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六章 第十五節 結社
    隆武元年的歲末,一場寒潮過後帝都南京迎來了第一場薄雪。與北方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不同。南方的雪總是若隱若現猶如春天飛舞的柳絮一般飛落在地上就融化了。長街的青石板上濕漉漉的彷彿只是下了一場雨一般。只有街道兩旁零星樹叉上的積雪才能讓人想起這裡曾經下過一場雪。不過對於袁世澤來說就是幾片小雪花都能讓他心情愉悅。來自廣東的他自小只是在書中和詩歌中知道「燕山雪花大如席」。卻從沒見過這種奇特的自然現象。而他第一次看到雪花那還是在駐守揚州城的時候。那一日揚州城的雪下得也不小。南方的雪當然沒有詩中所描寫的那麼豪邁。卻也讓這些嶺南來的將士們著實興奮了好一段日子。想到這兒袁世澤的嘴角在不經意間掛起了一絲微笑。

    揚州對袁世澤和他的那些戰友來說是個太特殊的地方。特別是那一夜在殘破的揚州城頭上第一次拔刀迎敵的經歷將是他永生難忘的記憶。毫無疑問袁世澤是幸運的。因為同樣是在那一夜他的幾個同窗加戰友則永遠的躺在了冰冷的城頭上。揚州之戰出身教導旅的袁世澤以格殺三名清兵的戰功被榮升一級。加之炮兵仕官的軍銜本來就要比普通步兵仕官高。因此剛過二十歲生日的袁世澤便帶上了那夢寐以求的銀色肩章成為了一個炮兵少尉。唯一讓他感到有些黯然的就是經過這次陞遷他被調離了七師的教導旅。按照師部的命令他將去兵部的參謀府報到。參謀府?難道要去做文職?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命令就是命令。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因此袁世澤在接到命令的第二天便收拾行裝同自己的戰友告別後登上了開往京師的軍艦。沒想到剛下船便遇到了這場難得的雪。

    此時晌午的太陽早已升得老高了,五彩斑斕的各色旗幟飄揚在長街兩旁鱗次櫛比、雕樑畫棟的商舖樓宇間顯得生氣活現。到處是小販的吆喝聲,大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出生於廣州駐守過揚州的袁世澤不是沒見過大世面。不過走在長街上的他依然為京師的繁華所折服。他發現這裡的茶館酒肆裡滿是頭帶方巾的儒生。他們有的高談闊論,有的吟詩作對,有的則在大庭廣眾之下掙得面紅耳赤。袁世澤這才想起不久之後朝廷的會試就要開始了。而各地議會期盼已久的國會也將召開。由於時間安排的緊湊。無論是國會的議員還是趕考的學子都不得不留在京師過年了。於是整個京師總給人以難以言語的浮躁感覺。來自各地的才子們想盡一切辦法展示著自己的才華。吸引著金陵的美女們,更是為了吸引上位者的目光。

    不過這個年輕的少尉或許並沒注意到比起那些身著華麗舞文弄墨的才子們。邁著穩健的步伐穿梭於人群之中的他更能引來諸多美女的目光。墨綠色的軍裝配著銀色的肩章,黝黑的臉龐以及魁梧的背影都給人以朝陽般的感覺。正當袁世澤快步穿過大街時,卻聽一酒樓上有人擊劍長歌道:「想那日束髮從軍,想那日霜角轅門,想那日挾劍驚風,想那日橫槊凌雲。帳前旗,腰後印,桃花馬,衣柳葉,驚穿胡陣。」

    那聲音雖然聽上去比較稚嫩,卻有著一股子難得的豪邁勁。袁世澤抬頭尋聲望去。只見一白衣少年正倚在酒樓的欄杆上同一群學子放聲高歌。大概是唱得比較激動吧。那白衣少年不由的拔出了配劍以敲擊劍鞘伴奏起來。在袁世澤抬頭的同時,白衣少年也注意到了底下身著義勇軍制服的袁世澤。那少年朝袁世澤幌了幌酒瓶子豪爽的大聲喊道:「樓下這位兄台,相請不如偶遇。上來一起喝一杯吧。」

    大概是被那少年的豪爽給感染了。袁世澤不由一笑,大聲回道:「謝謝這位兄台。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便登上了酒樓。只見剛才那白衣少年主動相迎向袁世澤介紹道:「在下松江夏完淳,這些是我的一干同窗。這次一同進京趕考。」

    「義勇軍少尉袁世澤。」袁世澤敬了個軍禮回道。他這才驚訝的發現眼前這個少年面容白淨雖然稚氣未脫卻有著南方人少有的魁梧身材。袁世澤站在那裡和他一比竟然矮了大半頭。其他幾個少年見袁世澤身著軍裝又行軍禮均好奇不已。他們中有些人見過義勇軍,有些則只是聽說過傳聞罷了。不過來自松江的夏完淳卻沒他們那麼好奇,畢竟義勇軍在松江府的上海縣駐紮有大量的駐軍。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剛才只是好奇自己擊劍放歌竟也有人駐足傾聽還是一個身著軍服的年輕人。不由一時心血來潮請他上來對飲。沒想到對方倒也是爽快,二話不說就上來了。當下對袁世澤更是頓生好感。

    不一會兒機靈的小二就拿來的椅子和碗筷。眾人也不客氣自顧自的坐下後便互相斟起酒來。袁世澤雖然身為義勇軍的軍官但只要不涉及軍事機密同別人喝酒也不算違反紀律。況且他現在還沒公務在身。年輕人本來就有不少的共同語言。幾杯黃湯下肚後立刻就熟得像親兄弟似的。天南地北的胡侃起來。從這些人口中袁世澤得知那夏完淳乃是江南名士夏允彝之子,師承目前的禮部侍郎陳子龍。今年其實才15歲的夏完淳卻已是名滿江南的才子。這次更是順利的通過鄉試得以赴京趕考。出身名門又有才氣怪不得氣質不凡。不過袁世澤對夏完淳等人的印象卻很不錯。在他們身上比起其他學子多了幾分難得的豪爽讓他看到了自己和同窗們當初的身影。或許就是因為有這種熟悉的感覺袁世澤才會欣然接受夏完淳的邀請。

    起初眾人也只是好奇袁世澤義勇軍軍官的身份。可當眾人聽說其參加過揚州保衛戰後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了一種羨慕的神情。夏完淳等人或許對自己的學識很是自負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但在面對一個曾經同靼子戰鬥過的年輕軍官時他們油然升起了一股敬意。只見夏完淳舉杯敬道:「袁兄,如此年輕便能投筆從戎,揭竿報國讓完淳好生佩服。我等也時常討論局勢,立志報效國家。但和袁兄比起來正是愧煞眾人。來!這杯敬袁兄!」

    被夏完淳這麼一說袁世澤不由想到了在揚州城下戰死的戰友和同窗。同他們比起來自己又算得了什麼。想到這兒袁世澤舉杯朝著北方敬道:「不,這杯該敬的是那些為大明戰死的將士。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說罷便將水酒一飲而盡。

    「說的好!就敬真正的英雄!」夏完淳點了點頭表情嚴肅的也朝著北方一拜。其他幾人也更著向北方敬酒。不過他們在喝完酒後猛的就將酒碗當場摔碎。「乒乒乓乓」的聲音引得一旁的客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對此酒樓的老闆倒已經是見怪不怪了。至少這幫小子沒拔劍械鬥還算安分。況且還有一個軍爺在他那敢說什麼呢。

    此刻有些激動的夏完淳可不管別人以什麼樣的眼光看他們。拉著袁世澤坐下後便繼續喝起酒來。一旁的一個書生見袁世澤談吐不凡知他也是讀過書的。但眼前袁世澤已然從軍,錯過了參加科舉的機會不由惋惜的問道:「袁兄談吐不凡,不知師承何處?」

    「在下曾經就讀於廣州的雲山學院。崇禎十六年,加入義勇軍,後就讀與新安軍校。弘光元年隨部隊北上勤王。」袁世澤簡要的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經歷。可是他的這一簡歷卻引來了眾人更加驚訝的表情。那個雲山學院據說是首相大人親自開設的。因此在許多人眼中雲山學院的學子就是名副其實的「首相門生」。袁世澤既然有了這樣的背景又為何要去從軍呢。對於這一點夏完淳也很感興趣。如果袁世澤是雲山學院出身那就是名副其實的粵黨咯。關於粵黨老師和父親都曾經向自己提起過。而他們背後的那個女首相更是讓人覺得捉摸不透。於是夏完淳好奇的問道:「袁兄,雲山學院的學子中象袁兄這樣投筆從戎很多嗎?」

    「不少吧。我們的那個社團幾乎都參軍了。那時侯還真熱鬧啊。」想起當年報名時踴躍的情景袁世澤不由一陣感歎。如今社團的中的成員除了自己還剩下幾個了呢。曾幾何時自己也同夏完淳等人一樣對戰爭有著浪漫的幻想。但戰場上的的殘酷就撕裂了浪漫的假象。現在的袁世澤依然擁有著當初的血氣卻少了不必要的幻想。

    「社團?你們也有社團嗎?我等幾個同窗結了個西南得朋會。完淳是我們的社長。不知袁兄是哪個社的?」另一個書生好奇的問道。哪表情就差沒問你們粵黨也有社團嗎?不是首相大人說什麼,你們就說什麼嗎。

    「西南得朋會?」袁世澤回頭向夏完淳疑惑的問道。

    「是啊,我等效仿復社自己也組織了一個詩社。一來研究古詩,二來是響應復社復興古學、務為有用的號召。」夏完淳略帶自豪的說道。他本人就便愛屈原的《離騷》,更崇敬屈原的「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精神。

    原來是詩社啊。怪不得這名字也取得這麼雅致。相比較廣州的那些社團取名就明顯直白得多。而且他們當年聚會時評論時政更多一些。也沒什麼興趣在酒館喝酒。袁世澤想了一下回答道:「愛國社。」

    「愛國社?」眾人異口同聲的叫道。好直白的名字哦。果然南蠻子就是南蠻子。搞個社團取個名字一點詩意都沒。不過這還真符合雲山學院的風格。明末的江南儒林社團盛行。即使是最有名的復社也是有許多小社團組成的。江南的士子亦是以此為豪。眼見有人東施效顰眾人不禁莞爾一笑。

    「是的,愛國社。在嶺南還有許多這樣的社團。以復戰國時尚武任俠之風為己任。其中的鐵血社訂立了『士之十二戒』。」袁世澤毫不介意的回答道。他知道嶺南也有社團,他們也復興古學。但那種社團不同於江南的社團。他們信奉的是「見義不為,謂之無勇;戰陣無勇,謂之不孝。」他們所要恢復的是那種已然逝去了的「尚武之風」。

    「士之十二戒?」夏完淳隱約間亦感覺到了他們的不同。其他人也覺得新鮮,均躍躍欲試的看著袁世澤等待著他的進一步解釋。

    只見袁世澤一臉正色道:「士之十二戒:

    一、常以國家名譽為重,有損於國家名譽者,以生死爭之;

    二、國際交涉,有損於國家權利者,以生死爭之;

    三、苟殺其身而有益於國家者,必趨死無吝無畏;

    四、己身之名譽,或為他人所侵損輕蔑,則刻不能忍。不可為短見之自裁,不可為懷忿之報復,務死於國事,以恢復士之榮譽;

    五、有罪不逃刑;

    六、居其職,必忠其職,常犧牲其身乃至犧牲其一切以殉職;

    七、受人之恩者,以死報之;

    八、朋友有急難相托者,常犧牲其身命及一切以救之;

    九、他人之急難,雖或無與於我,無求於我,然其為大義所在,大局所關者,則亦總身自任之,而事成不居其功;

    十、與人共事,而一死可以保密,助其事之成立者,必趣無吝無畏;

    十一、戰敗,寧死不為俘;

    十二、所處之地位,若進退維谷,不能兩全者,則擇其尤合於義者為之,然事過之後必以身殉,以明其不得已。」

    袁世澤口中的「士之十二戒」就像鼓槌般擊打著眾人的心。出身於吳門煙雨的夏完淳竟也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只覺得渾身氣血為之憤漲。從袁世澤那黝黑而又凝重的臉旁上眾人彷彿感受到那來自遙遠年代的劍之魂。曾幾何時他們腳下的這片吳越之地對劍和血有著近乎瘋狂的崇拜。過了半晌夏完淳不禁擊掌大聲讚道:「好,好個十二戒。無求生以害,有殺身成仁。香江評論上的那好像也是這鐵血社撰寫的吧。」

    「是的,是以戰國秦漢武時士俠客的事跡為例來宣揚我華夏一族的尚武之風。」袁世澤點頭道。

    「那這十二戒該不會就是首相大人訂立的吧?」忽然有人插嘴問道。這麼一些帶有強烈尚武色彩的言論使人不經意間就會聯想到那個軍旅出身的首相大人。

    誰知袁世澤卻略帶驕傲的回答道:「不是的。首相大人從不說空話。她一向都是以實際行動來印證她的鐵血信仰。」

    呵呵,今天這節柳丁YY了梁啟超的「武士信仰」。先寒一個。不過,偶刪去了其中幾條。個人覺得那幾條太恐怖了。下面是梁啟超在《中國之武士道》一書序言中歸納了戰國至秦漢時期我國的《武士信仰》。參考一下吧。

    一曰常以國家名譽為重,有損於國家名譽者,刻不能忍,如先谷、東書、卻至、雍門子狄之徒是也。

    一曰國際交涉,有損於國家權利者,以生死爭之,不畏強禦,如曹沫、藺相如、毛遂之徒是也。

    一曰苟殺其身而有益於國家者,必趨死無吝無畏,如鄭叔詹、安陵、寵高、侯嬴、樊於期之徒是也。

    一曰己身之名譽,或為他人所侵損輕蔑,則刻不能忍。然不肯為短見之自裁,不肯為懷忿之報復,務死於國事,以恢復武士道之譽,如狼潭、卞磌子、華周杞梁之徒是也。

    一曰對於所尊長,常忠實服從。雖然,苟其舉動有損與國家大計或名譽者,雖出自所尊長,亦舉抗責之,不肯假借,事定之後,亦不肯自寬犯上之罪,而常以身殉之,如鬻睺、先軫、魏絳之徒是也。

    一曰有罪不逃刑。如慶鄭、鷹然之徒是也。

    一曰居其職也,必忠其職,常犧牲其身乃至犧牲其一切所愛以殉職。如齊太史兄弟,及李舋、申鳴、孟勝之徒是也。

    一曰受人之恩者,以死報之。如北郭騷、豫讓、聶政、荊軻之徒是也。

    一曰朋友有急難相托者,常犧牲其身命及一切以救之,如信陵君、虞卿之徒是也。

    一曰他人之急難,雖或無與於我,無求於我,然其為大義所在,大局所關者,則亦總身自任之,而事成不居其功。如墨子、魯仲良之徒是也。

    一曰與人共事,而一死可以保密,助其事之成立者,必趣無吝無畏,如田光、江上漁父、溧陽世子之徒是也。

    一曰戰敗,寧死不為俘,如項羽、田橫之徒是也。

    一曰所處之地位,若進退維谷,不能兩全者,則擇其尤合於義者為之,然事過之後必以身殉,以明其不得已。如鋤麂、奮揚、予蘭子之徒是也。

    一曰初志在必死以圖一事者,至事過境遷以後,無論其事或成或不成,而必殉之,以無負其志。如程嬰、成公趙之徒是也。

    一曰一舉一動,務使可以為萬事法則,毋令後人誤學我以滋流弊。如子囊、成公趙之徒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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