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重重的吃過晚飯後,洛素允要去外間尋找朱晃等人下落,需要通知他們不得再趕往鳳凰城了,朱晃等人當夜出發,洛素允是第二天辰時出門,相距不到半天,盤算時日,應該也能在這附近碰到。
月秀鳳和賽鳳兩姐妹乾脆脫了小蠻靴,一起香噴噴的湊到楊宗志被窩裡給他暖身子,一左一右,珠花玉翠,丁嬈嬈收拾了飯桌,便自顧自的回房歇下了。
隔著窗戶聽見賽鳳和秀鳳兩個姑娘的嬌嫩說話聲不時的傳來,一會大,一會小,夜已深了,洛素允還未回轉,燈燭的疏影在窗邊搖曳,丁嬈嬈孤身坐在寂寞的夜色中,不聞也不動,直到對面窗戶中的燭光滅掉,四周寂靜的再無一點音息,丁嬈嬈才站起來,趁著夜色,悄悄的走出房門。
外面的夜空透明清澈,雲層稀薄,一輪耀眼的明月掛在當頭,堪塔爾城名曰為城,實則不過一個稍大些的部族聚集地,人口本就稀少,再加上夜晚寒氣頗重,誰都不願這時候出門受凍。
從客棧出來後,擺在面前一左一右兩條道路,丁嬈嬈束手站在門前,抬頭遙望月光,目中若有所思:「這個時節,到哪裡能尋到炒栗子?哎……大哥,你可好生難為嬈嬈。」
皎潔的月光照在她鍛藍色的到素裙上,將她纖細的背影印入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冷風吹來,吹起她款款的秀麗裙角,也讓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哆嗦,丁嬈嬈一咬牙,朝左手邊走了出去。
栗子生在南國的多,受不得凍,在這天荒地遠的漠北可怎麼找得到,而且時節更不對,就算在溫暖的南國,總也要等到秋收的時候方能採摘栗子,現在的漠北不過仲春,氣候稍顯寒冷,栗子不易存活。
而且北方蠻子以遊牧打獵為生,種植稻穀粟米的本來就少,丁嬈嬈過去在北斗旗有一個自家的菜園,對節氣和種植頗有瞭解,她知道北方蠻子很少人從事農耕的,唯一能去碰一碰的地方,便是在這附近去找一找,有沒有荒山中的野栗子。
一想到這是楊宗志醒來後唯一的願望,丁嬈嬈寒冷也顧不上了,心頭一片火熱,只要楊宗志下次醒來能夠吃上一口炒栗子,叫丁嬈嬈作甚麼,她都心甘情願。
趁著大家都睡下後,她悄悄的出了門,朝西北向的荒山中走去,由於對這附近的地理地勢不熟,開頭錯過了好幾個岔路口,而且丁嬈嬈不懂半句蠻子話,就算能懂,這時候也無人可以問路,只得硬著頭皮,閉上眼睛去闖。
這樣去找野栗子,不吝於在大海中摸一根繡花針,希望本就極其渺茫,前後兩三個時辰,翻山越嶺,過了四五個山頭,也不見任何野栗子的蹤影。
不知不覺的,一整夜便就這麼渡過了,前些天因為擔心楊宗志的傷勢,吃不好,睡不著,今夜這麼一番勞累過後,丁嬈嬈更是疲憊欲死,有心想要回轉吧,一想到……萬一回去後,楊宗志又醒來了,吃不到一口炒栗子,心裡或許會有多失望,丁嬈嬈咬了咬牙,隻身攀爬在山麓石角邊。
身上香汗淋漓的,山巔的冷風一吹過來,頓時將汗漬在臉頰邊,額頭上吹乾,劉海兒也貼服下來,丁嬈嬈有好幾回,幾乎雙眼一閉,就這麼從山崖上滾下去了,累得小手兒都抬不起來,人站著也能快速睡著,直到天邊顯出一絲魚肚白的時候,丁嬈嬈才激動的在一處懸崖旁,發現了塊野栗子的青籐。
此時季節實在不對,栗子還未成熟發黃,只是在青籐下裹了生果,丁嬈嬈運足輕功爬上去,把生果子摘下來,小心翼翼的包在秀帕當中,轉身便要躍下山崖,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踏了個空,從山崖上滾落下來。
丁嬈嬈心頭一鬆,死死的閉住雙眸,將秀帕揣在懷抱裡,生怕不小心丟了開去,酸軟的背腰在巨石上撞了幾下,她才醒悟過來,再往下落,便要粉身碎骨,香消玉殞的了。
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一時想:「罷了,活得這麼辛苦,不如死了的好。」
一時又想:「大哥的炒栗子還未吃到呢,他要醒來不見炒栗子,可要多麼失望……」丁嬈嬈趕緊振奮起心思,用修長玉質的雙腿盤住了巨石一角,接著柔滑的小腰用力,半掛在了空中。
將呼吸調勻,也險些在懸崖上睡著,真是累得快要死了,只要睡那麼一會就好,丁嬈嬈將自己緋紅色的小唇咬得鮮血直冒,痛覺刺激得她稍稍清醒,她翻身從巨石上落下來,沿著石麓向下沒命的跑去。
回到客棧後,也不怕讓人看見她一臉一身的狼狽,來不及換下衣裙,便去借了廚房生柴火,放了一些味料在鍋裡,將生果栗子都倒在當中燜煮,趁著這個空兒,去把黑一塊白一塊的衣裙換掉,換成了一身玄色的柔裙,聽見楊宗志的客房中毫無半點動靜。
是啊,秀鳳和賽鳳也都累得虛脫,她們一定還沒醒的,在她們醒來之後,丁嬈嬈一定能把炒栗子作好,就算味道成色差了一些,這也是沒辦法不是麼,丁嬈嬈在這麼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苦尋了一夜的野栗子,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真真給她找到了一些帶回來,她這才明白,天行健,君子自強而不息,有些事情……看似不可能,但是只要你去作,總還是存了一線生機的。
就像楊宗志的重病,看起來奄奄一息,或許……他在吃到炒栗子後,心情大悅,慢慢好轉了也說不定,丁嬈嬈粉紅的嘴角甜甜的抿住,來不及收拾自己凌亂的秀髮,便跑到廚房一直盯著熱鍋。
柴火加的夠旺,將她精緻迷人的小臉熏得通紅酡醉,過了一兩個時辰,外面天空大亮了,鍋裡燜著的栗子也開始倒豆子似地炸鍋。掀開鍋蓋,辟辟啪啪的聲響不絕於耳,一些個小的栗子,沾著味料竄到了丁嬈嬈的小臉邊。
丁嬈嬈紅著臉左右躲避,心情一時大為愉悅,看到那些青澀的生果,也顯出一絲淡黃色,剝了一個放在小嘴裡抿了抿,很燙而且很香,趁著熱氣未散,她趕緊用自己的秀帕包起來,死死的裹在一個紙袋裡面,這樣一來,熱氣便能留得更久。
外面天空大亮,丁嬈嬈提著紙袋快步走到客房外,還沒推開客房門,便聽見裡面嘰嘰咕咕的女子說話聲,賽鳳道:「啊……好香啊,這些……我都給他剝開,等宗志哥哥醒來後,只用張張嘴,便就可以了。」
丁嬈嬈下意識的走進客房中,見到裡面陽光充沛,不知何時……洛素允已經回來了,正和賽鳳,秀鳳陪坐在床邊,賽鳳的小手裡剝著金燦燦的黃栗子,和潔白無暇的小手兒形成強烈的色澤對比,看那些栗子,而又成熟,絕非青果子可以比的。
丁嬈嬈將手中的紙袋倏地藏在背後,賽鳳脆聲招手道:「丁姐姐醒啦,你快過來,我們去買了些炒栗子,都是些去年的陳貨,還有多的,你也快來嘗嘗。」
丁嬈嬈勉力在慘白的臉蛋上,展露出一絲親暱的微笑,對著賽鳳搖了搖頭,秀鳳蹙眉埋怨道:「賽鳳傻丫頭,一大早的便吵著要出去買炒栗子,就算你仗著對這裡熟悉,找到幾家老鋪子,可也不用那麼早呀,我看啊,天都沒有亮呢。」
「嘻嘻……嘻嘻……」賽鳳乖暱的吐了吐小嫩舌,露出兩排細碎純白的玉齒,「我想宗志哥哥早些嘗嘗嘛,所以……怎麼也睡不著的,嗯……剝了這麼多,宗志哥哥該夠了吧,哎……就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洛素允黯然道:「昨晚我找到了他的部下,一點也不敢提他受重傷的事情,只讓他們自己先行回幽州等著,這事情……終究是瞞不過人的,宗志這樣子,哪個看了會不心痛那,別說婷姨和那些妹子們了,就連他的那些兄弟屬下,都要來找我索命哩。」
賽鳳墮淚道:「是啊,又過一天,宗志哥哥似乎……又瘦了一些哩。」她一邊說話,一邊用柔嫩的小手兒在楊宗志的臉頰旁深深撫弄,滾燙的珠淚,就這麼順著香腮滑到手背上,又沾濕了楊宗志的眉梢。
月秀鳳轉眉四處,悠悠的說道:「嗯,其實宗郎這樣子,也不是不能救,就是缺一些東西罷了。」
洛素允和賽鳳兩人聽得一呆,急忙發問:「缺……缺什麼?」
月秀鳳湊在她們兩人的耳角,唧唧咕咕的小聲說了幾句什麼,丁嬈嬈站在她們對面,沒有湊過去,因此一個字都沒有聽見,她也和洛素允等人一樣的黯然神傷,聽了秀鳳這句話後,也同樣一片茫然,心頭憂急。
但是她明白月師姐素來不待見自己,人家要是真心想讓自己聽,是斷然不會壓低嗓音只說給賽鳳和洛師姐的,丁嬈嬈不敢靠得太近,又極想去楊宗志的情況,芳心猶豫,背後藏著的紙袋捏的緊緊發皺。
「呀……姐姐!」賽鳳的話還沒聽完,清麗的臉頰上便好像著了火似地,一直深情撫摸在楊宗志臉上的小手兒,也飛快的彈了開去,捏著手尖羞澀嬌嗔道:「你……你胡說些什麼呀,天下哪有……哪有這樣救人的法子。」
「你不信麼?」月秀鳳咯咯一笑,狐媚的眸子四處轉動,洛素允倒是緩緩沉吟道:「月師妹你有幾分把握,嗯……我是說,我是說,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兩人為了他,也能……也能。」
丁嬈嬈納悶的看著素來淑婉的洛素允,她對洛素允的印象極好,覺得她為人落落大方,頗有正婦之風,但見她說這句話時,嫵媚的臉蛋上也和賽鳳一樣,變得通紅一片,眼波琉璃,染了兩團俏麗的熏紅。
月秀鳳促狹的擠眼道:「可我們兩人不行呀,咳咳,洛師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也一定……你也一定被這壞傢伙給欺負過了吧,這事情重就重在頭一遭,你沒有這條件,我也沒有,徒之奈何?」
丁嬈嬈聽得似懂非懂,鬧不明白倒是需要什麼樣的條件,既然有法子可以救醒大哥,那麼就像自己昨夜去採摘栗子那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好了,幹嘛還要前瞻後望的,她自己也沒察覺到,就是這一瞬間,她一改過去懦弱膽小的模樣,變得極有主見,心智堅定了起來。
靜默了一會,賽鳳幽幽的抬起紅彤彤的小臉,惴惴的道:「那……那我行麼,我……我還沒有與人,嗯,與人……我是頭一遭。」
「哎……」月秀鳳幽幽的歎了一口香氣,似笑非笑的道:「你學過我們鳳舞池的劍心修道嗎,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雖然現在你可以跟我從頭學起,可是宗郎的病情卻不能久等呀,等你學成之後,宗郎也……哎……」
賽鳳一聽,頓時有些悵然的失望之色,丁嬈嬈更是急的只想跺足,有心出聲詢問,卻又插不上話,迷迷茫茫間,藏在身後的紙袋子跌落下來也兀自不覺。
……
此後一天,他們結伴渡過萵恰河,來到浩瀚無邊的百集平原上,春風吹過,平原上一片綠油油,再用兩日時間穿過這裡,便能抵擋南朝的北郡,陰山的山腳。
丁嬈嬈失魂落魄的跟了一道,潛心暗自打量其他三個姑娘,見到她們三個也是愁眉不展,不停的長噓短歎,天色大好,氣候漸漸變得溫暖而帶有一絲炎熱,當天夜裡歇息的時候,他們在馬車的附近紮了一個帳篷,這扎帳篷的手藝還是楊宗志傳給洛素允等人的,丁嬈嬈陪著作好這些事,便偷偷的把賽鳳叫出了門外。
兩人來到遠遠的草地上坐下,天空中星月茫茫,四週一望無際的漆黑,人便顯得極為渺小,丁嬈嬈癡癡的看了看頭頂的月光,猶豫了好半晌,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賽鳳姑娘,我有一些話,想要問你。」
經過幾天的相處,她明白賽鳳的確是個純真無暇的小姑娘,心直口快,也唯有從她這裡,才能真真打聽到什麼,賽鳳回頭看了看夜色下的帳篷,念念不忘楊宗志會不會這時候醒來,便道:「嗯……你要問什麼?」
丁嬈嬈躊躇的嬌聲道:「昨天我聽月師姐說,她有法子可以治好楊……楊大哥,可是又缺一些東西,究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法子?」
「啊……」賽鳳聽得小臉一紅,期期艾艾的搓著手指頭道:「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丁嬈嬈盡力平抑住自己急劇的心跳,淡淡的道:「賽鳳姑娘,大哥他的病情耽誤不得呀,我心裡……實在擔心。」
賽鳳黯然的垂頭道:「我也明白的,可是姐姐說的,終究是有些不靠譜,我想……還是等回到南朝……」
正說到這裡,面前的丁嬈嬈忽然伸手捏住了賽鳳的小手兒,手指激顫,順著指尖傳導過來,丁嬈嬈哽咽道:「究竟是什麼法子啊,為何不能說給我聽?」
賽鳳幽幽的歎氣道:「姐姐她也是一片好意,罷了,你想知道,我便說給你吧……」她抬頭看了看飄渺的星月,用甜甜的柔膩嗓音,緩緩說道:「姐姐說,去年秋天,她和宗志哥哥一道跌下了武當山崖……」
丁嬈嬈著急的接口道:「這個我知道的,他們掉進大江裡面,被印荷妹妹救起來,後來怎樣?」
賽鳳歎氣道:「後來宗志哥哥獨自醒來,姐姐卻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多日無法清醒……那病狀,就和宗志哥哥現下一般無二……」
丁嬈嬈若有所思的蹙起了嬌媚的秀眸,驚道:「那現在月師姐完好無損,也就是說……也就是說,的確有法子能將她治好的咯?」
「是啊……」賽鳳淒婉的露齒一笑,緩緩閉住秀眸,兩滴亮晶晶的清淚無聲的滑落下來:「這還是宗志哥哥想出的法子呢,他聽說,鳳舞池的內力與陰葵派同出一門,而且在鳳舞池的內力當中,隱藏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漏洞,正是為陰葵派所留,這裡面涉及到百多年前兩個門派的恩恩怨怨,他又說,那個時候只能賭上一賭,只要破掉這個命門,便能將姐姐的性命搶回來,所以宗志哥哥他……他就,他就把姐姐……」
丁嬈嬈憂急的嬌聲催問道:「他把月師姐怎麼樣啦?賽鳳姑娘,你倒是快說呀!」
賽鳳清麗的臉蛋紅得噴火,恍如午夜裡盛開的曇花,香艷無比,她咬了咬自己粉-嫩的小唇,低聲道:「他就把姐姐的處子之軀奪走了,沒想到……誤打誤撞,真的救回了姐姐的性命。」
「啊……」丁嬈嬈小身子一顫,忍不住嬌呼出聲,原來月秀鳳說的法子,便是這樣一個看似荒唐,卻又讓她怦怦心跳的主意,她捏著賽鳳柔軟的小手兒,羨艷的顫著嗓音道:「那就全部b拜託賽鳳姑娘了,大哥的性命,便交到你的手中……」
賽鳳苦悶的搖頭道:「我不行的,我沒有學過鳳舞池的心法,催發不了宗志哥哥身上潛藏的內勁。」
丁嬈嬈愣住道:「那……」
賽鳳道:「姐姐和洛姐姐也都不行,她們啊……早就把身子骨給了宗志哥哥哩,姐姐說……她們不是頭一遭,便沒有這樣的效果……」賽鳳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回頭瞥了帳篷一眼,抿嘴道:「好了,丁姐姐,事情就是這樣,我要去照看宗志哥哥了……」說罷轉身向帳篷邊走去。
諾大的草原,只剩下丁嬈嬈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星月照在頭頂,將她孤單的影子拉長拉遠,更遠的遠方,或許有牧民的馬蹄聲穿過,但是聽著極不真切,若有若無。
丁嬈嬈癡癡的站在原地,還沒有從賽鳳的話中回過神來,「學過鳳舞池的劍心修道,又是處子之軀……」這兩個條件就像驚雷一樣在她頭頂轟隆隆亂響,使得她耳朵裡什麼都聽不見,眼睛也什麼都看不清楚。
剎那間……這過去一年所有的激動,辛酸,痛苦和偷偷掩藏的歡愉,在心底好像驚雷那樣炸開了,有心想要抬頭望望渲染的月色,卻發現不知何時起,淚珠兒早就模糊了雙眼,迷迷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是在火車上用手機發的,今晚估計寫不了了,這車-震動的厲害,呵呵!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