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顛簸的馬車中史可法正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飛馳的風景。接受孫露邀請的他不得不放下吏部繁忙的公務來到這個地處偏遠的應天義塾參觀。說實話史可法並沒聽說過京城附近有這麼一所義塾。大概又是香江商會開的書院吧。否則一所普通的私塾犯不著讓孫露親自來請自己去參觀嗎。這些個商人還真是財大氣粗。一個雲山學院已經夠自己受的了。這到好把書院開到京城門口了。雖然孫露是首相但史可法依然有決心不會輕易的讓粵黨憑借其勢力操縱這次的科舉。想到這兒他臉上的神情立刻就嚴肅了許多。就在此時他的身體一震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不一回兒一個侍衛便下車打開了車門說道:「史大人,我們到了。」
雖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史可法依然帶著謙遜的笑容下了車。在他的面前是一個不算太起眼的院落。大門的匾額上寫著的「應天義塾」四大字倒是顯得蒼勁有力。這種規模同史可法想像當中龐大的規模相去甚遠。不過只是個普通的義塾嘛。難道是自己想錯了。卻見不遠處已經下車孫露微笑上前拱手道:「史大人,辛苦了吧。這裡的道路不比京城。就算有四輪馬車還是顛簸得很。」
「那裡,這裡山明水秀的確實是讀書的好地方。」史可法連忙回禮道。正當他還想應付孫露幾句時,從義塾中迎面走出了幾個中年文士。眼見孫露和史可法身著官服於是連忙上前跪迎道:「方耀奎見過首相孫大人。吏部尚書史大人。」
「這幾位是?」史可法指著幾人回頭向孫露問道。
「史大人,這位方先生就是是這裡的校長。」孫露一邊點頭一邊對方耀奎他們說道:「方先生快快請起。現在該是上課時間吧。方先生還是讓這幾位先生回去上課吧。我和史大人這次過來只是想看看這裡學童學習的情況。若是就此打擾了學童的正常學習那可就不好了。」
「回大人,學童們現在還在上課。這幾位先生今天沒課。故特地來配兩位大人一起參觀義塾。」有些受寵若驚的方耀奎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身為應天義塾校長的他幾天前就已經接到通知說首相大人和吏部史尚書要來參觀應天私塾。為此他和這裡的先生們都很是激動。要知道除了這裡的應天義塾香江商會在其他地方還有數所類似的義塾。能有如此的殊榮接受首相大人的巡視方耀奎當然是激動不已。況且一起來的還有吏部尚書史大人。為了迎接這次的巡視方耀奎當然做了許多的準備。包括讓整個義塾的學童停課一天來迎接這兩個大人物。當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香江商會很快就派人來通知他當天義塾務必照常開課不要做任何多餘的準備。對於這樣的通知方耀奎很是納悶。難道首相大人是要檢查學校日常的教務嗎?那自己就更加不能大意了。
「哦,孩子們現在還在上課啊。那我們就不打擾他們上課了。方先生你說我們從那裡開始參觀?」孫露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問道。
「回大人,我們先從義塾西南角的宿舍開始吧。」方耀奎想了一下回答道。孫露平易近人的態度讓他放鬆了不少。看來這個位高權重的女首相還是很好相處的。說實話方耀奎對孫露還是充滿著好奇。先不論關於眼前這女子的種種傳聞。光是她以一個商會東家的身份在如今這種亂世能開設如此多的義塾就是一件極其了不起的事了。舉人出身的方耀奎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在他看來對一個出身寒門的人來說只有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自己就是靠著數十年的寒窗苦讀才能博取現在的功名。如今孫露能給這些學童以讀書的機會這當然是一件積功德的事。說實話剛開始香江商會的人來找他出任義塾的校長時,方耀奎還曾猶豫過。但當時他在河南的老家早就被流寇和靼子洗劫一空,隻身帶著家人南逃的方耀奎可謂身無分文。身處亂世的他雖然頂著舉人的功名卻不能養活自己。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也就是指當時的情況吧。於是方耀奎最後還是抵不住那二兩銀子一個月誘惑出任了這個義塾的校長。但他只負責學校的教務,其他的事情均由商會派來的「訓教」負責。
「那好,我們就先參觀宿舍。方先生就有勞你們帶路了。」孫露說罷朝史可法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於是我們的史大人也只好抱著交遊的心態隨著眾人向遠處的宿舍走去。一路上方耀奎等人認真的向孫露和史可法介紹著義塾的情況。雖然方耀奎先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他的緊張使得些這樣的介紹聽上去多多少少有些乾巴巴的。不過一旁的史可法依然聽得驚訝萬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個應天義塾收的都是14歲以下孩童。學的只是些啟蒙的知識。按照這個方先生的說法就是「只教學問,不做學問」。這麼說這就是一所普通的私塾罷了,連書院都算不上。而且開辦不過才半年。孫露讓自己放下手中的公事大老遠的來這裡難道只是為了參觀一所普通的義塾嗎?
帶著一肚子疑問的史可法很快的就隨眾人來到了幾間瓦房前。青瓦白牆看上去讓人感覺異常的清爽。院子裡的許多樹木都開始掉葉子了。但偌大的庭院中卻很少看見有落葉。這裡的每一條小道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宿舍的窗框上更是一塵不染。史可法探頭朝裡望去發現宿舍裡十分整潔。裡面除了幾張床,一個大架子,一張長桌和幾把椅子外就沒任何多餘的擺設了。床上的被子被整齊的疊成正方形看上去很精神。他不禁點了點頭。一旁的孫露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此方耀奎很是自豪。因為這根本不是故意做出來給孫露等人看的。這裡住讀的學童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會起床將整個校園打掃一遍。然後便隨著教習饒著操場跑三圈以求強健體魄。待到附近走讀的學童上學後他們便回各自的教室開始早自習。他們是方耀奎所見過的最勤奮的學生。當然他也清楚在這種勤奮的背後有著同這些孩子年齡不相趁的辛酸。
「方先生,你們這裡住的學童不少啊。他們的父母放心讓這麼小的孩子住到義塾裡嗎?」史可法突然開口問道。
「回大人,這裡住著學童都是孤兒。他們父母親人大多都死於江北的戰亂。也有不少人是隨父母從河南,山東等地逃難而來。不幸走失的。」方耀奎恭敬的回答道。這也是他敬佩孫露的一個原因之一。當那些軍爺送這些孤兒來義塾時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應天義塾二話不說的收留了這些孤兒並發給了他們統一的衣衫。為此義塾特地在學校的西南角的荒地上加蓋了間瓦房供他們食宿。他們此和其他學童一樣接受教育。其實應天義塾的學童上學都是免費的,義塾還為每一個學童提供一頓免費的午餐。也就是這點使得來應天義塾學童特別多。方耀奎和這裡的夫子當然知道不少家長是衝著這免費午餐來的。但他並不介意至少這樣一來就有更多的孩子可以讀書了。包括許多的女童。對於讓女童來讀書方耀奎很不理解。與其免費供養女童讀書還不如空出更多的位置給男童。但上頭好像並不介意這些只要有人肯來就照單全收。但無論怎樣作為一個武將一個商賈能有這樣一份心實屬難得。經過戰亂的方耀奎看過太多草菅人命的軍閥了。
史可法聽罷不由一楞回頭一看孫露。發現她正饒有興趣的看著一面牆上貼著的些亂七八糟的圖畫。真是個奇怪的人啊。一面能毫不猶豫的奪取數萬人的性命,一面又能以如此天真的眼神看著孩子的畫。實在很難把這麼一所義塾的出資同一個軍閥聯繫起來。正當史可法感慨萬分時卻聽孫露問道:「這是這裡的孩子畫的吧?」
「是的大人,他們喜歡把繪畫課上的作業貼在這裡。」
「方先生,你們這裡的學童所學甚雜啊。剛才聽你提起的諸多科目只有國學一門涉及四書同五經。其他好像並五關係啊。」史可法背著手看著牆上的畫問道。按照他的看法若這麼學下去估計這些孩童最多只能寫寫書信,記記帳目,知道些雜學。別說吟詩做賦了,就連寫篇像樣的文章都困難。至於引經據典的做學問那就想都不用想了。
「這個,」方耀奎偷偷撇了一眼一旁的孫露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其實他也有點難以認同義塾的課程了。其中除了國文、算術、德育、體育和歷史方耀奎還能接受外。其他諸如地理、格物、音律、繪畫之類的東西方耀奎就覺得有些個多餘了。雖然朝廷的縣學也教習六藝,但如今除了讀四書五經外很少有人真的會去研習六藝。這完全就是為了讓生員能專心研讀四書五經寫好八股文。可義塾現在開設這些課程無疑是將學童的精力分散了。往後這些學童如何能通過鄉試。就算這是首相大人出資開辦的義塾也不能這麼做啊。為此方耀奎一直顯得憂心忡忡。不過他也不好當著首相大人的面公開反對。畢竟這些科目是首相親自製定。於是方耀奎想了下回答道:「回大人,義塾現在的課程都是由商會制定的。想必也是為了商會的需要吧。」
「商會的需要?難道這些孩子讀書習字學打算盤只是為了日後給商會做下手嗎?」史可法皺著眉頭反問道。雖然知道這麼問會得罪孫露。但他還是不能容忍這種有辱斯文,誤人子弟的做法。
但孫露卻並沒介意只是幽幽的問道:「史大人,你認為在這些孩童中能有多少人金榜提名?」
「只要他們肯努力,經過寒窗苦讀總會有出頭之日的。」史可法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不是吧,這裡的學童他日能有十來個人中榜已是天大的幸事了。全國的學子經過鄉試經過會試經過殿試才出那麼百來名舉子。估計這裡的幾百名孩童中大多數人是不可能有這機會了。那這些學童該怎麼辦。堅持不懈的繼續考功名?據說有些人考到七、八十歲還只是一個童生哦。做私塾先生?做別人的幕僚師爺?有句話說的好百無一用是書生啊。」孫露不由的感歎道。
史可法和方耀奎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卻又不好就此反駁只好默不作聲。孫露見狀微微一笑道:「難道所謂的學問,就是只是能識難字,能讀難讀的古文,能詠和歌和做詩。我不希望這裡的學童只是為了那幾場考試而來學習。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他們能學一些一般日用的實際學問。練習寫信記帳,學會打算盤和使用天秤等等。這樣就算他們日後不能中舉也能有一技傍身。要知道從今往後會有更多的孩童有機會讀書。朝廷日後會以這裡的義塾為範本。在各縣設立「公塾」。讓凡滿6歲的學童進入『公塾』學習。『公塾』學童的學費一律由朝廷支付。六年後通過一定的考試學童便可進入府、州、縣學學習。總有一天我們將做到邑無不學之戶,家無不學之人。」
孫露的一席話讓史可法和方耀奎的眼睛都亮了起來。讓天下的孩童都能讀書,這是一多麼美好的前景啊。不過史可法很快就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這種事情更本就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論是否真的能將天下的孩童送入「公塾」學習。光是要眾多的「公塾」以及支付學童的學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如今大明說的好聽是百廢待新,說的不好聽就是一窮二白,國庫空虛。湖廣、河南等地的百姓吃飯都成問題。哪兒來的錢讓孩童免費上學。史可法為孫露的異想天開在心中直搖頭。但他也不好就此打擊首相大人的雄心壯志。於是只好旁敲側擊的提醒道:「大人,這麼做確實是天下百姓之福。可是朝廷現在也很困難啊。」
孫露何嘗不知曉史可法的意思呢。長達數十年的戰亂與饑荒使國家變得異常的虛弱。但是教育是一個國家的未來。任何一個國家民族想要復興都離不開啟蒙教育。用科學文化知識和技能從少兒時期起就武裝國民的頭腦。只有做到開啟民智,自己現在的努力才不會付諸東流。為了這個目標各級政府就是勒緊褲腰帶也要為教育籌集經費。於是孫露堅定的對史可法說道:「史大人,這些學童十年,二十年之後將是大明的棟樑。他們是大明的希望。相信我糧食會有的,銀子也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