一次被趕出葉爾羌時一樣,這位黑山和卓又一次擺出了一副可憐西西的模樣妄圖博取朵甘思宣慰司總督的同情。不過這一次漢人總督的態度明顯比之前強硬了許多,也傲慢了許多。這一來是因為黑山派在哈密之戰中的表現實在太差。二來則是惱於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鹵莽出擊的舉動,所以想要給他一些顏色看看。不過,教訓歸教訓。就算明知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並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可出於對天山整個大局的著想,朵甘思宣慰司還是將這件事情給攬了下來。
由於此次的衝突完全是由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單方面挑起的。在情理上黑山派幾乎佔不著半個「理」字。可正當朵甘思宣慰司衙門與議會為師出無名頗感煩惱之時,忽然從哈密傳來了一個令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的「好消息」。原來那玉素甫在重奪底盤之後,照例還是來了一場嚴酷的大清洗。在這一次的宗教大清洗之中,除了有大量平民無辜受害之外,另有幾個漢人游商也跟著遭了殃。他們原本是想跟著穆罕默德amp;#8226;阿不都拉的「黑山聖占團」後頭撈一票的,卻不想這一撈連自己的小命都給撈沒了。若是放在從前的朝代,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甚至還會被當作反面教材受人取笑。但而今乃是以商立國的中華朝,朝廷之前又早已將准葛爾部視作了刁番。就這樣,那幾個游商的死亡便成了中華朝最為冠冕堂皇的開戰理由。
弘武七年,農曆六月初七,旨高氣昂的朵甘思宣慰司衙門義正嚴詞地至書准葛爾部,訓斥其放縱白山派屠殺黑山百姓,並殘忍地殺害了善良的漢族商人。對於這樣一封措辭嚴厲的文書,准葛爾部當即便向朵甘思宣慰司回敬了一封不甘示弱的信。在信中,卓特巴巴圖爾不卑不亢地指出這次挑起戰爭的乃是黑山派,白山派早在數個月前便已經依照朵甘思宣慰司衙門的意思停止了與黑山派的作戰。而那幾個所謂的「善良」漢商,其實是一群走私犯。因為按照西北三司衙門的所頒布的《封市令》,他們更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哈密周圍。而面對朵甘思宣慰司衙門有關白山派屠殺黑山百姓的指責,卓特巴巴圖爾則列舉出了之前黑山聖戰團屠殺白山百姓的證據。聲稱玉素甫的舉動完全是出於清洗黑山密探的意圖,而那幾個被處死的漢商恰恰正是黑山派的眼線。
如此一番唇槍舌戰下來,自負文明人的朵甘思宣慰司衙門顯然更像是在無理耍賴。而卓特巴巴圖爾這個野蠻韃靼反倒是有理有據。不過,無論是理直氣壯而好,還是理屈詞窮也罷,這些顯然都不是重要的。對一心想開戰的人來說「正理」、「歪理」,只要夠作開戰理由的就是「好理」。於是在收到卓特巴巴圖爾親筆信的第二天,朵甘思總督便忙不迭地將這封信與有關哈密之戰的報告以及遇難漢商的相關資料八百里加急送往了南京。
於是在十二天之後,即洪武七年農曆七月二十五,一份經過精心編製過的《西北實戰報告》被遞呈給了帝國上國會。面對如此一份煽情而又,充滿大漢主義的報告,與會的上國會議員當即便群情激憤地宣稱要給傲慢無知的准葛爾人一個大大的教訓。好讓他們學會該如何禮貌的受命與天朝。
與此同時,南京等地的大小報刊之上也陸續刊登了有關「天朝商人在天山被韃虜殘殺」的報道。事實上,這種事情根本就用不著煽動,在中原老百姓的心目當中韃靼本來就是與「凶殘」、「貪婪」、「粗魯」等等形容詞劃等號的。在歷代的戲文唱詞之中,韃靼更是早被臉譜化成了惡人。此外,出於對遊牧民族千百年來的恐懼,中原特別是江南的百姓一有風吹草動,便會以為凶殘的韃靼又要入侵中原殘殺中原百姓了。這種自傲又加雜著恐懼的心理,使得民間「出兵平番」的呼聲,遠比朝堂還要猛烈。
面對上下同欲的開戰請求,弘武女皇自然是不會附逆民意。在《西北實戰報告》被遞呈國會後的第三天,她便御筆一揮同意了內閣與國會有關出兵西北確保帝國字民安全,維護西北局勢和平的請命。不過,孫露在簽字的同時也不忘在底下特意註明,此次出兵的目的旨在維護帝國疆域的完整與和平。因為她不想讓後世的某些好事之徒借此將此次的西北之戰謬稱為「侵略」。無論怎樣天山南北青藏高原在孫露的心目當中永遠都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雖說弘武女皇直到農曆七月二十八才下旨同意內閣出兵西北的請求。但是對於軍部來說,相應兵員的調動早在弘武七年開春之時就已經基本完成了。正如,當帝都南京上下還在為那《西北實戰報告》叫囂之時,身為西北軍總指揮的李定國中將卻早已經抵達了他在武威的駐地。
武威,古稱涼州,東接蘭州,西通張掖,為河西走廊東端之咽喉。因西漢大將霍去病出征河西,西擊匈奴,大獲全勝,以彰其「武功軍威」而得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幾乎在每一個中原戰將的心目當中都有一個霍去病,這是一種為戰而生,為戰而死的靈魂。而那句「匈奴未滅,無以家為」更是不知激勵了多少英雄兒女為自己深愛的家園拋頭顱灑熱血。
此時此刻,李定國站在武威厚實的城牆之上,望著周圍古老而又粗曠的景色,一瞬間洶湧如波濤一般的雄心壯志頓時就湧上了他的心頭。這種久違的激情,讓他當即便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王維的《少年行》。將軍您真是好興致啊。」
忽然間李定國的身後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他不由回頭一瞧,卻見一個身材中等面容白淨的中年男子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後。
「原來是吳將軍啊。」李定國朗聲一笑打招呼道。
不錯,眼前這個白面將軍正是吳三桂。身著一席帝國標準軍裝的他看上去意氣風發,全然沒有了當年被圍困西安的晦氣。這也難怪,征西之戰是帝國立朝以來的頭一場大戰。能從數百名英勇善戰的將領中脫穎而出,又怎能不讓吳三桂覺得得意呢。不過得意歸得意,在面對自己的頂頭上司之時,吳三桂還是極為恭敬的上前,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道:「帝國第十七師師長吳三桂前來報到!」
「吳將軍你一路辛苦了。」李定國熟練的回了個軍禮道。面對眼前的這位吳大將軍,李定國此刻的心情其實是極其複雜的。當他還是一個懵懂的孩童之時,吳三桂與關寧鐵騎的名號就早已是如雷貫耳的了。年少的他還曾一度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偶像。但到後來一切都變了,山海關一戰,吳三桂引滿人入關,原本如日中天的闖王在一瞬間迅速崩潰。之後自己的義父也連連敗退入了四川。中原大好半壁江山就此落入了滿人的手中。因此在那段日子裡李定國將吳三桂視做了頭號國賊。認為如果沒有他義軍早已一統江山。當然而今的李定國卻早已沒有了這樣的念頭。在他看來當年就算吳三桂不放滿人入關,自己的義父也會同闖王為爭奪天下而大動干戈。天下依舊不會太平。真正讓中原百姓享受太平盛世的是現在的女皇陛下。如果沒有女皇陛下,自己現在或許還是一個賊而已。一想到這裡,出於對女皇陛下信任,李定國對吳三桂也調整了心態。因為在他的心目當中,如果女皇信賴吳三桂,那自己也應該相信對他抱有信任。
與李定國一樣,吳三桂面對著比自己足足小八歲的年輕上司同樣也是百感交集。這不僅僅是因為李定國的流寇出身。同樣也是出於對對方少年成名欽佩。正如李定國剛才所朗誦的那首《少年行》所抒發的那樣,少年將軍,英姿勃發。霍去病無疑是這個夢想的實現者,李定國也是。在崇禎五年,20歲的吳三桂榮升為游擊將軍時也認為自己實現了這個夢想。只不過這一切都已經成了隨風往事,榮耀似乎也早已離他遠去。不過老天爺終究還是再次給了他吳三桂一次機會,一次重拾榮譽的機會。一想到這裡吳三桂的心頭又再一次燃起了希望之火。彷彿又回到20歲的他跟著便向李定國開口詢問道:「將軍招屬下前來,難道說朝廷就要出兵征剿准葛爾了嗎?」
「吳將軍你先別急。朝廷征剿准葛爾乃是遲早的事情。這次朝廷雖任命我為總,你為副,但在實際作戰當中你我二人其實是各挑一邊。而張大人現在還尚未到達康定。因此在正式的命令下達之前,我想先同將軍通一下氣。」面對比自己還要急的吳三桂,李定國坦然一笑道:「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哈密將是日後主攻的方向,不過吳將軍你負責的蒙古一線同樣重要。所以我想聽一聽你對這次作戰有何看法?」
眼見李定國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地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吳三桂可不甘有半點兒的怠慢,卻見他一個抱拳進言道:「回將軍,末將以對付准葛爾一戰應出奇不意、速戰速決,方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