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七章 第三十三節 芝蘭
    「好茶,好茶,真是好茶。沒想到芝蘭你不但下得一手好棋,更是煮得一手好茶。不愧是業儒世家的大家閨秀。」茅屋之中錢歉益深深地嗅了嗅茶香。沁人心扉的茶香混雜著窗外若有若無槐花香使人心也不禁要融化在這空氣中了。

    「義父真是過獎了。芝蘭哪兒敢在義父面前班門弄斧呢。」卻見芝蘭一邊收拾著棋盤一邊謙遜的說道。

    「女兒啊,你住在這兒還習慣嗎?有什麼問題儘管向為父提就行。」錢歉益綴了口香茗打量了一番茅舍後問道。茅屋雖然簡陋但在主人的精心裝點之下卻有了另一副悠然清麗的風格。屋內如今只剩下了錢歉益與芝蘭兩人,八仙桌上擺著副棋盤,一旁的茶爐上正「噗」、「噗」地煮著壺茶水。

    「芝蘭蒙義父收留得此棲身之所已是感激不盡。此處環境清淨離醫院又近真是個不錯的宅子啊。」芝蘭淡然的一笑道。

    「你搬來這住李小姐沒說什麼吧?女兒啊,你為何要執意離開醫院的宿舍呢?」

    「怎麼會呢。李姐姐和眾位姐妹聽得義父為女兒準備此處房舍均欣慰不已呢。再說女兒也已經厭倦了在那宿舍裡的日子。」芝蘭說罷提起了茶壺開始泡第二壺茶了。

    「也是啊。讓你一大家閨秀同那些目不識丁的鄉野村婦在一起生活確實為難了一些。」錢歉益撫著長鬚感歎道:「咳,老夫與令尊同朝共事也有多年了。一直以來都傾慕於令尊的才華與氣節。可沒想到一個當世鴻儒竟會如此收場啊。連累你小小年紀便流落異鄉。真是讓人聞之心碎啊。」

    然而面對錢歉益黯然神傷的話語芝蘭卻幽幽的開口道:「誰叫這伴君如伴虎呢。歷來朝堂之上的事都是爾與我,詐血腥異常的。家父蒙冤而亡本就是死無對證。當然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了。」面對芝蘭的一番憤慨錢謙益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尷尬起來。可未等他開口解釋,芝蘭又將話鋒一轉道:「蒼天有眼幸好朝中還有義父這般的忠義之士。那天若不是義父在徐州為芝蘭解圍。芝蘭或許早已命喪黃泉了。義父對芝蘭的恩情芝蘭永生難忘。義父,請受芝蘭一拜!」

    芝蘭說罷便跪倒在地朝著錢歉益叩拜起來。卻見錢歉益連忙起身攙扶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我既是父女此事不提也罷。快快起來吧。」

    雖有錢謙益的阻止可芝蘭還是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才肯起身。卻見她遲疑了一下又問:「義父,若是女兒沒有猜錯的話。義父其實早就認出女兒的身份了吧?」

    「嗯,其實老夫在徐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已經認出你的身份了。說實話老夫當時見你離首相大人這麼近著實是嚇了一大跳。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呢。」錢歉益點了點頭繼續說:「後來老夫實在不放心才派人去查了一下。果然證實你便是黃道周大人的么女。老夫心裡這下就更著急了。女兒你可否知道當時還有其他人在查你的身份?」

    「還有其他人在查女兒的身份?!」芝蘭聽罷猛然一驚道。她的從未想到會有這麼多人會去查自己的身份。難道是孫露那女人看出什麼端疑來了嗎。

    「當時一同在查你身份的還有錦衣衛的范大人。」錢歉益故意壓低的聲音回答道。

    「錦…錦衣衛!」芝蘭失聲道。此刻的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欲暈倒。卻見她一個踉蹌連忙抓住錢歉益的衣襟驚恐的追問道:「那她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嗎?義父,我該怎麼辦啊!」

    「好了,好了。女兒先別緊張。這事為父早就為你安排妥當了。那些錦衣衛是不可能查到什麼的。」錢歉益輕聲安撫著芝蘭說道:「老夫已派人銷毀了留在戶部和吏部有關令尊與你有關的一切資料。幸好芝蘭你本就是庶出才沒引起多大的麻煩。於是老夫又給你重新接上了一個新身份。就像你自己對李鳳兒等人所說的那樣你現在是射陽一黃姓舉人的女兒。」

    聽錢謙益這麼一說芝蘭不禁瞪大了眼睛。雖說她對錢謙益那日的出手相救以及後來收自己做義女的事感激不盡。但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暗地裡為自己做了那麼多的事。若說徐州雪夜出手相救還可能是一時興起。可為自己刻意隱瞞身份這件事很明顯就是實現預謀的。一個曾經與自己父親不怎麼交好的人,為什麼要如此處心積慮的幫助自己呢?芝蘭在心中不由又打起了鼓。於是她立刻熱淚盈眶著向錢謙益再次叩首道:「義父,冒險為芝蘭隱瞞身份。此恩此德芝蘭就算來生做牛做馬都無以為報。」

    「老夫那時也沒多想什麼,只是不想見忠良之後受難罷了。」錢謙益擺了擺手道。

    「但義父是絕不會坐視那女人繼續擾亂朝綱、獨攬大權、欺壓皇室的吧。」芝蘭忽然抬頭直盯著錢謙益問道。她清楚的知道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錢謙益身為東林鉅子又是江南儒林的代表人物。在申甲之變後多少鴻儒名流都倒在了權利爭奪之中。而唯有他卻能獨善其身,無論是在弘光朝還是在隆武朝都能那麼游刃有餘。因此芝蘭是決不相信錢謙益會為了所謂的忠義,而冒抄家的風險來救自己。

    果然錢謙益突然起身在房間內渡了幾步長歎一聲道:「可惜老夫是有心除賊,無力回天啊。如今的隆武朝從朝堂到軍營,從皇宮到民間無不充斥著那女人的爪牙。她現在不但是把持朝政,更重要的是她還掌控著軍隊和國庫。咳,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啊。」錢謙益說到這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坐回原處道:「芝蘭啊,義父在福建還有一位草澤之友。雖然此戶人家不算是大富大貴但也是世代的書香門第。他有一子比你稍長兩歲,現尚未娶妻。老夫有意撮合你二人,也算是為父給你找了個好歸宿吧。芝蘭聽義父的話將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做個平凡的婦人吧。」

    「可是義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恕女兒絕難從命。女兒是決不會為了苟且求生而放棄復仇大計的。」芝蘭語氣堅定的說道:「義父,那女人現在雖然能隻手遮天。只要讓皇上見識了那女人的真面目,不再被佞臣所左右。」

    「咳,傻孩子。你當皇上不知那女人的面目嗎。可皇上雖為一國之君卻時時刻刻都在一個臣子的掌控之下。」錢謙益苦笑著說道。

    錢謙益說的當然都是事實,可芝蘭聽後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打算。只聽她激動的說道:「那我也不會離開京城的。如今女兒已經順利博得了那女人的信任。女兒願捨身學那紅線、聶隱。只要一有機會我就…」

    「你就再像上次那樣刺殺她是吧。」未等芝蘭說完錢謙益立刻打斷道:「你認為刺殺那女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就算是讓你大仇得報,她的那些爪牙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或許是報了大仇死而無憾。可那樣一來天下就會大亂。那些個武夫和商賈們就會趁機逼迫朝廷,甚至逼宮皇上。死了一個首相並不代表不會出現另一個首相。別忘了害死你父親的不止是那女人一個。她和她的爪牙心腹們都有份。」

    「可是義父你也說了就連皇上都動不了那女人啊。如若不用此法又如何能除賊!」芝蘭不禁提高了嗓門急道。原本以為錢謙益是想利用自己除去孫露。可誰知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勸自己放棄報仇。有些心急火燎的芝蘭說話也越來越激動起來。

    「誰說皇上不能對付那女人了。歷來挾天子以令諸侯者雖能逞一時之淫威,但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錢謙益突然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話倒並不是錢謙益的做作之詞,而是他一直以來就有的想法。錢謙益雖是隆武內閣的元老但他對孫露的執政的前途卻並不怎麼看好。因為上千年的歷史教訓告訴他權臣都是沒有好下場的。而孫露比起歷朝歷帶的權臣來又多了一項劣勢,那就是她的性別。在錢謙益看來孫露由於是女性的原因缺少對權利的慾望,對皇室也太過謙讓。而她的丈夫和夫家則太過弱勢,孔有錢財卻沒有相應龐大而有力的宗室。種種跡象表明孫露雖能掌控隆武一朝,卻不可能使楊氏家族成為「影子皇室」,更不可能登基稱帝。

    另一方面孫露的聲威以及她對軍隊的控制也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隆武朝的外敵——滿清。正因為孫露和她的義勇軍替南方小朝廷抵擋了北方的軍事威脅。因此當初隆武朝上下才會接受讓一個女子來執掌大權。可南北總有一天是要統一的。以目前明軍的實力作為兵部尚書的孫露是不可能放任軍隊同清軍一直對峙下去的。因為這樣做不但是在抽她自己的耳光,更會使她在軍隊中的聲望受損。那女人是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可一但沒了北方蠻族的威脅朝野上下還會接受孫露這個女首相繼續當政嗎?「狡兔死,走狗烹。」歷史上被秋後算帳的權臣數不勝數。光是萬曆朝的張居正便已是前車之鑒了。錢謙益又怎能不擔心自己的家族日後不會被拉清單呢。況且如今隆武帝同孫露的關係也開始變得日趨微妙起來。

    其實這不單單是錢謙益一人的想法。不少大臣心裡也有著同樣的想法和顧慮。這些人雖然心照不宣,也不像張、夏等人那般張揚,但他們心中的算盤打得比誰都響亮。卻見錢謙益向芝蘭開口道:「女兒啊,若想扳倒孫露這棵大樹,並將她的黨羽一網打盡這是需要有足夠的耐心、忍力和技巧的。如今老夫就有一妙計可以實施。就不知道女兒你願不願意捨身了。」

    「義父儘管開口,女兒赴湯蹈火再所不辭。」芝蘭口氣堅定的說道。

    「女兒啊,義父可不是要你去做紅線、聶隱之流。而是要你學那西施和貂禪。」錢謙益意味深長的說道。他的話音剛落,芝蘭便驚訝的說道:「義父您不是在開玩笑吧!學西施和貂禪?那孫露是一女子,又怎麼可能施那美人計。」

    「不錯,老夫用的就是美人計。但不是用在孫露身上,而是希望你能入宮為妃。」此時的錢謙益終於說出了自己醞釀已久的計劃。

    入宮為妃?芝蘭的心不禁咯登了一下,再也沒了剛才慷慨激昂的氣勢。入宮為妃就意味著自己嫁給皇帝。她清楚的知道當今皇帝已經四十多歲了,年紀足夠做她的父親。要嫁給一個比自己大近30歲的男人對一個17歲的少女來說簡直就是個災難。況且在她心中還有著另一份愛戀。芝蘭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但在面對錢謙益的計劃時她沉默了。而在另一邊像是看穿了芝蘭的心思般錢謙益立刻又換了一副嘴臉試探著問道:「女兒啊,你是放不下那楊公子吧?」

    芝蘭聽罷猛地一抬頭以複雜的目光看了看錢謙益,轉而又再次低下了頭,臉上也就此泛起了紅暈。看著芝蘭一副小女兒的猶豫模樣錢謙益的笑意更深了。只聽他語重心長的開導芝蘭道:「其實你對楊公子的心思老夫也是略有耳聞。不錯,那楊公子確實是個才貌雙全的謙謙君子。可惜他是孫露那女人的夫君。而那女人又是有名的妒婦,故楊公子至今未娶過偏房。咳,也真是難為了楊公子。」

    「哼,那女人根本配不上楊公子。」芝蘭羞澀的嘟囔了一句,那聲音雖輕得像蚊子但卻充滿著怨恨與嫉妒。

    「何止啊。若是那女人日後一但失勢整個楊家都會遭受滅頂之災。當然也包括楊公子。」錢謙益進一步湊上前道:「女兒啊,為父知道為父的要求過分了些。可是這是為了皇室的未來,大明的未來。如今能解救皇上和大明的人只有你了。只要你能博得皇上的寵信並為皇上誕下龍子。那我等就會乘機將你的子嗣推上太子之位。一但太子日後即位那你就是大明的太后。到時候想要報仇或是得到什麼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錯,錢謙益正是將寶押在了未來皇子的身上。他清楚的知道以目前的情勢若想從正面向首相挑戰無疑是以卵擊石。於是他便想到了這招暗渡陳倉的美人計。中國千年的宮廷歷史告訴錢謙益絕不能小看後宮的力量。歷史上多少政績斐然,軍功蓋世的勳臣將相都不是栽在了後宮的陰謀之中。況且他現在手中還有一殺手鑭可力保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

    錢謙益的話果然是起了作用芝蘭臉色更矛盾了。一想到楊紹清芝蘭那最後的一絲理智也被激烈的情感掃去了。而錢謙益更是趁熱打鐵地朝芝蘭一跪道:「芝蘭小姐,大明的興亡就看此舉了。還請芝蘭小姐以天下大義為重啊。」

    隨著錢謙益的一叩首芝蘭終於咬了咬嘴唇道:「義父,快快請起。芝蘭一切謹尊義父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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