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這一夜睡的好極了。
前一個晚上她背了書,因不用掛懷莫非,竟能專心致志。
這是前所未有的,臨睡前,她在莫非的小房間裡坐了一會兒。
以前只要一想有朝一日莫非會離開自己,就會有不自禁的剜心的痛,她不能想像沒有莫非的日子。而如今,莫非不在這間房間內,她知道他隔著一堵牆在另外那個人那邊,那邊安全舒適,她能夠想見,故此安心。
這是別樣情懷,莫向晚定神,不願自己再細細辨。她返回到自己的床上又看了一陣書,才拉滅燈睡覺。晚上也不像以前那樣會醒個三五次看莫非是不是踢了被子。
次日天光亮,莫向晚醒過來起床洗漱,鏡子裡的自己氣色絕佳,可見得休息充分。
莫北把莫非送了回來,還送來早飯。莫非「唧唧喳喳」像晨起小鳥,把昨晚在4o3過夜的事情鉅細靡遺匯報一遍,聽得莫向晚直樂。
莫向晚對莫北說:「他馬上要期中考試了,要盯緊複習,不然會考不好。」
莫北就對莫非說:「媽媽說的話聽到沒有?今晚多做一點數學卷子。」
莫非扁嘴,昨晚得來的興奮又蕩然無存。
孩子的情緒就是有一陣沒一陣,上車之後,莫非都在煩惱背上的兩座大山。
莫向晚最見不得他的憂鬱模樣,正要坐到他身邊去安慰,但莫北把後座車門一關,替她打開前排的門。他不容置疑要她往前坐。
送莫非去了學校以後,莫北才說:「既然要狠管著他,就別心軟。」
莫向晚點頭:「非非性格外向,定不下心,凡事逼一逼才會賣氣力去做。」
「聰明孩子都這樣。」
他還是問她:「你下禮拜四考試,那之前我來管他中考複習,好不好?」
他是誠心誠意說的,莫向晚又是不得不去同意的。同意以後又懊悔,本來可以步步為營,如今卻是步步失守,太氣餒了。
但莫北是識相的,依舊送她到地鐵站。下車時候,莫向晚對他說:「謝謝你。」
到了公司裡,總經辦了會議通知,會議是專門針對阮仙瓊事件的。
於正的策略已經出台,由宋謙在會議上親自解說。
「最近電視台的慈善節目《愛心大使在行動》收視率正飆升,我們的幾位藝人都有興趣接他們的通告,正好趁此機會把阮仙瓊的事情說一說,仙瓊阿姨在老上海心中還是有點印象的,這樣可以解一解她的危困。我們可以用公司的名義上節目,劇組那邊應該也沒有問題。他們會認為這是一種良性的炒作,對我們建立一個正面的形象會有幫助。」
這就是全盤計劃,聽得莫向晚拿著冰涼的圓珠筆,無法正常做筆記。
於正說:「今天很多同事都提出願意捐款,我代仙瓊阿姨謝謝大家。燃眉之急是必要,長久計劃也需要考慮。我們要為仙瓊阿姨和她的兒子做最好打算。」
已有同事用力點頭。
會議後由法務部來收捐款,以示公正。許淮敏同行政部頭頭史晶講:「昨天開會開到半夜,就在討論好方案。」
史晶笑:「這個危機方案做的強的,誰想出來的?」
「於總他們家那位。」
「哦。」史晶不再講下去。
恐怕她想的同此刻聽到此話的莫向晚想的八九不離十。
這樣的危機公關,等同拉人傷口出來撒鹽。阮仙瓊是什麼人?打落牙齒和血吞,自掃門前尷尬事,她根本不是個願意到處訴苦的人。
這麼一個人倒了,要把陳年往事向公眾披露,等同示眾。阮仙瓊若有意識,也必不想如此示弱。
莫向晚因此而鬱鬱不樂。
許淮敏至她面前收捐款,說:「經理級的是這個數。」用手指頭作了一個數,莫向晚翻了下錢包,把全部的鈔票拿出來填數。
莫向晚不想說話,也不做議論,默默把錢遞給了許淮敏。
之後便去茶水間泡了一杯綠茶,想要靜一靜心。史晶恰好也在茶水間倒茶,她道一聲好。她的助理正好來問:「許老師把錢都點好了,讓我們去尋張彬拿阮仙瓊的工資卡帳號。」
史晶這個人,不該搭手的事情絕不搭手,本該由行政組織捐款,她也由著許淮敏做了,就算淪落至打下手也無所謂,臉上絲毫無任何忤色。她能和氣地囑咐小助理:「你又不會辦事情了不是?這個錢打到阮姐帳戶能起什麼作用?先拿去醫院交了住院費再講。」
助理連連點頭,說:「我曉得了。」
史晶問:「一共多少錢?」
助理報了一個數,莫向晚側一側目,照著許淮敏報的經理級捐的款項級別,不該會有這麼多款子。她詫異,史晶也詫異,問:「怎麼這麼多?」
她的小助理說:「老總大手筆,捐了這個數呢!」說著伸出手指頭比了一比。
莫向晚更詫異,史晶倒恢復如常了。她說:「老總有心意是好的。」轉頭看到莫向晚猶自在驚訝,她笑,「以前老總剛進電視台時也是從底層做起的,跟一些情景劇的拍攝,幾個老演員狠三狠四,就阮姐每天中午拿著盒飯和和氣氣招呼老總。也算有一飯之恩了。」
這一等老黃歷是莫向晚所不知道的,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史晶是講得老黃歷的人,她資格老,背景也老,是此類公司中一等一閒坐吃皇糧的。莫向晚平時與她並無過多的交集,只是這一刻兩人的簡短交流,卻是順暢。
莫向晚問多一句:「那還要上電視台演活報劇做什麼?」
史晶笑著說:「總歸是有道理的。」
她的助理又來報告:「於總讓你快點去會議室,上頭的領導來聽於總對藝術節開幕式的報告呢!」
史晶講一句:「吃多了撐的,搞三產搞得家都不認識了。」匆匆就跟著助理走了。
莫向晚回到自己的格子間,鄒南走過來同她小聲報告:「連於太太都來了呢!於總今天壓力老大,向岳父和太太做雙重匯報。老大,有人問我,我們是不是要展二業務做公關活動這塊呢!」
今次的這個項目當然是塊大餡餅,但莫向晚想不明白於正為什麼撇開正業接下這麼大一個攤子。「奇麗」往常就算做此類活動,也只當作外快或幫忙性質接一些小型活動而已。
莫向晚覷一眼那頭的會議室,於正正立著向一位老者說話,老者身邊坐的是矜持溫婉的祝賀,但是在老者身邊,顯得過分慇勤了些。
其實祝賀的身世,同她有異曲同工的地方。這也是莫向晚在祝賀和管弦之間的關係中,對祝賀始終不能全然敵視的原因。
祝賀同她一樣是父親前妻的女兒,父親的後妻生了一個兒子。他們一家四口曾經在祝賀的婚禮上親密合影,許淮敏同這幾位女同事悄悄說了個人之間的關係,莫向晚就敏感了。她能看到祝賀在一家三口人之外的一種淡淡疏離,沒有親身體驗的人,是不會察覺到的。
莫向晚當時看著竟會有淒然之感。
但這並不關她的事,莫向晚收回視線,正好手機響起來,來電話的是金錦文。
金錦文在那頭笑著說:「小莫啊,你介紹的小朋友好大來頭,我招呼還沒來得及打上去,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莫向晚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講什麼啊?」
那邊說:「就是那個姓于的小朋友,他們家到底是幹什麼的?你知道不,那姓蔡的導演招呼打到咱們大領導那兒去了。我一聽真嚇一跳,你別蒙我了,他們家到底什麼情況?」
莫向晚才明白過來,先是問:「於雷可以上台了?」
「嗯,可以和崔家的孩子一起領唱。哎,姓于的孩子和蔡導什麼關係啊?」
莫向晚牽了一牽唇角,能有什麼關係?她答:「我不知道啊!」
掛了電話,她轉頭就像撥一個號碼,可是躊躇半晌,終於還是沒有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