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八章 第十九節 再戰松山(下)
    劍和劍激烈交擊,馬和馬瘋狂地衝撞,擋在面前的就是死敵。血腥味就像烈酒一樣薰醉了戰場上每一個人的意志。此刻騎馬飛馳於沙場上的鰲拜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了。他跨下的烏龍駒更是噴著粗重的鼻息。毫無疑問今日的他殺得比往日更為凶狠,沖得也比往日更為迅猛。就像一個盡心的演員在舞台演出自己最後一齣戲劇。是的,對於鰲拜和他的親兵來說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衝鋒了。與其回去被滿達海以軍法處死,鰲拜更願意就此死在戰場之上。無論成功與否都不會有人活著回去,更不會有人就此退縮。他們的目標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向前衝。不顧一切的向前衝!

    不知是因為鰲拜最後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還心無雜念的自殺式衝鋒的原因。鰲拜部第5次的衝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接近明軍陣地。子彈的呼嘯聲幾乎是貼著耳邊飛過的,炮彈不斷地在草地上炸出一個個深坑。雖然身邊的戰友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擊落。但鰲拜和他的親兵絲毫沒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反而狠抽起自己的坐騎加快了衝擊速度。

    近了,近了,快近了。此刻鰲拜的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聲音。眼看明軍的火槍手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彷彿看見了明軍在自己的馬蹄下四處逃竄的模樣,似乎看見了他們臉上驚恐的表情。一瞬間自豪的表情又從鰲拜的臉上泛起了。那種激奮的感覺讓他忘記了即將到來的死亡。

    就在鰲拜心中的亢奮達到最高點時,一陣巨響在他身邊響起。鰲拜不覺身體猛地震了一下。還未等他來得及反應,一個黑洞洞的東西猛地就朝他面門飛了過來。那一刻鰲拜聽見了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這也是他在陽間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在鰲拜瘋狂地發起自殺性衝鋒的同時,另一支強悍的騎兵正悄悄接近清軍的右翼的炮兵陣地。這支騎兵無論是在速度上還是在攻擊力上都絲毫不遜與他們的對手。或許他們本就出自同一片土地。為首領隊的正是第十騎兵師師長劉宗亮。雖然身為師長但他還是堅持親自帶了一個團的人馬迂迴至敵炮兵陣地側翼突襲。就劉宗亮看來在千軍萬馬的戰爭中,有沒有他一個人揮劍殺敵並不重要。但對他的將士們來說能在危急時刻看見主將的身影,想到主將正同自己一起並肩作戰,自然會勇氣百倍。況且在劉宗亮心底與鰲拜一樣認為策馬馳騁沙場才是自己的宿命。

    大戰開始時候,本來天朗氣清的天空,到了中午卻變成了多雲天氣,蒼白的太陽底下,大地顯得昏暗無比,周圍還有「風圈」不斷的打著旋兒。持續了數個時辰的戰場也像這多變的天氣一般充滿著變數。軍團間頻繁的運動使得戰場上原本整齊劃一的方陣變得更加混亂起來。劉宗亮清楚此刻任何一個小小的變數都能左右整個戰局的走向。而擺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個天大的機會。由於清軍在火炮數量上的劣勢,使得他們不得不憑借樹林、房舍和丘陵遮掩,佈陣有縱深之勢。為的就是避免被明軍的大炮殺傷。至於到了兩軍白刃廝殺時,敵我混戰一通後,自然就不怕明軍的大炮了。然而在經過一番劇烈的炮戰之後,清軍炮兵們早就將種種紀律與規則拋到了腦後。陣地上炮彈和火藥散落一地。打著赤膊的炮兵正全神貫注地躲避著對面飛來的炮彈,更本就沒精力來管四周的狀況。

    如此這般混亂的「獵物」現在就活生生地擺在了劉宗亮的面前,怎能不讓他的心激動萬分。就連他跨下的棗紅馬似乎也就也嗅到了什麼氣息,力掙著韁繩,連連噴著鼻隙。突然間馬兒一聲長嘶,刨動了前蹄,愈加掙緊韁繩,而劉宗亮也下意識地唰一聲抽出馬刀,怒目環顧左右,高聲吼道:「全軍衝鋒!」

    面對一千多龍騎兵猶如潮水一般的突然衝擊,整個炮兵陣地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剛才還在詛咒明軍火炮的清兵,現在才發現原來這片「黑色的潮水」才是自己真正的噩夢。惶不擇路的清兵象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竄想要躲避那閃著寒光的馬刀。然而最先迎接他們的既不是馬刀,也不是鉛丹,而是如雨一般的箭弩。事實證明遂發火槍與馬匹的組合併不理想,有時火槍對騎兵來說簡直就是個累贅。為此大戰前劉宗亮特地讓自己的龍騎兵旅將原來的長槍換成了命中率更高的弩箭。

    然而正當劉宗亮帶著手下瘋狂殺戮之時,從東北方向上趕來的一支騎兵突然擋在了他們的面前。粗莫估算大約有一千餘人,穿著鮮亮的索子甲,打著面碩大「耿」字大旗。為首的一員小將錦衣亮甲,原本白皙的臉頰上卻拖著一道長長的疤痕,看上去甚是駭人。劉宗亮與那小員將打了個照面後,兩人不禁都略微楞了一下。不同的是那員小將臉上明顯露出了驚愕的神色。而劉宗亮則輕蔑的一笑挺刀直指那員小將大笑道:「哈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耿家公子啊。識相的現在就下馬投降。否則這次就不止是破相,老子還要一刀在你那小白臉上捅個窟窿。」

    被劉宗亮這麼一番「善意」提醒後,耿繼茂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左臉上的傷疤。那日在開封城下屈辱的經歷再次爬上了耿繼茂的心頭。頓覺得屈辱無比的他,一陣血氣翻湧,心頭泛起的那點懼意立刻就被報復心給掩蓋了。只見他怒目圓睜著把出長刀指著劉宗亮大喝道:「少廢話!那日的一劍之仇,今朝一併瞭解了。此人是明軍主將,給我殺了他!」

    「真是麻煩啊。看來還是要老子親自來調教調教你這小子了。」劉宗亮聳了聳肩膀故意做了個為難的表情後,一扯韁繩亦大笑著迎了上去。

    只見出擊的劉宗亮巧妙地避開了敵方的箭,把身體伏在馬上,推測該是時候的那一瞬間,將馬刀猛地斜劈過去。一道赤光閃過,馬背上的敵兵發出了短促的慘叫聲,拉出一條長長的血光,從急馳的馬背上滾落下來。看都沒看對方一眼的劉宗亮迅速地把馬刀收了回來,彈開從旁邊狙殺過來的長槍,在間不容髮之際猛刺出去。又是一聲慘叫,失去了主人的馬匹發狂似地跑走了。

    面對猶如赤色旋風般殺向自己的劉宗亮,耿繼茂心中僅剩的那麼一點兒的勇氣亦在瞬間被擊碎了。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上迅速滲出,握刀的手此刻更是濕淋淋的,耿繼茂甚至還感覺到了自己的牙齒都在哪兒打顫。一瞬間逃跑的念頭從他的心中油然泛起。然而劉宗亮攻擊的速度遠遠超出了耿繼茂思考的速度。隨著兩個親兵在他眼前噴出血煙倒下後,渾身是血的劉宗亮亦衝到了他的面前。退無可退的耿繼茂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彷彿要將心中恐懼一併驅除的他狂吼著拔刀直衝劉宗亮而去。

    眼見耿繼茂怒吼著斬殺邇來,劉宗亮興奮的一笑一夾馬肚子揮刀迎了上去。沒有相互斬擊、反彈,沒有刀刃交手。只一道寒光閃過,一聲低沉呻吟,鮮血便從耿繼茂左頸噴湧而出。在溫熱的鮮血濺上劉宗亮臉的那一刻,耿繼茂的身體頓時失去了力氣從鞍上摔落下來。主將一招制勝自然引來了身後明軍將士一陣歡呼。可劉宗亮並未就此陶醉於身邊的歡呼與讚美。比起斬殺敵將來,端掉眼前這個炮兵陣地對整個戰局的影響更重要。調整了一下心緒的劉宗亮果斷地朝身後的戰士做了個手勢。於是在片刻之後,清軍陣地上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

    這場爆炸不但炸毀了清軍僅剩的十數門大炮。更擂響了清軍最後的喪鐘。此時此刻身處老營的滿達海等人面對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噩耗,早已失去了驚訝或是痛心的表情了。其實對於滿達海來說,就算鰲拜部沒有自取滅亡,就算自己的炮兵陣地沒有被端掉,都不可能改變眼前的戰局了。雖然清軍改變陣行的比明軍早,又擁有地形上的優勢。然而清軍中央的步兵大方陣移動起來卻極不方便。等清軍中路人馬趕到左翼的突破口時,卻發現明軍早已經封閉了突破口,戰機已經喪失。

    如此迅速的運動,自然是源自於明軍在體制和士兵素質上的優越性。明軍雖下令比清軍晚,又需要將左翼兵力向側面旋轉呈直角。還需要從中央抽調二線兵力馳援右翼的李耀斗部。然而明軍完成整個部署卻只用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遠遠超出了清軍事先的預計,漂亮的完成了一次後發制人的完美運動。

    面對明軍如此迅捷而又有序的大兵團運動,原本高傲無比的揆一這一刻也無話可說了。別說是清軍,就算同一時期的歐洲,也很難找出一支軍隊能在如此短是時間裡完成如此複雜的運動。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揆一是絕不會相信自己親手訓練的精兵會輸給遠東的土著。可事實就這麼赤裸裸地擺在了他的面前。如此的紀律,如此的體制,如此的戰果,都向揆一證明了他所面對的是一支真正的近代軍隊。「簡直比蘇丹的紅帽子軍更恐怖」,這是事後興存下來的荷蘭顧問和傳教士們的評價。當然他們只提到了明軍的戰鬥力,卻對明軍的軍制和紀律隻字不提。而將戰鬥的失敗完全歸咎於了清軍將領的鹵莽與愚蠢。或許在這些歐洲人的心中始終不願承認自己會在軍制上輸給東方土著。

    可無論揆一怎麼想,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那就是清軍現在敗局已定,再拖下去只能憑添損傷。想到這兒揆一隻好硬著頭皮向滿達海進言道:「王爺,戰局對我們來說十分不利。我們還是撤退吧。」

    揆一那生疏的漢語此刻在清軍眾將領聽起來卻異常的清晰。其實「撤退」二字在眾人心中早就憋了許久了。只不過看著主帥鐵青的臉頰,誰也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如今見這紅毛將軍率先說出了這二字,其他將領自然也更著附和起來。

    「是啊,王爺。事已至此,我軍又損失了大量的火炮,很難與南蠻子抗衡的。」

    「還請王爺三思啊。」

    「王爺,不如咱們先退回山海關再做打算吧。」

    面對部將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進言,滿達海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凝重了。作為主帥那兩個字並不是能輕易的說得出的。滿達海雖知此戰自己已無多大勝算,可他依然不肯放棄那最後的那一點希望。因為這不僅僅是他的希望,更是關內全體八旗老幼的希望。可就在滿達海猶豫不決之時一個更為令人驚愕的消息傳了過來。

    卻見一員衣衫襤褸的部將跌跌撞撞的跑來跪報道:「啟稟王爺,敬謹親王…敬謹親王他…」

    眼見那部將支支吾吾的模樣,一種不祥的感覺爬上了滿達海的心頭。於是他一把抓起了那部將緊張的問道:「敬謹親王怎麼了?!」

    「敬謹親王他戰死了。」那部將好不容易終於吐出了那句戰報。可在滿達海聽來卻猶如晴天霹靂。周圍的部將更是神色聚變。敬謹親王尼堪戰死了!那可是一個親王啊。一想到先前已經戰死沙場的英親王阿濟格,在場眾人的心頭頓時就蒙上了一層陰影。短短的數個月內連死兩個親王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就在眾將領底著頭面面相窺之時,終於下定決心的滿達海,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傳令,全軍撤退!」

    隨著清軍撤退的戰鼓響起,第二次松山會戰終於以明軍一邊倒的勝利,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此戰清軍戰死7千餘人,受傷被俘6千人。明軍繳獲了所有大炮和數十面軍旗。另有鰲拜、耿繼茂等十數名將領被擊斃。而明軍此次共死傷3千餘人,另有4門火炮報廢。松山一戰後,眼見大勢已去的滿達海帶領一萬餘殘兵退守山海關。黃得功趁勝追擊收復了錦州、寧遠、杏山、塔山等關外諸多要塞。至此清軍主力被徹底撤出了關外。

    從旅順、營口登陸戰,到盛京攻防戰,再到這次的松山會戰。整個遼東戰役勝利的意義對明軍來說不僅僅是將滿清主力趕出關外,佔領遼東。更重要的是遼東戰役開創了明軍海、陸兩棲聯合作戰的先河。用實際戰果證明了制海權的重要性。松山會戰則是明軍同准火器軍隊進行的首次野外會戰。從另一個側面來說,此次會戰,也是明帝國軍事體制的機動性和火力,與歐洲體制的重量和動能的首次交鋒。第二次松山會戰的勝利同時也證明了。明軍經過五年多的實戰與努力,終於由一支冷兵器軍隊蛻變成了一支真正意義上的近代熱兵器軍隊。

    然而當現世的人們彈冠相慶松山大捷,後世的學者研究松山大捷時。人們似乎總會忽略同一時期另一場發生在黑龍江上的戰鬥。這場戰鬥規模和戰果雖遠不及第二次松山會戰。但其意義和影響卻絲毫不遜於第二次松山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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