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遠方的朋友,你們可以進來了。」隨著陳家明的一聲囑咐,三個身著奇裝異服的歐洲人在眾人的目視下緩緩走進了大廳。但他們的出現並沒有使在場的香江商會骨幹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對於這一干見多識廣的商會骨幹們來說,幾個紅夷的出現更根本算不了什麼大事。前幾次國會召開之前,也曾有紅夷特意造訪過商會。多半都是為了海關關稅、進出口額度等等之類的事情想通過商會打通關係。對此經驗豐富的香江商會早已設立了一個專門的部門來與這些紅夷交道。根本範不著如此興師動眾地把商會上層的骨幹一股腦兒地都召集過來。正當眾人即是不解又是輕視之際,只見這群歐洲人中為首的一個神情肅然的中年男子,用生硬的漢語躬身行禮道:「諸位先生好,我是來自荷蘭的范·達德利男爵。這兩位是亨利上校和格勞斯神甫。」
「達德利男爵不必如此多禮。來人看坐。」首座上的楊開泰熱情的招呼道。他的表現顯然讓周圍人更為納悶起來。先不論身為國公的楊開泰已有近乎兩年的時間沒有插手商會的具體運作事務,光是他在商會中的身份就更本不需要如此客氣的接見幾個紅夷。難道說眼前這幾個洋鬼子另有不小的來頭?心中一個接著一個的疑問,終於讓在場的某些骨幹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見此情景,坐在楊開泰身旁的陳家明這才不緊不慢地向眾人解惑道:「大家可能還不知道這三位荷蘭朋友的身份。這位達德利男爵乃是荷蘭朝廷的外交特使。此次他與另外兩位荷蘭特使是受荷蘭三級議會之命遠渡重洋趕來中土向我天朝朝貢致敬的。」
外交特使?朝貢?致敬?聽陳家明這麼一說,在場的某些骨幹們立刻就流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在海上摸爬滾大多年的眾人,多少也知道那些所謂的紅夷大使、特使,根本值不了幾個錢。他們往往在本國只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商賈或是冒險者,仗著夷王給予的所謂特許證在外裝模作樣的冒充外交使節來濫竽充數。至於他們向朝廷朝貢的物品大多也只是一些劣質的二手貨而已。於是,在場的商會骨幹當中當即便有人毫不客氣的反問道:「既然這三位自稱為荷蘭使節,那可否有相應的證件佐證?」
只會幾句漢語的達德利男爵當然沒能聽懂對方的提問。待到一旁充當翻譯的格勞斯神甫將話語原原本本地翻譯給他聽之後。這位荷蘭貴族的臉上頓時就顯出了一絲難堪。同樣尷尬的事情,他們在抵達中華帝國南洋宣慰司海關之時也曾遇到過。當時他們在向中國海關官員表明自己是來自荷蘭的外交大使之後,對方也是以同樣疑惑而又不屑的表情要自己出示證件證明身份。甚至在氣急敗壞的達德利爵士出示了荷蘭三級議會的相關文件之後,對方還是疑慮重重。直到一個當地頗有名望的法國傳教士向海關官員證明他們的文件確實由荷蘭政府所發之後,中國官員才轉變了態度給予了他們應有的待遇。
達德利男爵心裡十分清楚,出現這種情況完全是由荷蘭東印度公司從前東方爛用特許證所造成的。那些假冒的大使、貴族們在東方玷污了荷蘭的名聲。以至於自己這個真貴族、真特使在來到東方之後,還要不斷地向東方人證明自己的身份,重拾荷蘭的信譽。對此達德利男爵自然是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好在中華帝國的外務部在昨天已經證實了他的身份。他和他的隨從也不必再像先前那樣接受一輪又輪的盤問。但是他所攜帶部分文書卻被留在了外務部。據說是為了與以後來華的荷蘭使團作對比。對此達德利男爵當然是舉雙手同意。但如此一來此刻他身上便沒有什麼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了。況且就算他現在真的出示了三級議會的文書,在場的這些中國人應該也沒幾個能看得懂。就他的感受而言一旁的陳總督是對荷蘭使團最為友好的一個中國官員了。於是達德利男爵當即便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陳家明。
陳家明又何嘗不知荷蘭使節的尷尬處境。意會心領的他當即便輕咳了一聲替對方解圍道:「諸位,外務部已經證實了達德利男爵等人的身份。荷蘭是一個沒有帝王的國家,荷蘭議會掌握著全國的大權。而達德利男爵本人也是荷蘭議會中的議員,且擁有世襲領地。我想這些已經足以證明達德利男爵的身份了吧。」
「大人誤會了。就算是倭國、朝鮮之類常年向天朝朝貢的藩屬國,朝廷每次也要舉行儀式迎接。我等只是納悶堂堂荷蘭國使節到南京,朝廷怎麼事先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一個年長的商賈趕忙解釋道。
「是啊,既然是外交使節理應由朝廷的外務部接待。不知三位駕臨我商會又是所為何事啊?」另一個年紀稍輕,掌櫃模樣的男子跟著追問道。
面對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探問。陳家明依舊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卻見他微微一笑道:「正如諸位剛才懷疑達德利男爵的身份一樣。由於我中華朝至今尚沒有與荷蘭國正式建交,兩國之前也沒有官方的外交往來。因此為了謹慎起見,外務部並沒有將此事立即公之於眾,而是對達德利男爵等人的身份和證件進行了仔細的核查。直到昨天外務部才算是正式證實了達德利男爵的身份,並決定在國會召開那日向百官和眾國會議員介紹荷蘭使節。不過這些日子為了核查身份,達德利男爵確實耽誤了不少時間。而他本人又身負荷蘭議會交於的重任。不得已之間,大使閣下希望香江商會能給予他們相應的幫助。」
「嗯,既然證實了身份,吾等也就沒有什麼好疑慮的了。卻不知大使閣下此番來我香江商會究竟想要拜託何事啊?」這一次發話的是楊開泰。雖然他早知道了對方的來意,但為了讓商會的上層骨幹有所重視,他便跟著牽起了頭。果然,楊國公一發話,在場的眾多商會骨幹頓時便表情嚴肅地將目光投向了陳家明與達德利男爵等人身上。
而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了荷蘭人的代言人的陳家明,隨即便將話題拋給了達德利男爵道:「達德利男爵,在場的這些先生們來自帝國的各個省份。他們既是商會的成員,又是帝國國會的議員。閣下既然是代表荷蘭三級議會而來。就請您將三級議會的想法同這些帝國國會議員談一談吧。」
在聽完格勞斯神甫的翻譯之後,達德利男爵臉上的表情也微微產生了一些變化。如今香江商會的大名在歐洲沿海各地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達德利男爵看來香江商會在中國的地位應該與東、西印度公司在荷蘭的地位不相上下。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在出使中國遭受了一系列挫折之後,才會想到去找香江商會幫忙。希望能借助商會的力量引起中國官方的注意。然而他卻未曾想到眼前的這群商人竟然個個都是中華帝國的國會議員。
驚喜之下,達德利男爵的勁道也越發足了起來。卻見他當即便站起了身,以抑揚頓挫的口吻向眾人侃侃而談道:「諸位議員閣下,眾所周知,荷蘭現在正在遭受來自英國的殘酷侵略。這群強盜在殘忍地在海上襲擊荷蘭的商船和漁船,攻擊荷蘭在世界各地的港口,對世界各國的船隊提出無理要求,強行霸佔世界各地的資源。顯然英國人的強盜行徑不僅僅危害到了荷蘭,更影響了世界海上貿易的秩序。而在這種為難時刻,是中華帝國向荷蘭伸出了援助之手。更是中華帝國以無與倫比的正義感維護了世界海域的和平。」
達德利男爵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暗自掃了一眼在場的中國人。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先前還充滿警惕,乃至敵意的中國人,此刻在他的一番恭維之下,一個個都喜形於色起來。是啊,無論哪兒種民族,哪兒種文化,哪兒種語言,好聽的恭維話誰不喜歡聽呢。再說,達德利男爵的這番話語也有一半是出於他的真心。由於中華帝國在接手香料群島的同時,又派艦隊護送包括荷蘭商隊在內的眾多歐洲商隊穿越印度洋乃至非洲大陸。使得荷蘭一方面可以將原本分散在東方的艦隊調回本土作戰,同時又能繼續其與東方各國的貿易。故而荷蘭在與英國的作戰中雖是連連失利,卻也可以憑藉著東方貿易的收入繼續與對方乾耗下去。當然荷蘭人也十分清楚,這一切都得益中華帝國的幫助。一旦中華帝國停止對荷蘭商隊的保護,那以目前的財政狀況荷蘭本土或許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了。正是因為如此,山窮水盡的荷蘭三級議會才會同意東印度公司有關向中華帝國稱臣以求解決目前困境的建議。並調集了最大限度的資源護送達德利男爵等人在中華帝國國會召開前踏上了這片古老而又強悍的土地。
一想到自己所肩負的重要任務,達德利男爵當即便卯足了精神繼續說道:「因此荷蘭對於中華帝國的恩情充滿了感激。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帝國給予荷蘭的恩惠才好。為此荷蘭三級議會這次精心準備了諸多禮物想獻給貴國尊敬的女皇陛下。更恨不得年年都向帝國奉獻上荷蘭最誠摯的敬意。但荷蘭也知道中華帝國是一個講究禮儀的國家。一切外交舉動都要符合帝國的禮儀。只有帝國的藩屬國才能有每年向帝國納貢的特榮。雖然相隔半個地球,但荷蘭對帝國的嚮往,不會因距離而受到阻隔。荷蘭十分願意成為帝國下屬的一個藩屬國,成為帝國在歐洲最忠實的僕人。」
不知是出於達德利男爵那肉麻而又誇張的肢體語言,還是因為他最後的那句請求太過突然。總之達德利男爵的話音剛落,現場就響起了一片嘩然之聲。驚愕的表情幾乎刻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卻見底下的楊忠以略帶結巴的口吻趕忙向首坐的楊開泰與陳家明求證道:「這…會長,這男爵老爺沒有開玩笑吧。稱藩納貢之事可不是尋常小事。就算我等身為國會議員也無權答應這種事情啊。」
「楊掌櫃誤會了。接不接收荷蘭稱藩當然得由朝廷來決定。但此事不光涉及添加一個藩屬國的問題,還將關係到帝國日後在海外的政策。畢竟做了別人的宗主國就要對藩屬國負責。而荷蘭若是真成了我中華的藩屬,那相關的關稅、貿易份額都將進行一系列的調整。這可就與國會密切相關了。朝廷的這次財政預算也顯然沒有將此羅列進去不是嗎?」陳家明微笑著反問道。
有了陳家明這番暗示,在場的眾人多少都有了一點兒意會。覺得朝廷應該是有接收荷蘭作藩屬的意願。但由於事出突然,而朝廷之前又有在西北擺開戰局的安排,由此似乎在海、陸兩個方向的政策上產生了分歧。顯然陳家明等人則希望通過國會了力量來推波助瀾,以求達到一錘定音將未來政策引向海洋的目的。
但同樣的話語在達德利男爵聽起來卻又是另一番問道了。說實話,楊忠與陳家明之間的對話讓他很是不安。因為對方已經當著他面明確的說中華帝國的國會無權決定外交上的事宜。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又如何能依靠眼前這群人來完成自己的任務呢?然而之後楊忠的一句問話,卻徹底打消了達德利男爵的疑慮。卻聽那楊忠如此問道:「如果我天朝接收荷蘭為藩屬。那荷蘭作為藩屬過又將對帝國盡哪兒些義務呢?」
「如果荷蘭能有幸成為帝國的藩屬。那荷蘭在世界各地的港口將完全向尊敬的宗主國敞開。宗主國當然也有權享有荷蘭各個殖民地的物產。」達德利男爵忙不迭地保證道。依照他的經驗來說如果對方肯在這種問題上與自己討價還價,那就意味對方確實有能力完成這筆交易。而議會在他離開荷蘭之前也已委託給他了不少討價還價的砝碼。因為相比與中華帝國貿易所獲得的利潤,完全向中國開放港口殖民地所遭受的損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而那些港口對於中國人,特別是對於香江商會來說,可是個不小的誘惑。
事實也證明達德利男爵的預計是正確的。就在他拋出最初的籌碼之後,在場的商會骨幹的眼中都閃爍出了明亮的光芒。這種光芒對於達德利男爵來說可謂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因為他在荷蘭時,也經常從三級議會的那些議員眼中看到相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