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天,大軍行進頗為緩慢,出了遼定草原後,到了第三天還沒見到萵恰河的影子,突厥國境以萵恰河為中心,南北劃分,一年前楊宗志急行而來,帶領十五萬大軍一路遇將殺將,遇兵殺兵,也不過三四天便打到了萵恰河沿岸。
這次大軍行路未曾遇到任何的阻礙,甚至沿途的部族還會讓開大道,雖然有些部族勇士手握尖刀,看到南蠻子大軍擁旗堂皇跨過草原,恨得牙根癢癢,眼冒怒花,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尋釁,就算這樣,大軍卻走得越來越慢。
楊宗志這幾天忙於品茶和陪伴洛素允,丁嬈嬈玩木版紙牌,紙牌畫的是農畫,色彩鮮艷,面目栩栩如生,過去無論是洛素允和丁嬈嬈都不曾見過這樣的紙牌,還是楊宗志在路見到有突厥的商販叫賣這種南朝特有的紙牌,勾起了少時的回憶,才讓人買了下來,將玩法教給了她們二人。
第三天還未到中午,大軍便停下來了,從這裡出發,還有數十里路才能抵達萵恰河,大軍停步不前,燒水作飯,殺牛宰羊,忙的不亦樂乎,楊宗志和洛素允,丁嬈嬈在撩帳內躲了個清閒,帳邊放著火爐,爐心放著一個噴著熱氣的水壺。
氣候到了仲春,不過漠北依然是天寒地凍,水壺中暖騰騰的熱氣在帳內瀰漫,使得這裡如同晚春一般溫暖,撩帳的幕布邊開了一絲縫隙,陽光從外面透射而入。
楊宗志盤著腿,和兩位姑娘弟嘻嘻哈哈的玩紙牌,這種紙牌比的是手中谷糧的多少,一個牌面代表囤積的糧草,乃是南朝少年大多都玩過的小把戲,但是洛素允自幼在神玉山長大,師父梵妙霓又向來不苟言笑,而丁嬈嬈更是隱居江南北斗旗的深閨,對這種普天下少男少女都能玩出不同花樣的紙牌,卻是一無所知。
每一盤到最後,全被楊宗志大勝而歸,楊宗志便會盤著腿,坐在榻哈哈大笑幾聲,然後催促兩位輸牌的姑娘去火爐邊取水沏茶,洛素允便會嫵媚的橫他一眼,拉住了正待起身的丁嬈嬈,自己束著小手兒走過去,將燒得滾燙的水壺掂下來,給楊宗志面前的茶盞裡擺新茶,倒一口熱水,卻不給楊宗志喝,而是用另一隻玉白的小手兒摁住茶蓋,眨著秀媚的眸子,嬌暱的問道:「這一次……是什麼茶?」
西門筠兒素來知道楊宗志愛喝新茶,愛飲陳酒,因此總是不斷給他收集各地的名茶和藏酒,這回出門時,也讓洛素允多帶了一些路,各式各樣的名茶分別包裝開,一中午,洛素允便給他換了四五種茶式,有閩南的鐵觀音,也有江南的碧螺春,楊宗志總能嗅到從蓋子邊透出的一絲茶香,一口道出品名。
這一回洛素允的小手兒摁得很緊,試圖不讓一絲一毫的茶香從手邊飄出來,楊宗志揉著鼻子哈哈一笑,彎下腰,將鼻子湊到洛素允的小手兒邊,嘶嘶的幾嗅,鼻端內全是洛素允玉手和衣袖中的淡雅脂粉香,茶香……可就一點也聞不到了。
杯中是滾燙的熱水,小手兒捂久了,被熱氣熏得通紅,如同了年月的古玉,晶瑩剔透,指尖是丹蔻般的殷紅色,紅白儼然,丁嬈嬈盤著小腿坐在一側,目不轉睛的盯著洛素允那媚盡世人的一隻小手兒,不禁微微一歎,眼神中漫過一絲黯然。
看到楊宗志的眼珠子咕嚕嚕轉動起來,洛素允咯咯嬌嗔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餘光卻是留意起丁嬈嬈來,丁嬈嬈穿著緞藍色的古樸長裙,長髮斜斜而又慵懶的盤在腦後,身材嬌小玲瓏,卻又凹凸起伏,臉戴著鳳舞池的遮面方巾,露在外面的一雙木訥美眸,癡癡怨怨的盯著自己的小手兒。
方才玩牌的時候,便留意到丁師妹心神不屬的,一連輸了十幾把,甚至自從她跟到北郡後,一直便是這樣傻呆呆的模樣,洛素允過去是鳳舞池的大師姐,自覺有義務照顧好每一位門下的姐們,但是無奈她過去與丁嬈嬈太不熟稔,對丁嬈嬈的性子瞭解的極少,想要出言開解她,也是無從下口的。
洛素允流水般的眸光浮睨到楊宗志的眼角邊,對他朝丁嬈嬈暗暗翹了翹鮮艷欲滴的紅唇,打了個眼色,洛素允不相信楊宗志如此體察入微的人物,會捕捉不到小師妹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是這三天來,他從來也不提,也不去問,就好像睜眼瞎一樣,這才讓洛素允氣得嬌媚瞪眼,「他與小師妹,比自己還要熟悉,難道他真的什麼都看不出來麼?」
再看到楊宗志還是一個勁的湊到自己的小手兒邊嘶嘶抽氣,對自己打了好幾個眼色的神態毫不留意,洛素允把小手兒飛快的搶回來,轉頭嬌聲問道:「丁師妹,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呀?」
「啊……」丁嬈嬈悚然一驚,心虛的抬頭對他們掃了一眼,不敢看實,卻又飛快的低下頭去,默默的咬住緋唇道:「我……我……」
洛素允柔聲道:「我看你有些不對勁哩,丁師妹……我們過去接觸的少,這次你哭著讓我帶你出門,我便在想……你或許是想遠遠的離開南方,師父把咱們都趕出師門了,盤翠和憐兒師妹,邰師妹她們應當是心甘情願的,而你……或許就不那麼開心了,你的志向與她們不同,她們在神玉山呆久了,期盼到外面花花世間去闖蕩,師父發了怒,遷怒於你頭,不問青紅皂白的便將你趕走啦,你……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洛素允一邊溫言說話,一邊看到丁嬈嬈緊緊的垂著腦門,分毫不敢抬頭與自己對視,只得將目光又掃到楊宗志的身,見到他端起滾燙的茶杯,悠哉哉的喝了起來,熱氣騰騰的夷陵茶,被他三口兩口的嚥下了肚中,大嘴裡兀自咕嚕咕嚕的發出一陣怪音。
洛素允咬住小唇,嬌嗔道:「你說是不是呀,宗志?」
「哈……」楊宗志歎了一口熱氣,面微微一笑,人都說清靜無為的仙子,是不會羈絆於俗事雜物的,可是看洛素允現下的俏模樣,分明是個為了紅塵俗念煞費苦心的女子,她如此關心丁嬈嬈,許是一份神玉山的同門之源,可惜人家的心事憋在心底裡,誰又能強自去讓人說出來呢。
這世間人,哪一個心底裡沒有藏著些秘密和雜念呢,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隨著時間流逝,有些事情總會想通的,一時拗在心底裡,只是轉不過彎來罷了。
楊宗志笑道:「嗯,看看咱們中午吃點什麼好,昨天吃的是烤羊架……」
「宗志呀……」洛素允看得大發嬌嗔,媚然睨住他道:「人家問你話呢。」
楊宗志放下茶杯無奈的笑道:「你讓我說什麼呢……」轉頭看了看垂眉斂首的丁嬈嬈,不禁低聲歎氣道:「丁姑娘,你過去也曾叫過我一句大哥,雖然……你現在不樂意叫了,不過我們總算也有過一點緣分,你若是遇到什麼為難事……」
「嬈嬈……嬈嬈沒這個福分啦!」丁嬈嬈霍然抬起小腦袋,目光中渲染欲滴,的頰邊透出一絲慘白,雙眸輕輕一閉,兩行清澈的淚花順著頰邊染濕了面巾,「大……大,是嬈嬈沒這個資格叫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卻又哇的一聲抽噎起來,哭的梨花帶雨,楊宗志皺著眉頭看了看面前小佳人,不由得萬分頭疼,聽丁嬈嬈的語氣,似乎她自覺作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可是……她能有什麼事情對不起自己呢,漫說這位姑娘從來都是一心向善,與世無爭的,況且兩人之間又沒有什麼交集,更不會有什麼摩擦的糾葛。
洛素允沒好氣的瞪了楊宗志一眼,轉而又撲到丁嬈嬈身邊,輕輕拍打她的背脊,原本指望楊宗志能說幾句話,把丁師妹給逗開心了,這本是楊宗志最最擅長的事情,他與洛素允說話從來就沒個正經,三言兩語便能叫洛素允又羞又氣,間或還夾雜著無限的甜蜜和開心。
可是他不出馬還好,只不過說了一句話,便把丁嬈嬈給弄哭了,哭的還好生傷心,洛素允的心思一柔,當真不知該如何哄勸才好,正在這時,幕帳外傳來一陣嘰裡咕嚕的吵雜聲,似乎有人想要闖進大營來,被門口的守衛給攔住了。
洛素允側過茸茸的小耳朵傾聽片刻,舒緩了眉宇,低聲道:「那蠻子又來了呢……」
一連三天,那位突厥大羅便博祖裔大人,總是無時無刻不來催促大軍快行,楊宗志卻是始終避而不見,時而叫許衝去打發了來人,時而又讓朱晃去應付他們,這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朱晃笑呵呵的說著不輕不重的話,而許沖卻是板著臉,擺著官譜,把博祖裔又擋了回去。
博祖裔不甘心,過不了多久,又會前來闖營,前後不下十幾次,耳聽著他在帳外罵罵咧咧的高聲叫嚷,丁嬈嬈的哭聲倒是止住了,輕輕的抽泣只在瑤鼻中囫圇打轉,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染滿了幽怨,楊宗志對她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側過耳朵仔細的聽了起來。
這一回守在外面的是許沖,博祖裔高聲咒罵道:「讓開,本官是突厥國的大羅便,這裡是我們突厥的領地,你們誰敢攔著?」
許沖冷笑道:「大羅便……?我不認識什麼大羅便,大馬便,這裡既然是我們南朝的軍帳,便不容外人放肆,更何況是你這番……」許衝倒是想要罵他一句番狗,臨到最後卻是收口忍住了。
博祖裔氣道:「楊宗志他在不在裡面,你叫他出來見我,既然來了突厥,為何遲遲不願去王庭相會,他總要給本官一個說法。」
許沖哈哈大笑道:「楊大人不在啦,剛才……他帶著兩位美貌家眷出門打獵去啦,天氣正好,楊大人興致又高,沒有三兩個時辰,是回不來的。」
博祖裔怒道:「混蛋,這種時刻,他還有心思去遊山玩水,打獵調戲女人,勿怪你們南朝人總是成不了大事,敗事有餘。」
許沖嘿嘿冷笑道:「是啊,我們是成不了大事。我們唯一能作的一點小事情,便是把人家的十二萬大軍殺得片甲不留,主帥士戎伏屍遍野,其餘的事情,我們還真是作不了的。」
「你……」博祖裔的嗓音變得又高又尖,他的南朝官話用的並不純熟,說話一旦快了,或者急怒攻心,語調就會變得又怪又難聽,楊宗志和洛素允在帳內對視一眼,俱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好笑之色。
過了一會,朱晃和白老大等人趕來後,才把博祖裔勸離了開去,洛素允半摟著丁嬈嬈香噴噴的嬌軀,媚眼啐他道:「呸,你也知道自己背負著天下百姓的萬千寄望呀,我看那蠻子說的不錯,這幾天你老在這裡喝茶打牌,可一點都不正經。」
楊宗志嘿嘿咧嘴一笑,搖了搖頭,歎氣道:「我也是沒法子啊,蠻子催得這麼急,我總覺得裡面有什麼古怪,但是一時間,又鬧不清楚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虛實難測,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打亂他們事先的部署,不按照他們既定好的路線和時刻來走。」
他歎了口氣,又道:「馬就要到萵恰河啦,我們這一路人馬,在整個突厥國內便是一路孤軍,過了萵恰河,往回退都難以做到,雖然冬天北郡之戰,折損了四國十多萬兵馬,但是這裡是人家的境地,畢竟人多勢眾的,我看我們還小心為妙,盡量弄清楚他們的打算才行。」
下午又勉強趕了二十里路,遠遠的能夠看見一條銀帶子一般的通天河水,自西向東而去,夜裡在沿河的南岸紮營,河道旁是青翠肥沃的綠草,河水從遠方高山,由冰雪融化而成,灌溉著河岸旁的草原。
入夜後,天空星光璀璨,大營內不時的飄過狼煙滾滾,還沒睡下的士兵們升起了熊熊篝火,架著牛羊烤得滋滋冒油,楊宗志晚喝了一點奶酒,早早的便睡下了,洛素允斜躺在小賬內,楊宗志親手搭好的行軍床,輾轉反側。
腦子裡紛亂雜陳,一時想起一年前,自己也曾這樣跟在楊宗志身邊行軍,那時候他在北郡大敗蠻子四國,自己見到他意氣風發,指揮若定的俊美模樣,不禁情愫湧動,好生難以自禁。
那一次他出兵突厥,洛素允傷神自憐之下沒有一同前往,使得楊宗志險些把性命丟在了突厥,這一回天意造化,她竟然把一年前做夢都想做到,卻又不敢去做的事情達成了,真真的陪著楊宗志出了一回漠北,而且成了他身邊最最親近的女子。
世間的事情總是這麼峰迴路轉,一年之前,洛素允是決然想不到,自己會去嫁人的,而且嫁的是……自己滿心愛戀的男子,跟著他遨遊天下,哪怕是去再北的地方,天寒地凍,也衷心的甘願不已,因此她才會格外珍惜眼前的一切,洛素允在楊宗志身邊,盡心盡力的照顧好他的起居飲食,不但是最最體貼的近人,更是知他懂他的妻子。
夜深人靜,這時候不禁百般的思念起一帳之隔的楊宗志來,雖然每天都呆在一起,但是時間過得總是這麼快,恨不得白天也能耳鬢廝磨,夜裡……還能絞纏著不分離,可是身後的小床躺著另一個軟玉溫香般的小身子,洛素允的臉子薄,便不敢放開心扉的去找楊宗志,況且楊宗志傍晚喝了一些酒,這時候都能清楚的聽到他酣睡的低沉呼嚕聲。
蜷縮著的姿勢睡久了,身子不禁有些發麻,洛素允便想翻個身,舒展一下修長的,忽然背後輕輕一動,丁嬈嬈卻是先於她轉了一個方位,溫暖的小手兒不經意觸碰到她的背後,帶起一陣馥蜜的體香。
洛素允心頭一動,倒是不好跟著翻身了,四處幽靜,遠遠的能夠聽見帳外有一些軍士在鬧酒,或許是許沖,又或許是洛素允叫不出名字的什麼人,聲音聽得很遠,很小,耳聽著背後小小壓抑的雪雪呼吸,熱熱的氣流噴到了耳後,好生甘甜,洛素允心想:「嗯……丁師妹她倒是睡得好香哩。」
白天哭過了之後,丁嬈嬈依然像前幾天那樣木訥不語,彷彿心事重重,洛素允對這位嬌弱的小師妹不由得同情起來,一同出山的師妹們倒有好些個,但是無論是鬼靈精怪的禹盤翠,還是那位風情無端的祝憐兒,洛素允對她們並不太過擔心,知道她們一時出山後會有一些不適應,畢竟在神玉山隱世多年,乍一開眼看到紅塵滾滾,難免會沉迷不已,日子久了,她們就會明白自己想要呆在哪裡,想要做些什麼。
可丁嬈嬈卻又不同了,她的志向呀,說不定還是陪在師父身邊,作一個潛心學藝的弟子的,她這次出山,完全是被動的讓師父給趕出了門,說起來,這裡面也有自己的一份責任的,若不是自己背棄師父,引來了楊宗志,也不會讓師父那麼惱羞成怒,洛素允的心思軟,想到這裡便覺得明日還是要找機會,好好勸慰一下丁嬈嬈。
正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呼吸一般的輕喚,軟膩的道:「洛……洛師姐。」
洛素允聽得真切,心想:「怎麼……丁師妹也沒睡著的麼?」躺在小床早就過了子夜,洛素允自己心思重重,料不到丁嬈嬈也如自己一樣沒法入睡,轉念又想:「莫非……是在說夢話?」
囈語過後,身後便再也沒有半點動靜,只有流水一般的時間靜靜淌過,洛素允渾身緊繃著,既想答話,又害怕自己吵醒了人家,迷迷糊糊的再躺好一會,背心忽然一涼,丁嬈嬈掀開被窩,蜷著小身子忽然站了起來。
洛素允瞇著亮晶晶的秀眸,從眼縫中看出去,見到丁嬈嬈穿著單薄的潔白中衣,衣炔翩翩,小身子傲然噴火,前凸後翹,暗夜裡乍一看見,只讓人以為遇見了一團幽幽的鬼影子,膽子小一些的,只怕立時便會嚇得魂飛魄散,丁嬈嬈蹲下小身子,湊到洛素允的面前查看了一番,洛素允趕緊閉秀眸,隨著微微的呼吸聞到丁嬈嬈身特有的甘甜香味變得漸漸濃烈,然後又慢慢小了下去。
再睜開眼時,只能瞧見丁嬈嬈嬌軟的背影,一道白影子躡手躡腳的向帳幕邊飄去,掀開帳撩,清風吹得她的秀髮向後翻湧,然後她一矮身,鑽了出去。
洛素允面色一呆,心想:「丁師妹她去作甚麼,莫非是起夜不成?」此時漠北的氣候還是很冷的,中原溫暖花開,但是這裡的地面依然結了一層薄薄的寒冰,突厥的牧民們甚至都還穿著皮裘,裹著氈帽,洛素允雖然穿的沒那麼多,但是從炎熱的南方趕來,還是覺得非常不適應。
丁嬈嬈卻是穿著一件單薄的貼身中衣,不畏寒冷的鑽出去,她去作甚麼呢,除了起解……實在想不起還能有什麼要緊事,突然又想到……方才丁嬈嬈似乎在背後喚了一句,她是想叫自己陪著她麼,難道她是有些害怕,又或者不好意思,怕被軍中的士兵們撞見了,那她……就更應該穿戴整齊,免得不小心遇見,互相間尷尬才對呀。
洛素允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胡思亂想著,她的眉頭一跳,頓時又想到丁嬈嬈出帳前,還蹲在自己面前查看片刻,那便不對勁了呀,洛素允一咬牙,從被窩中飛快的鑽出來,寒氣撲面入體,鑽入衣縫,冷得她磕嗤一聲打了個寒戰,洛素允抱著小臂,輕手輕腳的來到帳撩邊,側過小耳朵向外傾聽。
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洛素允緊緊的閉住秀眸,運轉劍心修道的秘訣,腦中頓時起了感應,能夠捕捉到一個幽靈般的小身子,猶猶豫豫的矮身鑽進了旁邊的大帳內,又轉身放下了幕布,洛素允心頭一跳,不禁暗想:「她去……她去那裡作甚麼?」
旁邊的大帳內住下的是楊宗志,那是他大將軍的主帳,裡面也只有他一個人,丁嬈嬈這麼半夜裡,難道去找他有事相商,還是說……她懷有別樣的目的。
事情一旦涉及到楊宗志的安危,洛素允頓時便惶遽了起來,也來不及套一件外衣,而是緊著瑩白色的小鏊,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面鑽了出去,走到主帳外,不敢掀開幕布直接進去,而是湊過小耳朵在外偷聽,裡面靜幽幽的,聽不到半點迴響,平心靜氣的想要再度運轉劍心修道,可是心裡面記掛著楊宗志,這心法便再也不靈光了,而是怦怦亂跳著靜不下氣來。
一時間想:「丁師妹一個孤身女兒家,半夜跑到男子的帳內,還能作甚麼?」繼而又即否定:「不會的,丁師妹冰清玉潔,絕非浪蕩艷婦,她才不會是不知羞的女子。」
可她既然不是別有動機,為何不能光天化日的去找楊宗志,而要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分,偷偷潛到楊宗志的住處,何況楊宗志現下早已睡熟了,她這麼做,要麼是害人,要麼便是……
洛素允站在帳外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急得頻頻跺足,最後一咬牙,側過小身子,輕輕的向帳內鑽去,她知道丁嬈嬈是梵妙霓的關門弟子,劍心修道的功夫練得不亞於自己,害怕自己稍稍一動,便會被丁嬈嬈給覺察出來,因此死死的屏住呼吸,動作也放得很輕。
摸進帳內,四處一片漆黑,目光在前後左右打了個轉,能夠見到一團飄飄忽忽的白影子,攏身站在不遠處的身前,這裡是兩萬大軍的主帳,佈置得足夠寬敞奢華,側前方有虎頭軍案,擺了有一排桌椅,正對面的,卻是楊宗志的隨軍小床,而丁嬈嬈便是站在床頭,彷彿鬼影子一般靜靜矗立著。
洛素允心頭一扭,只覺得好生怪異突兀,對丁嬈嬈的舉動更是摸不著頭腦,耳聽著前面隱約傳來小小的啜泣聲,一聲聲,一粒粒,如同鬼吟讓人頭皮發麻,洛素允的手心中浮出一層冷汗,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丁嬈嬈孤零零的身後,這回能夠隱隱的聽見她在輕聲呼喚:「泣……大哥,大……大哥……!」
「呀……」這還是洛素允第一次聽見丁嬈嬈叫楊宗志作大哥,這一聲叫的甜膩無比,恍若有一種蝕骨的情感隨著呼喚傳了出來,真切入肺,洛素允若有所思的蹙了蹙艷麗的秀眉,一時竟然忘了身遭的寒冷。
「原來呀,丁師妹心裡面……也是藏著宗志的啊。」聽到這樣濃濃的啼血呼喚,就算是個石頭人也能明白這位嬌弱的少女心思,看來她被壓抑的太久了,所以要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確定大家都睡著了之後,才敢大著膽子偷偷跑過來叫了幾聲,然後又偷偷的溜回去,便算是心滿意足。
可她真的能夠心滿意足麼,她既然如此喜歡宗志,為何不願意跟他說呀,依宗志的性子,也不一定就會搖頭拒絕的,況且丁嬈嬈蘭心蕙質,生得又這般精美無雙,我見猶憐,就算洛素允身為女子,看見了也會砰砰心動。
丁嬈嬈自身的條件也不算差,她為什麼不敢去說呢,洛素允的心底裡藏著滿是疑問,便要開口打破這詭異的畫面,正在這時,丁嬈嬈輕輕抽泣一聲,忽然從脖頸的衣襟裡,取出一塊小小的飾物,拿在手心裡緩緩的摩挲,洛素允只覺得眼前一陣光亮閃過,眼睛一迷,面色卻是變得蘧然大驚,幾乎一嗓子大叫了出來。
打了四五天的吊瓶,現在身體總算是好一點了,多少年沒有這麼病過了,這一次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晚沒法碼字,白天會抽一些時間,等我調節一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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