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的濃煙遮蔽了紅日,隆隆的轟鳴掩蓋了撕殺聲。營口要塞上清軍僅有的十二門大炮此刻均已通體熾熱似乎立刻就要爆炸一般。炮台旁原本高聳的望樓此刻已然化為了廢墟,到處是殘磚斷瓦。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被草草的堆在了一旁,滲出的鮮血很快就在瓦礫間積成了一個個赤紅色的小水窪。然而炮台上還活著的兵勇似乎並沒有在意這些。他們搬運著一箱箱炮彈,一包包火藥漠然地跨過了同伴的屍體。已然殺紅了眼的炮手更是專心致志地重複著清炮膛、添彈藥、點火的機械程序。豆大的汗珠子從被燻黑的臉頰上滴落在通紅的炮身上立刻就化成了一縷清煙。
此刻手持寶刀,矗立在炮台上的富拉克塔看著眼前的種種一切不由悲從心生。在他西面的海灣上是十艘氣勢洶洶的戰艦。在他的東南方是從天而降的數萬明軍。雖然戰鬥已經持續了一天一夜可富拉克塔至今還沒弄清楚這支大軍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在他的影像當中此時的明軍應該還在中原的南方同攝政王的大軍對峙才是。怎麼會有如此多的明軍突然合圍營口。當然富拉克塔之前也不是沒有得到預兆。其實關於金州衛出現不明身份人馬的消息早在兩天前就傳到了營口。可是身為固山額真的富拉克塔當時卻並沒在意這個消息。畢竟在那時侯若是有誰說明軍會從江南直接進攻遼東,定會被人當作瘋子看待。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千里之外的明軍總參謀部偏偏就是制定了這麼一個「瘋狂」的計劃。
因此當富拉克塔意識到問題嚴重時,明軍則早已兵臨城下將整個營口要塞圍得水洩不通了。之後已經五、六年沒有經歷戰事的營口要塞便迎來了它有史以來最為嚴峻的一次考驗。一時間數以百計的炮彈一股腦兒的就全都投在了營口要塞上。特別是海面戰艦上的大炮更是凶狠異常。簡直就像惡狼一般徘徊在大渾河口,時時緊定著營口炮台。兼之營口位居寬闊的平原,在陸上幾乎無險可守。裝備精良的明軍輕而易舉的就攻破了履和、綏定兩門。若不是營口城還有這城西炮台地處險要,又有十幾門銅炮扼守德盛、秩成諸門以及整個海灣。估計此地早就要象旅順那般輕易的更換主人了。
在富拉克塔的指揮下營口炮台雖連續兩次擊退了明軍的進攻。可惜經過一天一夜的苦戰過後營口炮台缺少彈藥,死傷慘重已是不掙的事實。營口要塞多年失修本就缺少彈藥。如今又怎及得上早做準備的明軍「財大氣粗」。更要命的是現在的營口已經徹底同外界失去了聯繫。富拉克塔不知道周圍其他城池情況怎樣了;也不知道盛京是否已經得到了南蠻子登陸遼東的消息;更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援軍何時會到。作為炮台守將的富拉克塔不敢想像若是炮台真的沒了彈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想到這兒他不由沉吟了一下將自己的親信吐爾瑪招呼到了跟前。只見他從懷裡取出了一方關防大印與一封血書交與庫爾瑪道:「吐爾瑪,如今情勢緊迫若是今日日落援軍再不到來。那你就連夜帶著這關防大印和此信速去盛京稟報戰況。」
「不。主子不走奴才也不走。再說郎都尉他們已經去盛京求援了。相信援軍一定會來的!」吐爾瑪搖著頭連忙勸柬道。
然而富拉克塔還是硬將大印和信塞到吐爾瑪懷裡,嚴肅的命令道:「我是說萬一郎都尉他們帶不來援軍,炮台又快陷落之時。你就帶著這兩樣東西回盛京去。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關防大印落入南蠻子的手中!」
「不,就算是那樣吐爾瑪也不會離開主子。吐爾瑪要同主子和弟兄們一起血戰到底!決不苟且偷生。請主子成全!」吐爾瑪說罷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饒起來。
「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給我站起來!」富拉克塔眼見吐爾瑪死活不肯離開炮台,語氣也不由地嚴厲了起來。然而就在此時從要塞的東端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騷動聲。還未等富拉克塔來得及開口詢問。卻聽那些炮手便開始驚恐的叫喊道:「南蠻子船進攻了!」
驚魂未定的富拉克塔趕忙衝到了炮台前一瞧,不由更是一驚。果然此時的海面上原本還在觀望的明軍艦隊突然排成了一列縱隊。以主力艦「福州」號打頭,「潮州」號、「漳州」號、「台州」號等六艘戰艦緊隨其後。經過多次試探後明軍艦隊似乎已經摸清了營口炮台的具體炮位。只見艦隊迅速沿著水道冒著岸上守軍猛烈的炮火直衝營口炮台。面對明軍艦隊的突然發威岸上清軍的炮台頓時像是發了瘋似的朝海面一通亂轟。炮彈呼嘯著掠過灘涂在海面上擊起了一根根碩大的水柱。有些水柱甚至緊貼到了船的側舷。然而這次的明軍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絲毫沒有退卻的意願。趁著中午海灣漲潮之機,排著整齊隊列的艦隊猶如一把利刃般筆直地插到了遼河口沿海東岸。在佔取東岸右側有利位置後,訓練有速的艦隊立刻側排成一字形,以右舷炮向各炮台一陣瘋狂的猛轟擊。
在轟轟的雷鳴聲中,剎那間整個營口炮台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這是明軍艦隊頭一次將營口炮台納入有效射程。也是營口炮台頭一次領略明軍艦炮的真正威力。明軍艦隊絲毫不吝惜自己的彈藥。密集的炮火彷彿就此打算融化了營口炮台一般。相比之下營口炮台的幾次零星炮擊更顯得異常的蒼白無力。
「霍,施蠻子今天打得可真夠猛的啊!」旗艦上望著遠處施琅等人疾風般的進攻李海不禁爽朗的大笑道。
「想來是昨日的進攻施將軍他們也憋得慌。今天才會大發神威吧。」眼看著對面一片火海一旁的鄭森不由地也跟著調侃起來。
「說的是啊。自從施琅他們幾個有了新軍艦後,這眼睛都快張到頭頂上去了。自認為自己在海上是老子天下第一。什麼韃子、紅毛、倭寇都不放在眼裡,只要放幾炮就能搞定。結果昨天在小小的營口炮台上吃了虧這才肯收起了傲氣。所以說偶爾吃一、兩次癟也是好事啊。」李海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而又向鄭森問道:「少校,目前我軍彈藥還剩多少?」
「回提督,第二分隊仍留有八成的彈藥。但照施將軍今天的打法估計艦隊的彈藥消耗會比較大。不過提督放心,我軍在長崎、南浦、對馬諸港都留有充足的彈藥。艦隊隨時都能前往補充補給。」鄭森自信的回答道。畢竟這次的振虎計劃明總參謀部已經策劃了足足有三年了。艦隊與遠征軍的補給當然是整個軍事計劃重點中的重點。也直到此時明軍之前對倭國的諸多軍事行動才突現效果。現在倭國與朝鮮提供給明軍的港口無疑成了明軍進攻遼東的橋頭堡。既縮短了補給線,又降低了成本。
「嗯,傳令下去。要求各艦艦長注意節省彈藥。這麼塊小地方犯不著消耗過多的彈藥。打下了營口我軍還要順渾河而上直搗盛京老巢呢。一來一回的補給是會耽誤時間的。」李海放下望遠鏡果斷的命令道。
「是,提督。」
「哦,還有。不知長崎的補給艦隊何時能到達旅順?」李海想了一下補充道。既然是從海上進攻登陸。那這次遠征軍的補給任務當然全落到了海軍的肩上。另外為了在遼東最大限度地做到不擾民。總參謀部規定遠征軍不得就地向遼東百姓徵集糧草。因此此次的振虎行動對明軍來說不僅是一次殘酷的戰鬥考驗,更是一次嚴峻的後勤補給考驗。好在這次遠征軍八成的糧草均由德川幕府出資。省卻了總參謀部的不少麻煩和軍費。起先德川幕府積極的態度倒是讓孫露吃了一驚。但一想到倭人在另一個時空忙著為其主子「反恐維和行動」頻頻買單的舉動,也就不覺得沒什麼驚奇的了。
「回提督,如果沒出意外原定十九日從長崎起程的補給艦隊今天應該已經到達旅順了。不過以我軍目前的進軍速度。屬下建議還是派通信船命令補給艦隊直接來營口吧。」鄭森根據目前的情況適時地進柬道。
「好,就照你說的辦。讓補給艦隊直接到營口報到吧。」李海爽快地同意了鄭森的建議。就在此時忽然從對面的營口炮台上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甚至連身處海灣中的李海等人都感受到爆炸帶來的一股灼熱的氣浪。一個踉蹌地李海馬上舉起了望遠鏡,只見此時的營口炮台上滾滾的烈焰直衝雲天。原本堅固的營口炮台頓時被炸塌了一隻角。
如此劇烈的爆炸當然不是明軍戰艦的傑作。相反罪魁禍首正是營口炮台上的那幾門銅炮。原來在頻繁的射擊下早已燒得通紅的炮管再也忍受不住巨大的壓力終於炸膛了。連續三門火炮炸膛造成的不止是大量人員的傷亡。更是點燃了周圍的火藥炸塌了炮台的東北角。這對已經在垂死掙扎的營口守軍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周圍倖存的清兵立刻就被鎮住了,他們紛紛呆立在了炮台上。此時不知是誰怪叫一聲帶頭轉身就跑。其他才反應過來的清兵見狀馬上也跟著做了鳥獸散。
眼看著炮台上兵勇們四散而逃的模樣富拉克塔又氣又急。慌忙間他一刀砍翻了一個逃兵,高聲喊道:「有臨陣退縮者,立斬不赦!」
然而這招對炮台上的兵勇來說已起不了作用。誰都知道留在炮台上只有死路一條。誰都不想再在這死亡之地多逗留半刻鐘。爆炸炸塌的不僅是炮台,更是兵勇們最後的一絲勇氣。富拉克塔的鋼刀雖鋒利卻絲毫阻止不了清兵求生的慾望。
與此同時守侯在營口以東一直沒有動靜的明軍也像是得到了信號一般開始向這座孤城發起了最後一輪進攻。隨著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青石築成的城牆上立刻出現了一個七、八丈寬的缺口。在一片喊殺聲中,明軍在一面紅旗的指引下,如潮水般向缺口湧了進去。才從炮台上逃下來的清軍沒想到迎面就遇上這群凶神惡煞。剎時慌了神的清軍連忙掉轉頭,又紛紛向炮台方向奔去。他們的舉動更是激勵了身後尾隨追擊的明軍士氣。
「衝啊!殺啊!」
「衝啊!繳械不殺!」
不大的營口城中充斥著明軍的喊殺聲,槍聲此起彼伏。一部分明軍開始四散著向城中的小巷街道搜索起來。更多的明軍則是象王峻的連隊那般直奔城西的炮台而去。此時通往城西炮台的道路上滿是碎石瓦礫與殘缺的屍體。這些當然是海軍剛才無差別炮轟的傑作。沒人能分清地上的屍體哪些是清兵的,哪些是普通老百姓的。更人會去在乎這些。已經殺紅了眼的明軍士兵只剩下了對勝利的渴望。
佔領炮台消滅韃子成了王峻腦中唯一的信念。但他並沒有象新兵那樣漫無目的開槍。久經沙場的王峻明白在巷戰中開槍簡直是在浪費彈藥,停下來裝彈更是危險的舉動。為此他更願意同敵人展開白刃戰。眼見著離炮台越來越近,周圍的清兵也越來越多起來。身為連長的王峻身先士卒的衝了上去與清兵拼上了刺刀。在三下五除二地連將刺刀送進對方的胸膛後,炮台高處一個魁梧的身影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揮舞著寶刀身著藍色戰袍的虯髯大漢,一看就知道是個將軍。眼見自己的寶貝子彈有了去處,王峻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端起了火槍。
絕望與憤恨讓形同瘋虎的富拉克塔狂砍著蜂擁而至的明軍。在他的身旁已是死屍遍地、血流成河。臉上、身上都已沾滿鮮血的他站在死屍堆上,此時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煞神。使得剛湧上炮台的明軍一時間竟然都不敢靠近他。富拉克塔以藐視的目光掃了一下四周明晃晃的刺刀,突然仰聲長歎道:「天啊!你就不再庇佑我大清了嗎!」與此同時王峻也扣動了手中的扳機。在子彈穿透富拉克塔腦殼的那一刻,他那魁梧的身軀也就此仰面倒下了。
對於王峻來說今天他成功的射殺了一名敵將。對於富拉克塔來說他與守衛的炮台共存亡,打了一次根本沒有勝算的防禦戰。可無論怎樣兩人都得到了他們所要的東西。王峻給自己添加了一份新的戰功。而富拉克塔則將明軍拖在了營口二天一夜。營口血戰無疑是讓毫無防備的遼東翻然驚醒。於是不久之後明軍突襲遼東的戰報便同時傳到了北京和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