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幼梅輕呸一聲,搖著小腦袋啐道:「什麼永世不再使用的誓言,全是……全是放……放……」方才丁繼先臨死之前,下意識將洪崁離所授的掌法施出來,還可以說他是為求保命,無意無奈之舉,但是現下他志得意滿,便是想也不多想,將洪崁離所授的鐵掌功一一施展出來,將對手籠罩在了掌勁之下,費幼梅看的不忿,偏偏說到放屁二字時,才是俏臉微紅,住口說不下去。
丁嬈嬈心想:「此刻弟弟身具兩派所長,在這大江沿岸便可算作少有敵手。」她心頭微微一安,便將目光怯怯的偷瞄楊宗志,見到他皺起眉頭,對著場下聚目而視,嘴角微微牽動,就算面容也帶些猙獰。
楊宗志看著場下的兩人躥高伏低,一時神思迷惘:「這古色的輕功身法好生怪異,腳下步子微動,身子不動,丁繼先便連他的衣角也摸不到半分。」想到這裡,楊宗志腦中一閃,頓時想起那日托大的扎西哈多在少林寺內留下了一串步法腳印,他留下這串腳印的目的也有兩個,第一個是震懾人心,第二個卻是要以這身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的注意力都留在少室山上,便不會察覺到有人在後山布下的火石炸藥,到時候山頭轟隆一聲巨響,這步法腳印也會隨著山上數千豪傑的性命一樣,灰飛煙滅。
此刻他再比較扎西哈多與古色的身份,心頭猛地恍然大悟,暗道:「不好!古色!古色!……固攝,好個膽大包天的蠻子!」
楊宗志面色一變,費幼梅和丁嬈嬈俱都看的分明,費幼梅今日見他出門之後,臉色便一直是淡淡的,帶些懶洋洋的笑意,彷彿對著比武選旗主的事情,分毫也不放在心上,即便是剛才丁繼先在人前嘲諷他膽小怕死,他也眉頭都沒皺上一分,此刻他卻是面色大變,費幼梅心頭有些驚奇,便輕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麼,楊……楊大哥!」
楊宗志心想:「我將固攝與或秀鳳的事情,透露給可兒他們,便是不想親手去解決恩怨,只盼史敬他們擒下其中的幾個,追本溯源,找到事情的真相,卻沒想到這些人膽子這麼大,竟然明目張膽的來北斗旗搶坐旗主。」他歎息一聲,心中一個怪異的想法躥出來道:「你……你當真是不想親手解決麼?還是……還是不想見到那個人?」
費幼梅見自己問了一句話,楊宗志彷彿充耳不聞,只是他臉色微微擰住,眼神中看著複雜的緊,這幅模樣比起自己看多了他笑嘻嘻騙人的場面,又或是對待洪崁離柔情憐惜的樣子,毫不相同。
費幼梅心頭一緊,忍不住抓住他的一隻大手,嬌聲道:「怎麼了,我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手上一暖,楊宗志才回過神來,轉頭看著自己身邊那神情緊張,卻又含羞帶怯的如花仙子,那大眼中彌蕩起似海一般的深情,將身邊照的暖融融的舒服,楊宗志心底一柔,強笑道:「沒……沒事。」
柳順意幽幽的歎息了幾聲,只將眼光投注到比武場上,卻是絲毫也不敢回頭多看一眼,只覺得自己若是多看一分,只怕自己的心也會碎裂一回,他眼神散漫的看著場下,卻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只得又輕輕的咳嗽了一下。
費幼梅俏眸一呆,渾然間才察覺到自己情急之下,竟是在人前握住了他的大手,現下被柳師兄都看在了眼底,而且柳師兄還咳嗽了幾下,提示自己,費幼梅呀啊一聲,俏臉羞得媚紅一片,眼眶中蕩起秋水依依,暗自覺得自己也是好不知羞的。
丁嬈嬈目不斜視,神色清淡的看著場下的比武,弟弟從洪老人家那裡學來的掌法果然湊效,他一味搶攻,將對手逼迫得左右搖晃。群豪對這場比武的勝負,早在心底裡都下了評語,此刻場上形勢如此發展,一點也不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大家心裡只是有些遺憾,為何……為何風少俠會爽約不至,他千載難逢的比武場面,便看不見了。
固攝只是躲避,並不還手,丁繼先一時氣勢之盛,顯然是想速戰速決,他先前與譚觀道生死相搏,已是耗費了很大精力,雖然經過一陣調息,氣力恢復了些,但是連戰兩場,畢竟是比不過一個新出手的人。因此丁繼先的打算便是快速取勝,免得夜長夢多。
如此過了半盞茶功夫,丁繼先的掌法頓了一頓,隱約的呼吸聲更是急促,固攝忽然怪怪的笑了一下,然後舉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一根指頭向天,眾人看不明白他這怪異的姿勢,只有楊宗志心頭一震,想起了冥王教中那個金刀老者,甚至在點蒼山腳下卓天凡的傾世一擊,事先……都是匯聚內力,將身邊萬事萬物的靈氣都吸到掌心中,如此一擊下去,便會地動山搖。
楊宗志大叫一聲:「不好!」想也不多想,便跳下了高高的石台,身邊幾人俱都驚訝出聲,只見他運轉點蒼劍派輕功,幾個步子便向那比武場縱躍了過去,身法快捷如同大鳥。
柳順意歎服的心想:「今日才算長了見識,沒料到這世上有人的輕功竟然奇妙如斯,腳不沾地,幾下裡身法一換,便縱出去幾十尺遠。」他腦中如電般飛快思忖,卻又見到身邊的兩個美貌小姑娘也一同跳下了高高的石台。
丁嬈嬈不會武功,只是憑著一股勇氣跳躍下去,她方一落地,便哎喲一聲,跌倒在了土石地上,費幼梅奔跑幾步,聽到這個聲音,才回頭看了一眼,伸手將丁嬈嬈扶了起來,兩人一道跑向了人群。
丁繼先好生奇怪,這怪人一時凝立不動,伸出右手斜指向天,指尖立起,口中唸唸有詞,丁繼先奚笑道:「唸咒麼,此刻倒也晚了!」他鼓足餘力,便想一掌畢其功於一役,向固攝歪歪扭扭的拍了過去。
群雄心頭都有些怪怪的發愣,有些見識的,忍不住開始微微色變,楊宗志人還沒到,聲音卻是傳來道:「退開去!」大家還沒明白過來,固攝猛地雙眼一睜,一道精光射向丁繼先,丁繼先只感到頭皮發麻,渾身的氣勢頓時弱了下去,感覺自己恍惚變成了一隻矮腳螞蟻,面對巨象頗顯不自量力。固攝大喝一聲,右手朝下猛地一揮,大家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接著大力傳來,站得遠些只聽到呼呼風聲吹響自己的衣襟,站得近些的,便會受到這股颶風侵襲,胸口或是臉頰一痛,恍若遭了錘擊。
無數人頓時呼爹喊娘,忙不迭的向後退去,身前光影一閃,卻又立即恢復平靜,大家驚魂未定間,恍惚著轉頭向上看去,只見到……兩個人臨淵而立,站在了台上,而那……丁繼先卻是被人抱在了懷中,不知生死的倒在了台邊。
楊宗志飛縱而來,到底還是遲來了一步,待得他意識到固攝這是要痛下殺手時,已經趕不到面前,他大喝道:「退開去。」眾人被固攝氣勢所逼,已經呆若木雞,只有……只有一個嘶啞的嗓音叫起來道:「莫要傷他!」楊宗志低頭看下去,見到一個身影快速的射向場上,將噤若寒蟬的丁繼先抱在懷中,背轉過身去,替他挨了這雷鳴般的一擊。
楊宗志心頭一沉,暗自回想起在鳳凰城戰場之上,莫難和尚正是如同此刻一般,將重傷的自己抱在懷中,卻用他的背身,將射來的箭雨都擋在了身外,因此也一命換一命,救下了自己。楊宗志轉過頭去,看清楚來人,正是躲在人群中蒼老的洪崁離。
余撫同大叫道:「師父。」慌手慌腳的跑上了比武場,他放眼看下去,只見到師父將丁繼先死死的抱在懷中,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經盡數被劃破,露出裡面黝黑的傷口,將洪崁離的身子轉過來,只見到他口鼻噴血,染滿了蒼老的面頰,顯然已經身受重傷。
余撫同心頭大痛,哭泣道:「師父,您……您這又是何苦呢?」他今日與師父混雜在人群中,便是悄悄維護起北斗旗的比武大賽,若是有人敢上來搗亂,他們一聲令下,便有數不盡的齊天派手下上前肅清秩序。眼下師父為了救丁繼先一命,自己卻是傷重如此,余撫同只急得手足無措,卻又沒有半分主意。
費幼梅與丁嬈嬈邁著小步子急急跑上台來,展著眉目看下去,果然見到洪崁離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丁繼先媽呀一聲,幽幽的醒轉過來,渾身上下還是顫抖不已,方纔那一擊,他自認命不久矣,早就嚇破了膽。
丁嬈嬈的眼淚浸濕面頰,對楊宗志心疼的道:「公子,你……你快救救他老人家。」楊宗志皺著眉頭看下去,見到這般情形,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費幼梅蹲下身子,憐惜的在洪崁離口鼻處摸了幾下,才站起身子哭泣道:「這裡有大夫沒有?」
費清從高高的主客位走下來,看著氣若游絲的洪崁離,皺眉道:「幼梅兒,沒有用的了。」
費幼梅眉頭一閃,又高聲嬌喊道:「二叔……二叔,你在不在下面,我知道你一定在的,你快出來。」
過了一會,人群中分開,走出個雪白大鬍子老漢,搖頭歎氣道:「幼梅兒,你果然總給二叔找些麻煩事。」費清面色一呆,茫然道:「怎麼二弟也來了麼?」費幼梅卻是容色窒住,她方才心急之下,渾然忘記了自己的小心事,所以高聲喚出了費滄,但是費滄當真露面出來,與爹爹會了面,費幼梅才幽幽的想起自己的事情,頓時又急又怕。
費滄走上前來,對著洪崁離垂死的模樣看了好一會,才輕輕搖了搖頭,丁嬈嬈看的芳容一淒,眼淚又止不住的垂落下來,葉若碎忽然呆問道:「怎麼樣,沒……沒救了麼?」
丁繼先癡癡呆呆的坐在洪崁離的身邊,神色不定,他方才死裡逃生,看清楚時,才發現原來是素來的仇敵洪崁離所救,雖然他昨夜裡聽到了洪崁離與爹娘結怨的經歷,但是爹爹被洪崁離所殺,這是自己親眼目睹的事實,所以洪崁離傳自己鐵掌功,他可半點也不領情,現下洪崁離一頭黑髮早已斑白,不復當年之勇,垂死之前,眼神迷離的睜開一條線,那絲線逐漸清晰,轉向了娘親的面容上,又轉到自己的身上,嘴角嗡動,彷彿想要說話,丁繼先渾身輕輕顫抖著,適才豪氣雲集胸中,此刻竟是一丁半點也不剩下。
余撫同失聲痛哭道:「師父,您老人家還有什麼話要說?」洪崁離吃力的豎立一根手指頭,漫漫的指向身前,余撫同止住哭泣,湊上耳朵聽了幾下,又道:「若碎……大哥……你們……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葉若碎幽歎一聲,邁著碎步走過來,洪崁離迷離的眼神看過去,只覺得恍惚著回到了十九年前,在大江邊上,自己碰到了一個尋死的女子,葉若碎柔聲道:「洪二哥,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你……你打死了晚成,其實……其實他一點也不怪你。」
洪崁離手指驀然失去力道,慢悠悠的垂落下去,余撫同低頭瞧見,不覺放聲大哭,費滄冷冷的道:「哭些什麼,沒用的廢物……」他說完了話,抬起手來,手中握了一根銀針,走到洪崁離躺著的軀體旁,手舉起來,快如閃電的將銀針刺入了洪崁離的咽喉。
洪崁離本已行將嚥氣,被費滄一針刺下去,整個身子又好像回魂一般彈了一下,眾人一道看見,不覺都咦了一聲,余撫同當年曾前往長白山求取恢復師父功力的奪命丹,因此費滄他自然認得,也知道這是江湖最最著名的醫仙,余撫同一見費滄出手,登時心頭恢復了幾絲希望。
費滄將銀針留在洪崁離的咽喉上,然後舉起自己的右掌,猛地一下錘擊在洪崁離的胸口上,眾人俱都大驚失色,也不知道這費滄到底是在害人還是在救人,如此錘擊幾下,洪崁離忽然大咳一聲,口中吐出幾口濃黑的淤血,眾人也暗自吁了一口氣,看到洪崁離逐漸恢復了呼吸,慢慢平順,眼見著倒是真的回魂過來。
大家對費滄獨特的醫術充滿了佩服,丁繼先直到此刻才清醒過來,方纔他傻瞪著費滄一拳又一拳的打在洪崁離的胸口,洪崁離當真好像死人一樣,半點動靜也沒傳來,丁繼先只覺得那一錘一錘的,彷彿都擊打在自己的胸口上,他適才用洪崁離親傳的鐵掌功應敵,還不感覺有什麼,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正是這個血海仇人,每日半夜午時都會呆在小竹林裡,敦促自己習武,好像爹爹在世一樣,口中諄諄教誨自己做人行事的道理。
丁繼先胸口一酸,對著洪崁離躺著的地方,磕了幾個突突的響頭,然後走回到葉若碎的身邊,垂下頭去,再也不敢說話了。
洪崁離獲救,眾人才又將目光都放回到比武場上,固攝一掌擊倒兩人,便負手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場上人來人往,直到此刻他才感到有個少年霍的轉過頭來,目光仇恨的逼視住自己,固攝心頭跳了一跳,隱約覺得這少年飄灑,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楊宗志咬著牙齒,冷笑道:「好久不見了,咱們新仇舊恨,是不是也該清算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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