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山呼海嘯,轉眼看過去盡都是人影重疊,這些人裡有高有低,有胖有瘦,口中在瘋狂的吶喊著什麼。
「哈哈,臭小子,你瞧清楚了,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蠻子兵,你看著,我殺起他們來,毫不費吹灰之力,我的本事你學還是不學?」
身子似乎飄在半空中,低頭可以見到下面有一個清瘦的少年,滿面桀驁不馴,「呸……殺幾個人有什麼了不起,小爺爺我三歲的時候就咬死過好幾隻狗啦,我說不跟你學,就偏不跟你學。」
「什麼?」耳邊那暴怒的嗓音繼續響起來道:「你這小娃娃怎麼恁的死心眼,我把你關在身邊兩年,就是塊石頭也給你磨平了,你……你……」
少年得意的哈哈一笑,稚嫩的臉頰上頗顯豪邁,耳邊那聲音繼續道:「罷了,你這個只會放嘴咬人的臭小子,狗屁本領沒有,我……留給我的時間所剩無幾,今天,你是學也要學,不學也要學,我跟你說,你練了我這門神功,將來對你好處多多,你看看我的手掌。」
少年聽得微微一愣,睜大雙拿眼朝前方看過去,腳尖稍稍離地,忽然……一隻蒲扇般的大手掌劈頭蓋臉的打過來,正好打在他的腦門上,少年如被雷電擊中,清瘦的身子一顫,牙關緊咬住,面色逼得血紅。
遠方伴隨有潮水般的嘶叫聲,聽在那少年的耳中,也彷彿離了十萬八千里遠,漸漸的……耳中只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轟鳴聲,咚咚兩下……繼而又萬籟俱靜下來。
……
「志兒……志兒……」楊宗志迷迷茫茫的睜開一絲眼線,視線從模糊變得慢慢清晰,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妖媚到了極點的成熟俏臉,那臉蛋上美色如酥,紅唇小嘴,魅惑的秀眸卻是擔心的睨視著自己,嘴角彎彎的撇住,臉蛋旁兀自還掛著尚未乾透的珠淚。
「志兒……」看到楊宗志緩緩的睜開雙眼,商怡婷大喜的又喚了一聲,忍不住都想撲到他懷裡大哭一場,楊宗志輕舒一口氣,回憶起夢中所見,竟然如同就在眼前發生一般的真實,那少年……那少年最後究竟怎麼樣了?
商怡婷見楊宗志醒來之後,雙眼呆滯,眸子雖然對著自己,卻是沒有任何的表情透出,商怡婷的心底一沉,拚命搖晃著他的雙肩,膩聲墮淚道:「志兒,你……你快仔細看看我,好好想想,你……你還記得我麼?」
楊宗志被她從夢境中拉回現實,抬頭一看,商怡婷的背後湊過來十幾張美貌的小臉,那些小臉上的神色各不相同,有驚懼,有傷怯,還有苦苦的後悔不迭。
窗外有陽光透出,暖融融的照在客房內,楊宗志伸手打了個哈欠,歎氣道:「好啦,你……你這麼死命的搖我作甚,婷姨,我不記得你,還能記得誰?」
商怡婷聽得心頭狂喜,幾顆豆斗大的璀璨珠淚落,香噴噴的在他笑嘻嘻的臉頰旁,商怡婷幫他揮手一抹,嬌笑著抽噎道:「老天保佑……老天爺保佑……」
楊宗志咦的一聲,驚訝道:「不對呀……」
商怡婷妖媚的小臉一呆,惶遽遽的結結巴巴道:「什麼……什麼不對呀。」轉而伸手去撫摸楊宗志的額頭。
楊宗志笑道:「你真的是我的婷姨,你確定?你怎麼這麼年輕美貌,我應該叫你婷姐姐才對吧,唔……還是不對,婷妹妹,婷妹妹才最合適。」
「呀……」商怡婷聽得小臉瞬時紅了個透,楊宗志這笑嘻嘻的無賴模樣,她難道還看不出來麼,那是在肆無忌憚的調戲自己呀,每回床底間,楊宗志也會和她這般旁若無人的開些玩笑,偶爾會叫婷妹妹什麼的,商怡婷心思軟,對他寵溺的沒法沒天,他要這樣叫,自己也只能乖乖的應著。
可是身後環伺了十幾個夙夜未眠的小丫頭,一個個眼神紅通通的,商怡婷又擔心被她們看出什麼破綻,拚命在心底提醒自己,「臉可千萬不要紅,千萬不要紅,就當是沒聽見好了。」可是妖媚的小臉依然可以紅得滴出血色來。
轉而又退一步「身子一定不能發抖,一定不能發抖呀,」偏偏越是這麼想,身子抖得就和篩糠一樣,商怡婷做賊心虛的回頭瞥了瞥,見到費幼梅嬌呼一聲,沒命的撲到自己的身前,裹在楊宗志懷中嚶嚶妍妍的大哭道:「大哥啊,你快想想,你……你還記得人家麼?」
楊宗志歎了口氣,伸手撫弄在幼梅兒光滑的秀髮上,奇道:「傻丫頭,我怎麼會忘記你呀,你們……你們都在幹什麼啊,一大早的便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費幼梅抬頭瞥了瞥,美艷的小臉上掛滿了悔恨的清淚,見到大哥神色如常的看著自己,眼神中有寵愛的情絲透出,費幼梅心頭一甜,顫著紅唇傻呆呆的道:「大哥,你還沒說,你過去怎麼叫我?」
「幼梅兒……你……」楊宗志沒好氣的翻了翻眼睛,展身想要坐立起來,費幼梅聽得輕快歡呼一聲,客床前的小丫頭們一個個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費幼梅跳起小身子,愉悅的道:「你還記得我就好啦,你還記得我就好啦!」
說罷探手還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翹胸,一臉失而復得的後怕,楊宗志轉頭一看,窗外天色已經大亮,時辰或許到了巳時也說不定,他趕緊跳下小床,整肅髮髻道:「對了,今日說好了要出門的,朱大哥莫不是等著急了。」
筠兒蹙眉道:「還要出門那,大哥,你不如在家裡好好歇幾天,我們……我們給你作好吃的,免得你在外面風餐露宿,吃睡不香。」
費幼梅重重的點了點小腦袋,昨夜見到大哥那般恐怖的暈倒在自己的懷中,將這性子清淡的小丫頭實在嚇怕了,沒命的抱著大哥上樓叫人,大家一見,衣服也不繡了,一個個撲過來,瘋狂的搶問緣由。
費幼梅心頭好生擔心,便將二叔和大哥之間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二叔臨走之前狂性大發,不小心將銀針渡入了大哥的後腦,也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因此而失去記憶。
這一夜……大家擔驚受怕,沒一個人敢回去睡覺,苦熬著撐守在楊宗志的床邊,淚珠兒落了一地,何淼兒盡心探查,也查不出楊宗志體內有任何的異象,直到方才醒來,見到楊宗志平安無事,費幼梅才算是沉沉的放下心來,若是大哥有一丁點的不對勁,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會不會變得瘋掉,昨夜沒有一個人對她說過半句怨言,可是費幼梅心頭的自責不敢稍減,房中的壓抑沉悶,到了此刻才算是隨著大哥跳起床,煙消雲散了過去。
楊宗志走到一邊,從印荷的手中接過熱帕,給自己敷了敷臉,這一覺睡得無比舒心,精力卻是旺盛了起來,洗漱後,略略用過了早飯,便打算下樓去叫朱晃。
蘇瑤煙背著包袱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走到聚義樓下,見到朱晃早已準備好了馬車,隻身坐在車轅上,楊宗志和蘇瑤煙快步出門,後面一群佳人臨門相望,他轉身揮了揮手,輕笑道:「都回去吧,這一次路途遙遠,或許時間會用的多一些,我們爭取快去快回。」
商怡婷倒是想勸說他再多等兩日,只不過他去意已決,又明白他做好的打算,別人難以更改,可是想一想,楊宗志醒來之後,大家誰也不敢跟他說,他的腦後紮了一根針,兀自沒有取出,商怡婷便有些害怕,她探手抹了抹腮邊的相思淚,忽然身下跑出一個丫頭,飛快的衝到了楊宗志的面前站下。
楊宗志低頭一看,面前這丫頭滿臉憔悴,和昨晚坐在火爐旁織衣時的甜美秀麗判若兩人,想想她那堅定無悔的一剪,逕直刺向自己亮晶晶的美眸,楊宗志的眼神頓時變得複雜了起來,他歎了口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小嬋的足尖微微踮起,雙手合抱著一件折疊好的儒衫,小臉高揚,似乎想要朝楊宗志更加靠近一些,清亮的陽光照在在素娥的臉蛋上,泛起陣陣楚楚動人的柔光,眼角處淚痕未乾,讓人看得心疼不已。
「志兒……這是小嬋昨晚一個人趕作出來的,你快穿上試試吧。」昨晚楊宗志暈倒後,大家都沒心思趕製這件儒衫,只有小嬋一人默不作聲的縮在客房的牆角邊,一針一線的將它做完,商怡婷偷偷的回頭看到過,那時她的小手兒顫抖的厲害,好幾次都刺破了自己的指尖,流的血都被她悄悄嚥回了肚中。
唐小婕走出來道:「是啊,這是小嬋的一片心意哩。」她自來對小嬋關懷體貼,商怡婷能看見的一幕,又怎麼能逃出她的秀眸呢,便伸手從小嬋懷中接過儒衫,唐小婕踮起腳尖,給楊宗志柔柔的披了上去。
左右這麼一轉,大家不禁都看得嘖嘖讚歎,小嬋這丫頭眼睛雖不好使,但是手藝卻恁的出眾,她心靈手巧,學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最初還是筠兒等人教她,到後來,作出來的東西任何人都趕不上了。
這件儒衫穿在楊宗志身上,就好像給他量體而作,大小長短都極為貼合,楊宗志攤開雙手轉了個圈,大家都覺得目光一亮,配合上他那張刀削刻畫的俊逸臉頰,的確是相得益彰,將他映襯的如同蠟炬般耀眼。
史艾可的小嘴裡嘖嘖品歎著,杏眼一動,咯咯嬌笑著跳出來道:「還是不好,哥哥他穿了小嬋這件衣服,這回出門……不知又要勾回來多少姐姐妹妹哩,我看呀……小嬋做到太好了反而是個禍患哩。」
眾人聽得紛紛點頭,這酒樓上已經住了十幾個美貌無雙的丫頭,個個姿色不凡,再要來人,或許真的要將這寬敞的裙樓都要撐破了,蘇瑤煙咯咯膩笑道:「怕什麼,不是有我呢嗎,你們放心,這一回出門,我一定將他盯得死死的,決不讓他去沾花惹草,調戲人家小姑娘。」
唐小婕搖頭嬌笑道:「你管得住他麼,胸口拍的這麼響,到時候……他要再領回來一個,我們可就要拿你是問啦。」
蘇瑤煙聽得小嘴撇了撇,一時答不出話來了,說的也是啊,自己怎麼管得住他呀,他哪一回勾著人家小姑娘,自己有什麼好法子對付了?蘇瑤煙嫵媚的小臉漸漸沉下來,對著楊宗志惡狠狠的皺了皺雪白的鼻尖。
何淼兒笑著走過來道:「我有個法子啊,既讓小嬋的一片心意不會落空,又要……又要這壞冤家無法去風流,嗯……你跟我進來。」
她笑嘻嘻的拉著楊宗志鑽進車廂中,緊緊的閉住了車門,大家在外面等得半晌,聽到裡面渾無半點動靜,大家的心頭微微發急,卻也更是好奇,左搖右擺的湊到車廂縫隙前偷看,可以見到何淼兒陪坐在楊宗志身前,用手正在他的臉頰和腹下抹著什麼。
待得這般過了兩柱香,何淼兒才嬌笑一聲,推開車門跳下馬車,大家往何淼兒的身時不禁看傻了眼,再明白過來時,嘻嘻哈哈的不斷大笑,史艾可和柯若紅更是笑岔了氣,前仰後合的險些倒在地上。
柯若紅將小手掌拍的通紅,蹦蹦跳跳的嬌笑道:「好極……好極,這法子不錯,淼兒姐姐,你的手可真是巧。」
面前的佳人們笑顏如花,楊宗志微笑著走到小嬋面前站下,見到她粉紅的小嘴訥訥張啟著,彷彿想要對自己訴說衷腸,楊宗志心思複雜的歎了口氣,拉住她的小手道:「乖,你在家裡好好等我,你的事情……嗯,等我回來之後再說。」
見到小嬋渲染的小臉上微微一動,接著抿緊貝齒,重重的朝他點了點頭,楊宗志哈哈大笑一聲,舉手朝眾人揮了揮,拉起蘇瑤煙,飛快的跳進馬車內,朱晃揚起馬鞭,架的一聲,馬車便快速的向南開去。
……
幽幽深宮靜如眠,虞鳳面無表情的躺在錦床靠墊上,手裡捧著一本新書,眼神雖然專注的看著書章,心思卻飄到了清冷的洛河邊,在那裡……在那個大婚之夜,婕兒姐姐為了救下自己,被一支竹箭射了個對穿,而那個人……在將自己趕走後,卻從此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每每回想到眼前這一幕,虞鳳的心兒便開始撕裂般的抽痛,這疼痛從心而起,蔓延到四肢和大腦上,秀眉緊緊的蹙著,也不能讓這蝕骨的痛覺減少半分。
她稍稍攤開四肢,將窈窕的小身子斜靠過來,書本放下,露出一張香消玉殞般的清瘦小臉,這張小臉……雖還有些嫵媚膩色,可是比起兩個多月前,不知道清減了多少,甚至就連虞鳳自己對鏡時,也覺得鏡中人好像不認識一般,那面色冷漠,秀眉狠厲的女子,真的是過去那個純真嬌癡的鸞鳳公主麼?
新書被攤開在的上,這才能發現書本上斑斑駁駁的沾滿了水漬,晃動著殿內的燈燭,熠熠生輝,虞鳳在嘴角上狠命的一咬,心頭頓時煩躁不安:「不要再想那個人啦……不許……不許再想起他!」
世上有些棄婦,只會做那憑欄而望的沒用人,雙眼空空的凝視著決不會出現身影的窗外,將歲月就此蹉跎掉,虞鳳卻是決不允許自己這樣,她要……她要過的更好,比起以前還要開心快樂十倍,也要叫人家都知道,高高在上的鸞鳳公主,才不是那種被人拋棄的沒用丫頭。
錦床邊的窗外有人影閃過,隱約可以聽見低低壓抑住的說話,一個宮女問話道:「怎麼樣,端進去了麼,公主……公主她還不進食?」
另一個聲音只是幽幽的一歎,卻不答話,先前那個繼續歎道:「哎,好可憐的人兒呀,兩個多月了,從來都不走出慈寧宮,每次餓暈過去了,才由我們強行給她灌一些流食進去,公主她這樣子,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另一個道:「現在誰的命運是穩的呢,洛都城都被圍了半個月了,外面人心惶惶,誰也顧不了誰啦,我看我們自己,比公主也好不了多少,將來……」
虞鳳無意間聽到這裡,卻是整個清瘦的小臉都愕住了:「她們說的,就是此刻的自己嗎?」她一直以為,自己還能夠驕傲的活著,就像過去十幾年來那樣,缺了誰都不會活不下去,她躲避見人,只是覺得外面人不勝其煩,吵吵鬧鬧的讓自己靜不下心來,此刻空影獨對時,她才恍惚察覺到,自己遠遠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堅強。
為什麼不願出去見人,也許是因為害怕看到人家異樣的目光,害怕聽到人家悉悉索索的嘲笑聲,可是更關鍵的是……這樣便可以孤單的躺在錦床上,一遍又一遍的想著那個人,雖然對他恨得咬牙切齒,恨到每天晚上都把枕頭當做他,掐著「他」方能入睡片刻。
為什麼不願吃飯,實在是因為哀莫大於心死,虞鳳方才十七歲娉婷妙齡,卻覺得自己由生入死過了一回,她能清楚的記得,一開始癡癡的等在御花園內,直到有一天,偶而聽見下人們議論,她方才明白,自己的苦等都是空幻,原來……那個人不知犯下了什麼罪過,被皇兄貶為反賊,逃之夭夭了。
他要逃走也就逃走吧,畢竟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虞鳳是深深懂得的,朝官無論過去多麼權傾一時,一旦失勢的時候,晚景往往是最最淒涼的,甚至比不過一個苦民,可是……他,他為什麼不來帶走自己,他為什麼連招呼也不和自己打一個,在他的眼裡,有過自己這個妻子麼?
哪怕他因此而被皇兄捉住了,虞鳳也甚有把握,能夠保得住他的性命,她不相信,皇兄會對自己剛剛嫁過去的夫家動手,最多……不過是嚇唬嚇唬他罷了,他就這麼害怕,害怕到連自己這個新娶進門的妻子都忘掉了?
那個人會是這種沒用的懦夫麼,回想起洛水旁,那個人大聲呵斥牛再春,讓牛再春送走自己時的模樣,虞鳳黯然的搖了搖頭,「他不是害怕……他,他是恨呀!」他恨得是誰,他恨得是皇兄嗎,他恨得是自己嗎,他為什麼要恨自己呀,皇兄賜婚的時候,他幹嘛不搖頭拒絕,也好讓自己早些死了這份心。
虞鳳的銀牙咬得吱吱作響,手中的書卷被搓成了麻花,她用力的眨了眨空靈無神的大眼睛,將快要噴湧而出的淚水堵回去。「這些羞辱……我一定會加倍報還的。」
虞鳳將新書狠命的擲在地面上,卷張稀稀拉拉的隨風翻動,她一咬牙,從錦床上飛快跳下,便想昂著頭出去走走,也讓大家看看,自己才沒有變成個惹人厭的怨婦,碎步娉娉,方自來到大門前,小腦袋裡搖搖晃晃的產生了一陣眩暈。
多日沒有好好的進過食,她現在已經人比黃花瘦,躺久了,這麼快速的下床,渾身酥軟的幾乎站立不住,身子靠倒在宮門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一個宮女進門查看,看到搖搖欲墜的虞鳳,慌忙跑過來叫道:「公主,你……你要做什麼,叫我們一聲就是啦。」
虞鳳甩開她攙扶在自己腋下的小手,倔強的橫眉瞪了她一眼,搖曳著宮裝下孱弱的小身子,一步一步向外走去,這宮裝是過去為她貼身打造,這時候穿在身上,幾乎大了一圈不止,包裹著她,跌跌撞撞的向宮門外走去。
皇宮之中清靜的很,往來沒有行人,和過去太監宮女忙忙碌碌的場景毫不相同,虞鳳一步一撞的走到御花園內,走到自己時常孤坐彈琴的小亭邊,心兒卻是死命的一扯。
便是在這裡,那個人曾經和她商議著拒婚,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應驗了,虞鳳也不知自己此刻算是皇家人,還是楊家人才對,她的身份尷尬,若說沒成親吧,天下人都知道她嫁給那個人的事情,若說成親了,可是大喜的當天,她卻只見到人家一面,而且……還是在那種場合下,沒過一會,便被人家趕了回來。
「相公……相公……鳳兒……鳳兒在宮裡面等你,你……你辦完這裡的事情,便來御花園找我,我……我一直等著你來。」離別之前的最後一句誓言,猶在耳邊迴盪,此刻已盡成昨日黃花,虞鳳嘴角奚然一笑,笑容淒婉,帶著死灰般的心碎意味,我可是等著你了,你……你自己不來,可怪不得我!
小亭邊轉過來兩個太監,一邊走路,一邊罵罵咧咧的道:「該死的,又把房裡弄得那麼污糟,你說說,女子一旦被男人拋棄掉,真的能變化這麼大,真的能變得讓人都認不出來啦?」
另一個接話道:「是啊,可不是嘛,哎……照我說,沒人疼愛的姑娘,或許就是那種德行的。」
虞鳳聽得心頭一怒,清減的小臉頓時紅透,叉腰嬌叱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在背後亂嚼主子的舌根,該當何罪?」
那兩個太監聞言一愣,迎面看到嬌眉倒豎的鸞鳳公主站在眼前,忙翻身跪倒,求饒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才知道錯啦。」
虞鳳怒生生的揮手道:「饒了你們的性命,讓你們出去到處說本公主的醜模樣嗎,我要讓皇兄殺了你們!」
太監們死命的抽打自己耳光,磕頭求饒,一聽說虞鳳要將這事告訴皇上,更是將頭皮都磕破了,鮮血流了一地,其中一個忽然愣住道:「誒……奴才,奴才沒有說公主壞話呀,就算給奴才天大的膽子,奴才也不敢嚼您的舌根啊。」
虞鳳羞怒道:「還說沒有,我都親耳聽見啦,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心善,最最容易受欺負,就連……就連那個人,他說不定也是這樣想的。」
太監苦著臉道:「公主錯怪奴才啦,奴才等人剛才議論是庶人福寧兒,可跟公主佔不到半點邊的呀。」
「福寧兒……庶人……?」虞鳳淡淡的峨眉深深擰住,口中喃喃的念了一句,「福寧兒是誰?」說到這裡,臉色忽然變得煞白,震驚道:「你們說的,是……是皇嫂?「
太監哭笑不得的道:「可不就是嘛,現在早已經不是皇后啦,被皇上貶為庶人,罰在舍人宮裡作勞役呢。」
「為什麼看V請到呀?」虞鳳這段日子也沒有見過端敬皇后,她只想避開任何熟人的目光,當然也包括皇兄和皇嫂,而這兩人也沒人來探望過她,這時候……虞鳳才覺得有些奇怪了,以端敬皇后的為人,怎麼會任由自己關在慈寧宮中,拒不出門,她也從不露面呢。
前兩個多月,整天腦袋裡昏昏沉沉的,想不起任何事,也提不起任何的勁頭,猛然聽見端敬皇后的下落,虞鳳蒼白無色的小嘴大大張開,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瞧太監們的模樣,又的確不像是欺騙自己。
太監兀自磕頭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虞鳳呆訥訥的回過神來,忽然遽聲道:「你們……你們帶我去舍人宮看看,快……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