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七章 第二十七節 蜀中攻略(四)
    滔滔的嘉陵江水湍急地流過巴山蜀地的層層山嶺,像一把利刃般將巍峨的高山一斬為兩面筆直陡峭的峭壁。然而就算面對大自然造就的如此天險人類依然能找到克服其的方法。就在這些猶如鏡面般平滑的峭壁上卻被開鑿出了一條狹窄的木製棧道。那棧道僅靠著打入峭壁中的木樁支撐其餘部分幾乎孤懸於嘉陵江之上。在棧道的盡頭是一座用幾條粗大的籐條以及木板組成的簡陋吊橋。在山風的吹拂下不時地劇烈晃動著。讓人很難相信這樣的棧道,這樣的吊橋竟然能讓人畜通行。然而就在此時此地卻有一隊人馬穿行於這天險蜀道之上。他們身著短衣頭纏布巾打著赤腳,乍一看同本地其他寨子的鄉人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則是人數。約莫有1000多人正在同時穿越這條棧道,而且還帶著百十匹馬匹。就算附近某些寨子裡的男女老幼一起出動都不可能有如此龐大的人數。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呢?

    「葉連長,此地離青木關還有多遠啊?」吊橋邊一個30多歲女子向一旁的一個年輕男子問道。

    「回粟團長,過了嘉陵江翻過兩座山再過一條河就到了。約莫還有兩天的路程。」那男子指著遠處的群山回答道。眼前的這個青年男子乃是彭水苗寨一個老土司的兒子名叫葉丹。自從明軍開駐彭水後便開始在本地徵召少數民族青年入伍。好奇於明軍火槍的葉丹便帶著幾個隨從一起入了伍。至於那女子便是桂西山地團的團長粟鐵花。此次她的任務就是帶領該團從小路翻越大婁山脈,饒到重慶城的北面配合大部隊的進攻計劃。蜀道難行當然需要葉丹這樣的嚮導指引迷津咯。

    「兩天?不行,時間緊迫,兩天的時間長了些。難道沒有更近一點的小路嗎?」粟鐵花聽罷擰起了眉頭問道。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這次行動的關鍵就在於出其不意。能趕在大部隊開始總攻重慶城前佔領青木關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

    「這近路是有,可是就是難走得很。」葉丹想了一下回答道。葉丹的話音剛落卻聽粟鐵花朗聲一笑自信的說道:「葉連長放心,只要是能讓一個人落腳的道路我就能讓整個部隊都通過。沒什麼天險能阻擋得了我們戰士的步伐。」

    於是在粟鐵花堅持下明軍在渡過嘉陵江後迅速轉入了茂密的叢林之中。按照葉丹的領路部隊穿越了原始森林終於在一天兩夜之後來到了重慶城以北的青木關外。在悄悄勘察完地形後,粟鐵花派了兩個連攜帶繩索等工具在選好的爬城地點,等候在城壕外。另命一個營掩護爬城的弓弩手和火槍手都站立在臨近城壕的房坡或山坡上,只等一聲令下,弓、弩、火槍便對準城頭齊射。而她自己則立馬於青木關東南角的一處樹林中,注目城頭,觀察著守城的敵軍的動靜。

    暮色下的青木關顯得寧靜異常。不大的官寨裡頭只有一條長街。雖是如此可方圓百里的老百姓還是會經常到此地趕集。不少馬幫也會再此落腳休息一番。不過由於明軍突然進犯重慶,青木關的戒備也開始森嚴起來。眼看著太陽還未落山守城的大西軍便早早的關上了城門。可就在此時從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鈴鐺聲。城頭上的兵勇一看卻是一隊馬幫到了城門底下。於是其中一個把總便扯著嗓子嚷嚷道:「樓下來的是什麼人?要到哪兒去啊?」

    不過讓大西軍失望的是對方回的卻是一堆嘰裡咕嚕的土話。大西軍雖然進駐四川多年但不少將士還是陝西河南人氏。對於四川的方言本就不熟悉更不用是當地少數民族的語言了。況且在他們眼中這些土人散發連斂足幾乎沒什麼區別。覺得有些犯難的把總啐了一口叫罵道:「媽的,又遇上了一幫蠻子。有沒有會說漢話的啊?」

    那把總話音剛落馬幫中就站出了一個面容較為乾淨的男子。只聽那男子操著生硬的漢語回答道:「小人葉丹,是這馬幫的掌櫃。天色已晚,這前不著店,後不著院的,想請軍爺通融一下放小人的馬幫入城歇腳。」

    「馬幫?從哪兒來的啊?」

    「從龍潭壩來,去潼南趕集。」

    「嗯,都販些什麼東西啊?」

    「回軍爺,小買賣,就是些花布、茶葉之類的東西。」葉丹點頭哈腰道。

    「有沒有販鹽啊?」

    「沒有,沒有。小人怎麼敢販鹽啊。」葉丹連忙唯唯諾諾的應付著。並取出幾兩碎銀朝城頭晃了晃道:「幾位軍爺辛苦了。小人準備了些茶水錢請笑納。」

    那把總一見銀子立刻換了副嘴臉,心裡暗想這個蠻子夠識相的。當下示意手下開啟城門放下吊橋。卻見一個兵勇湊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老大,我看還是讓他們在外面過夜吧。南邊這幾天不消停,聽說連重慶城都被圍了。咱們還是小心點吧。」

    「怕什麼,不就是幾個苗子嗎。」那把總不耐煩的一揮手道:「開城!」

    「開城!」隨著城樓上一聲令下,城門被打開了巨大的吊橋也被緩緩的放了下來。葉丹連忙示意身後的馬隊趕忙進城。然而就在馬隊行進到一半時四周忽然響起了一陣詭異的口忽哨聲。還未等城頭的兵勇反應過來。葉丹就率先從貨車上抽出苗刀,掄起一刀就砍斷了吊橋的繩索,用苗語大聲喝道:「衝啊!」

    而在另一邊接到信號的粟鐵花將馬鐙一磕,拔出寶劍一揮,大聲下令:「進城!」說罷她便率領著親兵們隨葉丹等人一起奔過了吊橋,衝進甕城。眼看著團長已然衝進城池,在一旁的早已守侯著的戰士在火槍和弓弩的掩護下紛紛拋出繩索叼著緬刀爬上城頭。一瞬間整個青木關城頭上火光四起。城頭上的大西軍這才反應過來想要再次拉起吊橋。可惜此時吊橋的兩條鎖鏈均已被砍斷。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明軍魚貫而如。

    與此同時當青木關陷落的消息傳到重慶城下後,沉寂已久的明軍終於發起了最後的總攻。這日刀光劍影下的重慶城,喊殺連天,數十股黑色的濃煙在城內城外此起彼伏的冒起。奔騰而起的烈焰更是將方圓數十里的高空照得泛紅。時值正午,本該是艷陽高照的天空,卻在黑煙的遮蔽下顯得昏暗無光。重慶原本高大厚實的城牆被呼嘯而過的炮彈炸出了數個巨大的缺口。面對明軍長槍短炮的進攻大西的將士們依然憑著鐵一般的意志拚死頑抗著。然而他們的血肉之軀卻沒能阻擋從缺口處如潮水般湧入的敵人。戰鬥很快就從城頭蔓延進到城內。

    硝煙下李定國望著被鮮血染紅的一片殘垣斷瓦一股悲憤之情油然升起。城外十來個望樓已在一個時辰前盡毀於明軍猛烈的炮火之下。四萬守軍在明軍火炮轟開城門後便開始潰散了。如今雖然仍有部分的大西兵勇憑藉著城中的建築物同明軍展開可了殘酷而又血腥的白刃巷戰。但李定國知道敗局已定明軍佔領這座城市只是時間問題。可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從二年多前就開始修築重慶城了。並且每日都要嚴格訓練手下將士。李定國自負這樣固若金湯的要塞、這樣紀律嚴明的軍隊放眼整個中原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明軍僅用了三個時辰就擊碎了李定國兩年來的經營。許多弟兄連對方的面都沒照見就被打成了篩子。更不用說那幾乎沒有停止過的炮擊了。如果能給他們機會接近那些明軍的話,幾個明軍士兵都不一定是一個大西兵勇的對手。

    仰仗器械之利,無能小人之輩!李定國很想這麼罵他的對手。但他清楚如果換做他是明軍的統帥的話也會這麼做。如今的明軍確實很強大他們有佔據著富庶的中原,擁有著犀利的火器和強大的軍隊。俗話說的好良禽擇木而棲。回絕對方主帥的勸降,與這樣的軍隊硬碰硬在許多人眼中都是傻子的選擇。可他李定國就是這麼一個不識時務的傻子。他手中的劍依然鋒利,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他的步伐依然穩健。只要他李定國還能站在這沙場上他就決不會放棄戰鬥。四周明軍的喊殺聲與炮火的呼嘯聲此起彼伏。眼看著大西軍且戰且退的開始退守起內城。李定國猛然長歎一聲道:「時也,命也,游沛龍我李定國死後必化作厲鬼,索爾之魂!」

    「將軍,萬萬不可氣餒啊!」

    「是啊,弟兄們願與將軍共存亡!」

    「是啊,咱們弟兄無論生死都不會離開將軍的!」

    李定國身後的親兵家將們立刻向他勸解起來。他回頭看了看殘存下來的家將。當年由他一手帶起的五千家將如今只剩下了眼前不到八百的人馬。眼看著昔日的戰友一個個的倒下,全軍覆沒的厄運迫在眉睫。但這些親兵卻始終圍在李定國的身邊保護著他同他一起浴血奮戰。沒有人逃跑也沒有人退卻。他們同李定國一樣擁有著視死如歸的堅定眼神。李定國粘滿血污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他為能有這麼一群好兄弟而感到自豪。

    「眾位弟兄,如今形勢已無回天之力,定國執意與官軍血戰到底以報義父再造之恩。眾位隨定國轉戰多年情同手足。今日承蒙眾位弟兄不棄肯同定國共赴黃泉。定國感激不盡,原來生有緣同能與大伙再做兄弟!」李定國說罷當場向眾人一跪恭敬的磕了三頭。

    「我等願與將軍同生共死!」眾位將士二話不說,刷的一片跟著跪了下來齊聲喝道。就在此時從西邊的廢墟中跑來了兩個身負重傷的兵勇。只見其中一個兵勇上氣不接下氣的向李定國跑來報告道:「將軍,將軍,找到劉將軍他們了。」

    「什麼!你說找到劉將軍了?他們現在在哪兒。」李定國一把抓住那兵勇的肩膀激動的問道。從戰鬥一開始西門便遭受了明軍火炮和火箭的突然襲擊。整座西樓幾乎化作了火海,而李定國也就此失去了劉文秀的消息。如今一聽劉文秀仍在人世他又怎能不興奮。

    「回將軍,就前面的城隍廟裡。」那兵勇指著遠處一干被煙熏得黝黑的旗桿說道。

    「好,太好了。你馬上帶我去。」李定國趕緊拉起了那兵勇直奔那廟宇而去。此時的城皇廟的西北角已經為炮火所毀滅。在倒塌的房屋旁零散的倚靠著幾個受傷的兵勇。那幾人一見李定國等人到來立刻起身相迎道:「李將軍,你終於來了。我家將軍…」

    那部將才說到一半便開始泣不成聲起來。意識到情況不妙的李定國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衝進了殘破的廟堂。卻見劉文秀正躺在神像前臉色蒼白身上粘滿了血污。一旁的幾個部將則神色沮喪地簇擁在他的身旁。李定國見狀立刻三步並做兩步的衝上前道:「二哥!你怎麼了?」

    「是定國啊。」劉文秀勉強睜開眼道:「看來哥哥我這次是走到頭了。」

    「二哥,你瞎說啥呢。我這就叫幾個貼身部將護送二哥出城。現在北門還未被攻陷,過了嘉陵江明軍就追不上了。這裡有我頂著呢。」李定國說罷回頭向身後的靳統武命令道:「統武快去找副擔架來。準備護送二將軍出城。」

    「是。」

    「算了,定國。我都成這樣了。」劉文秀掀開了自己的衣角苦笑道。只見他右側的肋骨上明顯的嵌著一塊巴掌般大小的彈片。雖然部將們想了許多止血的法子,可鮮血還是不斷的從傷口中滲出。李定國甚至還能看見那森白的肋骨以及猩紅的內臟。卻聽劉文秀喘著粗氣艱難的開口道:「快,快,定國,快突圍出去。」

    「不,二哥,我不走。我會同弟兄們共存亡。決不會拋下二哥你的。」李定國拉著劉文秀的手堅定的說道。可誰知劉文秀卻一把推開了他厲聲說道:「糊塗!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回去告訴義父,事已至此,咱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二哥!」

    「難道你要哥哥我死也不消停嗎!」劉文秀瞪著眼睛大喝道。冷不防喉嚨一甜,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來。眾部將見狀連忙上去扶住了他。李定國看著劉文秀奄奄一息的模樣,一雙虎目不禁模糊了起來。過了半晌卻見他一跺腳終於下定決心命令道:「統武,叫弟兄們集合起來。咱這就突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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