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你。這些年過得怎樣?我聽說你入了天主教一直同德裡古斯神父一起在戰地上求死扶傷。這戰場之上可是太危險了。我多次調你回京,你這丫頭怎麼總是『抗命』啊?」大帳中孫露興奮的拉著李鳳兒的手詢問道。李鳳兒是孫露到達明朝後所遇到的第一個朋友,是真正的患難之交,金蘭姐妹。然而自從廣東一別兩人竟也有四年為見面了。四年中發生了許多事,唯一不變的是當年那份純真的友情。
「鳳兒怎不知孫姐兒的心思。可這些年隨著部隊轉戰於南北每天看著那些受傷的將士和百姓被抬到醫院。在夜深人靜時聽著傷員呻吟聲。鳳兒便想這兒需要鳳兒。」李鳳兒用她那纖細的手指撫了撫青絲解釋道。
看著李鳳兒堅定而又充滿知性的臉龐孫露不禁在心中感歎自己的好友確實變了。多年的戰地救護生涯使她由一個普通的村婦變成了一個意志堅定的護士。現在的李鳳兒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會毫不猶豫的為此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孫露為李鳳兒的這種變化感到高興同時又感到異常的歉意。只見她握著李鳳兒的手關心道:「鳳兒,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你也要小心啊。畢竟這戰場之上充滿著危險。如果你有了什麼意外我可怎麼向虎子交代啊。」
一提到李虎李鳳兒的臉上泛起了幸福的光芒。或許那個名字才是她心中真正的精神支柱。雖然她到現在都還不清楚自己的心上人此刻究竟身處何方。卻見她羞澀地低下了頭口中喃喃道:「鳳兒明白。鳳兒一定會注意的。」
看著李鳳兒的模樣想起如今還在太行山上與清軍周旋的李虎孫露覺得自己確實欠他們兩個太多太多東西了。他們兩人也犧牲得太多了。想到這兒孫露不禁黯然的開口道:「鳳兒,你和虎子的事我……」
還未等孫露說完李鳳兒忽然抬頭阻止了她。李鳳兒的眼睛彷彿能洞察世事般清澈而又透亮。只聽她幽幽的回答道:「鳳兒知道孫姐兒同虎子有大事要做。鳳兒只是一個弱小女子。虎子沒有長輩雙親鳳兒不能盡孝道。也只好每日在此照顧兵患幫大夥兒做些事算是心滿意足了。更不想拖累了虎子。只盼著虎子早打勝仗早還朝。孫姐兒能讓這天下早日太平百姓們早日過上安穩日子。」
「咳,鳳兒啊。」孫露感歎了一聲道:「你有什麼困難盡可對我說。我一定盡力為你做到。」
「其實鳳兒也沒什麼好求的。」說到這兒李鳳兒停頓了一下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向孫露說道:「不過,鳳兒還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我們可是磕過頭,燒過香的金蘭姐妹啊。你不必在意我現在的身份。」孫露笑道。
卻見李鳳兒咬了咬嘴唇歎了口氣說道:「鳳兒知道孫姐兒做的是國家大事。可是鳳兒也懇請孫姐兒得饒人處,且饒人。鳳兒知道這不請之請是婦道之言。但還是希望孫姐兒能少些殺戮的好。鳳兒現在能做的也就是每日替孫姐兒向主禱告,願主饒恕我們的過錯。」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咯。我饒人,誰來饒我。孫露聽罷在心中不由苦笑道。卻聽孫露坦然的笑道:「身為大明的首相,我盡我該盡的職責。至於上帝饒不饒恕我,那是上帝考慮的事。」
「願主保佑。」李鳳兒聽孫露這麼一說不由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她知道以她的幾句話並不能改變孫露的某些決斷。或許在孫露的心中本就沒有神佛的存在。李鳳兒只是不想看見自己的姐妹再多添殺戮罷了。就像當年得知孫露在同楊紹清的大婚之日發動神策門事變後她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李鳳兒絕沒懷疑過孫露的所作所為。她只是連續數日都虔誠的跪倒在十字架前為所有人懺悔著。
「鳳兒啊,有些事情不是想停就能停得了的。不過我會盡量掌握分寸的。」孫露沉吟了一下安慰道。看著李鳳兒虔誠的樣子孫露也覺得剛才自己的那句話刺激了些。畢竟她那也是為自己好。於是孫露連忙將話題一轉打趣道:「瞧瞧,都是我這張嘴若的禍。我是天生的勞碌命也就算了。可別害得鳳兒妹妹也跟著我愁眉苦臉起來。該死,該死啊。」
「真是的,都是堂堂的首相了。還這麼不正經。」李鳳兒見狀莞爾一笑道。不過她仔細看了看孫露的面容疑惑的道:「孫姐兒,你這臉色可真怪啊。莫不是這些日子政事忙得吧。可我瞧你這臉色白裡透著黃,黃裡卻又透著股紅暈。你這段時間身體可有何不適啊。胃口怎樣?可有乾嘔的情況發生?」
被李鳳兒這麼一問孫露的臉竟也有些燥紅了。這次輪到她低下了頭道:「這也給你看出來了啊。」
「那麼是真的咯,」已經猜著一二李鳳兒眼中立刻閃起了光芒。她幸喜的拉起了孫露的手問道:「大夫看了嗎?幾個月了?」
面對自己小姐妹的提問孫露抿了抿嘴唇點點頭輕聲道:「看了。說是快三個月了。」
「那太好了。楊公子知道了嗎?你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吧。」李鳳兒激動的問道。此刻同人分享著初為人母喜悅孫露一臉幸福著回道:「還沒呢。」
「走咱這就找楊公子去。他若是知道自己快做爹了還不高興死。」李鳳兒說著便拉著孫露要出帳門找楊紹清去。然而就在此時帳門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孫露和李鳳兒不禁面面相窺了一下便疑惑著走出去想瞧個究竟。卻見孫露的警衛團長王芸花正死拽著一個女孩兒不放。孫露不由眉頭一皺問道:「怎麼了王團長?」
這時一旁更多的警衛員聽到吵鬧聲都湧了過來。王芸花這才放了那女孩,向孫露敬了個禮道:「回首相大人,剛才屬下看這丫頭在大帳外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探聽些什麼。屬下一叫她。她卻轉身就跑。屬下這才一把楸住了這丫頭。還請首相大人做個定奪。」
「哦?」孫露聽王芸花這麼一說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女孩。女孩偷偷抬頭看了孫露一眼很快又心虛著把頭低下去了。雖然女孩現在的樣子滿是恐懼與不安。但孫露依然從她剛才抬頭的那一瞬間從她那雙大大眼睛中看到了一絲仇恨。仇恨?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正當孫露納悶著想要進一步詢問時,卻聽身旁的李鳳兒打圓場道:「孫姐兒,我看這是誤會了。這孩子叫芝蘭是我助手。也是戰地醫院的護士。大概是送茶水來的吧。」
聽李鳳兒這麼一說眾人才發現芝蘭的手上還端著一壺茶。周圍駐紮朱仙鎮的戰士也紛紛證明起芝蘭是營地裡的人。可王芸花不吃這一套,只聽她冷笑道:「營地裡的人。那我怎麼一叫她,她轉身就跑呢。該不會本來就心虛吧。」
誰知芝蘭卻突然不服氣的回敬道:「誰叫你凶得像母大蟲。奴家被你這麼一嚇唬當然不知所措了。」
芝蘭的話語一出在場的眾人都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原來王芸花雖然長得嬌小可愛又是王興大將軍的胞妹。可卻也是出了名的潑辣女。不少年輕軍官大多都覺得無福消受著這朵帶刺的玫瑰。王芸花也樂得逍遙自在。如今當眾被一個小丫頭數落為母大蟲,她當下便有了殺人的衝動。可偏偏連孫露都忍不住在一旁偷笑。王芸花也只好狠狠的瞪了芝蘭一眼在心中發誓一有機會一定要讓這丫頭好看。
就在眾人被這小插曲惹得會心一笑時陳子龍卻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神色凝重的跑了過來。只見他緊鎖著眉頭向孫露報告道:「首相大人,不好了。剛才從開封傳來消息說那裡的河堤又決口了。」
「什麼!」孫露一聽不由大驚道:「那裡現在由誰負責?」
「回首相大人是工部派來的楊紹清大人。聽說那裡現在情況很危險。」陳子龍身後的一個官員連忙接口道。意識到事態嚴重的孫露當下便再也沒了心思管芝蘭的事。她連忙招集了眾位官員火速向出事地點趕去。一路上孫露既怕河堤再次決口釀成大禍,又怕楊紹清就此遭遇不測。當心中七上八下的孫露帶人趕到堤壩時那裡早就圍滿了人。一隊隊戰士正將大包大包的沙包和草袋投入河中。從人們焦急的神情中孫露能深刻的感受到事態的嚴重。眼看著如此眾多的大員同時來到了河堤上一個負責的河工連忙湊了上來向孫露等人報告道:「大…大人你們怎麼來了。這裡…裡很危險。大人們還是先回營地去吧。」
「你是這裡管事的?現在情況怎樣了?還有楊大人呢?」孫露並沒理會那人的建議而是直接問道。
「回大人話。小的…小的是這裡的河工。前頭的一段河…河堤突然被黃水沖跨了。楊大人正親自帶…帶人下水堵口子呢。」那河工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你是說楊大人親自帶人下水了?」孫露的心猛的一抽道。放眼望去這黃水如此的湍急此時下水豈不是很危險!果然還未等孫露問完話從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慌亂的叫喊聲。幾個渾身是泥的人從河堤一路狂奔而來叫嚷道:「快來人幫忙啊。前面又塌了!」
這消息像是晴空霹靂般讓孫露的心猛地一抽。此時的她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了。沒命似的朝著人群圍得最多的地方跑去。穿過層層的人牆孫露終於看見了楊紹清的身影。只見他和幾個隊員腰間栓著根麻繩在湍急的河流中將一個個裝有石塊的竹籠固定在原木樁子上。並接過從船上投下的沙袋,從水下往水上堆。河岸上數十名民夫則死死的扯著繩子。看著楊紹清等人彷彿隨時都會被這河水吞沒一般的模樣孫露的心一直懸到了嗓子眼上。
然而就在眾人將沙袋漸漸壘起眼看著缺口就要被堵上的同時。意外發生了。忽然間一個浪頭打了過來其中一個人一不小心滑下了水。湍急的洪水立刻就將包括楊紹清在內的其他幾人也連帶著拖了下去。當看著洪水沒過楊紹清頭頂的那一瞬間孫露不禁摀住了嘴巴。整個人頓時就這麼楞在了那裡腦子裡一片的空白。聽不見周圍人大聲的叫喊,也看不見周圍人爭相的奔走。
與此同時堤岸上立刻便有幾個青壯的小伙子跳下河去。只見他們一邊扶著繩索一邊努力的拉起滑落水中的同伴一一拉起。人們不禁摒住了呼吸,一個,二個,三個。當最後一個隊員被拉上岸時一瞬間河堤上爆發起了一陣響雷般的歡呼聲。人們爭相著衝到了河灘將勇士們扶了上來。
剛剛被拉上岸的楊紹清喘著粗氣抹了一把臉一頭栽倒在了泥地上。此刻的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快散架了嘴裡滿是泥沙。剛才那一刻楊紹清還真以為自己再也上不了岸了呢。可是在水中掙扎時腦中竟然全是孫露的身影。就像現在白晃晃的太陽刺得他眼睛生疼腦子裡還是殘存著剛才的幻覺一般。幻覺?不,不是幻覺。不經意間楊紹清的目光掃到了岸上的孫露。他掙扎著爬了起來一步步的朝岸上走去。眼見著越來越近的孫露楊紹清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而孫露此刻的臉色卻依然蒼白,紅著眼圈,緊咬著嘴唇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搞不清楚情況的楊紹清不由訕訕的說道:「你,你怎麼了啊?」
「啪」的一聲孫露突然給了楊紹清一記狠狠的耳光。緊接著歇斯底里的叫道:「你個白癡!你要是出事了讓我和孩子怎麼辦!」
說罷孫露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河堤。只留下驚訝不已的眾人以及摸不著頭腦的楊紹清傻傻的站在那裡。「我和孩子?我和孩子?難道說?」過了半晌才回過神的楊紹清猛然驚醒道:「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