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木爾而河湍湍地匯入黑龍江,在兩河交匯之處是一片平坦而又肥沃的平原。於是勤勞的人們便在這片交通便利、物產豐富的河灣處間建造起了一座城池。黑龍江沿岸的百姓給它取了一個十分貼切的名字「雅克薩」,意思是「河流沖刷的河灣」。清崇德四年,索倫族頭人博穆博果爾曾以雅克薩為中心背叛滿清。後被清軍首先攻克雅克薩,伏擊博穆博果爾取勝。至此雅克薩便成了達斡爾人頭領巴爾達齊的領地。
可這天當太陽再次照射在雅克薩城頭時,一切卻都變了。雅克薩城的主人在一夜之間換成了一群殘忍貪婪的強盜。他們四處燒燬達斡爾人的村莊,搶佔村民的財產,捕捉人質做苦役,劫掠婦女供其發洩獸慾。此時此刻這群強盜的首領正負手站在一張新繪的地圖前。說實話眼前這個衣著筆挺,高傲自負的中年男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強盜。相反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沉穩睿智的紳士。此人正是沙俄遠征軍統帥葉羅菲伊·哈巴羅夫。
當然這位哈巴羅夫先生的背景可遠沒有他的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光彩。出生於大烏斯丘格的哈巴羅夫,早年在基廉加河口開過煮鹽場和磨坊。整個兒就是一個由貪婪、殘忍、狡詐、不擇手段等等卑劣品性組成的混合物。不過哈巴羅夫本人倒並不介意別人怎麼評價他。他所關心是金錢、名譽與征服。正如他當年在雅庫次克向總督蘭茨別科夫保證的那樣。他和他的遠征軍是來馴服當地達斡爾土著,迫使他們臣服於偉大沙皇的。
這次哈巴羅夫從雅庫次克招募了150名亡命之徒,加上留守在努亞姆卡冬營的43名哥薩克,備足了糧食、物資、船隻和用具,沿黑龍江南下。那些土著更本就不是遠征軍的對手,只要放幾槍土著們就會嚇得抱頭鼠竄了。為了擴大戰果,有持無恐的哈巴羅夫便將目標鎖定在了此地最大的雅克薩城上。事實證明雅克薩城的土著人數雖多,且又強悍,但依然不是自己的對手。在經過五天的圍攻後哈巴羅夫終於如願以嘗地佔領了雅克薩城。唯一讓他覺得不爽的是,由於破城時情況混亂,竟然讓城裡的土著頭領給逃了。那個土著頭領聽說很富有,又有許多漂亮女人。哈巴羅夫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條「大魚」。於是在佔領雅克薩後,他就立即派出哥薩克騎兵連夜出動,截殺撤退中的達斡爾老弱婦孺。一想到得勝而歸的哥薩克將帶來數不盡的財寶,哈巴羅夫那雙藍色的眼眸不禁閃出了貪婪的光芒。只見他輕咳了一聲向身後的侍從問道:「尤里,彼得羅夫他們還沒回來嗎?」
「回老爺,現在還沒彼得羅夫隊長他們消息。老爺放心,說不定彼得羅夫隊長他們現在正樓著幾個土著女人睡覺呢。」叫尤里的侍從一臉委瑣的笑道。
「這些粗魯的哥薩克總是沒個正經。女人可以帶回城享用,城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們做呢。」哈巴羅夫眉頭一皺一邊抱怨,一邊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算了,尤里你先下去吧。」
尤里恭敬的行了個禮便退出屋子。於是屋子裡又只剩下了哈巴羅夫一個人。卻見他將目光又移回了牆上的地圖。從地圖上可以看出地處雅克薩城地處水路要衝,田地肥沃、物產豐富。周圍還聚集著大小數十個村寨。就算不屯墾,光是靠向當地土著敲詐掠奪也能讓遠征軍站穩腳跟。毫無疑問這裡是俄軍理想的屯兵之所,控制了雅克薩城就等於控制了黑龍江的上游。只要熬過今年冬天,等到來年開春後續部隊到達後,自己就能帶著手下繼續沿黑龍江南下了。相信那裡的土地一定比這裡更肥沃、物產也一定更為豐富。到那時候,衣錦還鄉的自己一定很風光吧。搞不好莫斯科還會給自己受勳呢。
越想越得意的哈巴羅夫不禁就此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然而就在此時突然從南邊傳來一聲猛烈的炮聲。劇烈的爆炸聲一下子就驚醒了還在幻想的哈巴羅夫。難道是大炮走火了?這些愚蠢的哥薩克!土著佬!以為是哥薩克弄出爆炸聲的哈巴羅夫惱羞成怒地衝出房間大聲咒罵道:「尤里,尤里!叫那些白癡小心點。誰要是再敢浪費炮彈,我就把他裝進麻袋丟進額木爾而河去!」
然而哈巴羅夫得到的卻並不是尤里順從的回應。只見剛才還一臉獻媚的尤里,此刻卻連滾帶爬著跑來報告道:「老…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土著!土著攻來了!」
「這麼說剛才是在放炮嚇唬土著嗎?」哈巴羅夫沒好氣的問到。他還當是出什麼大事了,原來是在嚇唬土著呢。眼看著使勁搖頭著的尤里,哈巴羅夫藐視地安慰道:「可憐的尤里,不用害怕。只要再放幾炮,土著就會被嚇跑的。」
「不,不是的老爺。剛才放炮的不是我們,是城外的土著。是城外的土著放炮!」驚恐萬分的尤里這才稍微理清了順序回答道。
「什麼土著放炮?我可憐的尤里你該不會是被嚇傻了吧。土著怎麼可能有大炮?」哈巴羅夫開心的嘲笑道。可還未等他的笑聲停歇,城外又連續響起了連續三聲炮響。哈巴羅夫這才聽出那炮聲遠比自己的大炮來得猛烈。
「真的,老爺。我向上帝起誓,真是土著在放炮。他們擁有許多大炮,數不清的士兵,看都看不到邊。」已被嚇傻了的尤里誇張地形容著城外的情形。
當然尤里也沒有誇張得太過分,至少城外確實有不少火炮。此時此刻在雅克薩城外,一陣白茫茫的硝煙過後,無論是巴海、還是巴爾達齊,亦或是其他部族頭人的臉上均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剛才明軍炮兵的幾次試射讓這些頭人們好好的見識了一下火炮的威力。那種捍人心扉的炮聲讓他們跨下戰馬都開始噴著鼻息,刨著馬蹄地騷動起來。這漢人的大炮比羅剎鬼的還要凶,還要多。如果是拿來對付自己的話,那自己該怎麼辦?同樣的問題在每個頭人的腦中反覆思考著。他們的臉色也隨之凝重了起來。
這恰恰就是李定國希望看到的表情。此次他奉命率第十五師一路沿遼河北上收復塔哈、脫木河、依木河諸衛鎮。雖然這些地區人煙稀少,但遼東氣候寒冷,山勢險峻,幅員遼闊。加之遼東民風彪悍,不少部族之前都已臣服於滿人。像巴爾達齊等大頭人還同偽清有著姻親之盟。因此李定國當初在得知自己要用一萬人馬佔領整個黑龍江流域時還曾猶豫過。畢竟那裡是滿清的老巢,是一片陌生的苦寒之地。不過當李定國到了此地後才發現,原來還有比總參謀部更「黑心」的人。對面那群自稱「哥薩克」的人竟然想用不到200人的兵力和三門大炮征服整個黑龍江流域。就這樣一群亡命之徒還真的能一路燒殺擄掠如入無人之境。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不過,羅剎鬼這幾年的折騰卻從另一個角度幫了李定國一個大忙。當黑龍江各部族看見比羅剎鬼裝備得還要精良的明軍,各個都嚇得不敢出戰。因此十五師到現在還未打過一場像樣的戰鬥呢。也難怪今天炮兵們會顯得如此興奮、起勁。此時卻見炮兵營長躍躍欲試地跑來向李定國報告道:「報告師長,火炮已經調試完畢。」
「嗯,知道了。」對於炮兵今天的表現李定國滿意的點了點頭。只見他回頭向一旁還在發愣的巴爾達齊詢問道:「巴爾達齊頭領,現在城中還有貴族的部眾嗎?」
「啊,沒,沒了。我撤出城時,大部分百姓也跟著一起逃出來了。那些沒跑的大概也都被羅剎鬼給殺了吧。李將軍儘管放心攻城吧。」這才回過神來的巴爾達齊一邊擦著汗,一邊用生硬的漢語回答道。原來那日在樹林中巴爾達齊差點兒以為自己就要葬身荒野時。巴海部的援軍終於及時出現了。抓住「救命稻草」的巴爾達齊立刻重整了人馬將突襲邇來的30多名哥薩克殺了個精光。可正當他想邀請巴海同自己一起回去收復雅克薩時,卻驚訝的發現一同前來的竟然還有一大幫漢人。這群漢人不僅人馬眾多,還同時擁有數門火炮。巴爾達齊雖然對狡猾的漢人並沒有好感。但既然對方肯幫助自己收復雅克薩,他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了。而周圍的大小部族見有一支大軍好好蕩蕩的合圍雅克薩,也忍不住派了人馬一同加入了這支討伐大軍。
「有巴爾達齊頭領這句話就行了。」李定國狡詰的一笑後,轉兒又向炮兵營長下令道:「嚴營長,放手進攻吧。」
「是!師長!」炮兵營長敬禮領命後便興匆匆的跑回陣地上去了。
與此同時,對面的俄軍似乎也從剛才的驚愕中反應過來了。架在雅克薩城頭的三門火炮趁著明軍準備的間隙亦開始向聯軍轟擊起來。然而俄軍的炮火聲音雖大,射程卻只有四、五百米左右。這種射程對付土著騎兵還行,在明軍的火炮面前可就吃虧了。果然隨著明軍炮兵陣地的第一輪炮擊響起,往日耀武揚威的俄軍大炮頓時就被射啞了。接下來的兩次輪射,明軍是一輪比一輪猛烈。不大的雅克薩城在槍林彈雨的洗禮下幾乎欲崩塌。
當最後一輪滾雷般的炮轟過後,再次呈現在眾人面前的雅克薩城淒慘異常。土夯的城牆上到處是被轟出的粗大裂縫和缺口。至於城頭的守軍也早就不見了蹤影。遠遠望去雅克薩城突然變得寂靜無聲起來,讓人懷疑這裡頭是否還有活物存在。然而比雅克薩城更寂靜的卻是李定國的背後。隨著炮聲和硝煙漸漸的消散,整個戰場變得鴉雀無聲起來。李定國甚至還聽到了身旁邊巴海等人粗重的倒抽冷氣聲。如果先前巴海等人只是覺得明軍裝備精良的話。那他們現在對李定國可謂是敬若神明了。先前在各自心中打的那點兒小九九早就被炸到九霄雲外了。
眼見達到效果的李定國下令停止了炮擊,轉而又向巴海說道:「巴海將軍,如果對方的主帥沒有被炸死的話。我希望能見見他本人。」說罷他便瀟灑的做了個請的姿勢。李定國雖是師長,可他這次帶來的人馬卻只有一個團的兵力。既然明軍支援了炮火,至於後面的肉搏就交由清軍來完成了。
立刻會意的巴海朝李定國點了點頭後便抽出配刀帶著手下將士直衝雅克薩城而去。周圍各部族的頭人見狀也不肯放棄建功立業的機會,跟著叫囂著衝了過去。一瞬間排山倒海般的聯軍,就像黑色的潮水一樣從雅克薩城的各個缺口瘋狂湧入。積累多年的恐懼與仇恨在這一刻淹沒了整座雅克薩城。憤怒的達斡爾戰士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侵略者,他們以最原始的方法報復著那些「羅剎鬼」。因此,當戰鬥結束時,雅克薩城就只有一個俘虜,那就是哈巴羅夫。這還是因為李定國事先點了他的名,巴海才特地優待了他。
「李將軍,這是你要的東西。」渾身是血的巴海象丟棄一件破爛般,將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的哈巴羅夫丟到了李定國的面前。
「你就是哈巴羅夫嗎?你們這次到底來了多少人?還有沒有援軍?」李定國沉聲向哈巴羅夫詢問道。一旁的翻譯官則嘗試著用葡萄牙語、荷蘭語、英語、拉丁語等數種語言翻譯起來。然而無論翻譯官怎麼詢問哈巴羅夫,他都只是一個勁地在哪兒發抖,可就是不開口。
「傷腦筋啊。難道還是聽不懂?」李定國有些失望的問道。
「李將軍,我看他是給將軍的大炮給嚇傻了。」巴海藐視的瞥了一眼哈巴羅夫解釋道。他當然知道李定國今日一戰是在「殺雞敬猴」。但巴海亦從心中佩服李定國的為人。因為以明軍的實力他大可先看著自己同羅剎人鬥得兩敗俱傷後再來坐收漁翁之利。可李定國卻主動拉了自己一把。對此無論是巴海,還是巴爾達齊等頭人都是心存感激的。
「看來也是啊。那就改天再問吧。」李定國說罷便示意一旁的戰士將哈巴羅夫給「請」了下去。就在此時卻見一臉興奮的巴爾達齊拿了一面旗幟興匆匆的跑來向李定國說道:「李將軍,你看啊。這是羅剎鬼的大旗吧!」
「哦,巴爾達齊頭領繳獲一面戰旗嗎?」李定國好奇的問道。
「那裡啊。這旗怎麼也該是李將軍的啊。要是沒李將我巴爾達齊現在還像孤魂野鬼般在外飄蕩呢。」巴爾達齊擾了擾頭大笑起來。雖然巴爾達齊是滿清的額駙,可達斡爾人同樣也是恩怨分明的。其實在這一刻黑龍江沿岸的頭人從心底裡已向明帝國臣服了。卻見巴爾達齊將那面大旗展開道:「李將軍,你看這大旗上還繡著只怪鳥呢。」
「是雙頭鷹!」李定國一見那怪鳥就立刻脫口而出道:「首相大人,說得果然每錯。」
「怎麼李將軍認識這大旗嗎?」被李定國這麼一說,巴海也對旗幟感興趣起來。
「只是聽首相大人提起過。她說在大明西北方的極寒之地處有一個羅剎國。那個國家的旗幟上繡著一隻雙頭鷹。鷹的兩個頭分別窺視著東方和西方。如今一見果不其然。」李定國若有所思的說道。當初聽這雙頭鷹的故事他只是當做一個傳聞。但聯想起羅剎鬼子在黑龍江的所作所為,李定國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只雙頭鷹的眼中透著凶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