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轟的一聲炸開了鍋,方纔那手舉腰帶的漢子高聲道:「丁夫人,你說讓我們大夥兒過三關,倒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三關,你盡可以明說出來,大家各憑本事,過得了就過,過不了也不會死賴在這裡,惹得天下英雄的笑話。」
眾人一聽,紛紛言是。葉若碎淡淡的一笑,揚聲道:「這過三關嘛……倒是簡單的很,想當年……先夫……先夫也曾過了同樣的考驗……嗯。」她說到這裡,隱約是想起了當年的情形,臉頰微微的紅了一紅,只是她稍一扭捏,頓又止住,再道:「各位既然都有這個信心,那便請各位稍等片刻。」
她一面說完了話,一面又轉頭回去,對著身後的束長老小聲吩咐了幾句,束長老便領人下去準備了起來。群豪聽說當年丁晚成也曾經過這三關,自是以為這是北斗旗歷來的規矩傳統,便一齊耐心的等在場下,大家等了好一會,裡面還沒人出來,大家又四散的圍坐在周圍地上,坐了好大一個圈。
過了好一會,費幼梅拉著楊宗志在最末尾坐下,窈窕的嬌軀輕輕若有若無的斜靠在他的肩頭,轉頭向內看去,見到一群北斗旗的教眾出來,擺了個長長的竹排在桌面上,定眼向那竹排上看去,竟是見到當中是一個大大的鐵盆,左首邊是一個方正的木板,而右手邊卻有一個棋盤。
葉若碎走到棋盤邊,伸手在棋盤上散亂的布下了幾道黑白棋子,接著又手指面前的道:「眾人英雄,這過三關便是眼下這三關,第一關嘛便是隔殼取卵……」她伸手從大鐵盆裡取出一個小小的花色圓蛋來,輕輕笑道:「這是一枚孵了八成熟的鵪鶉卵,裡面早有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鵪鶉形成,不過此刻卻不到破殼而出的時候,這第一道關便是不可用手觸摸它,也不可用利器去捅,誰能讓這小鵪鶉提前出了殼,便算過關。」
眾人聽得都是一呆,渾然想刻不到這第一關便是如此怪異,不可摸它,也不可用寶刀寶劍去破殼,難道用聲音去喊,這聽不懂人話的鵪鶉便能自己鑽出來麼?
葉若碎將眾人的面色看在眼裡,不覺露齒一笑,她本是媚氣成熟的女子,這般嫣然一笑,竟讓這明媚的日頭彷彿也暗了一暗。眾人呼吸一止,葉若碎又笑道:「還有這第二關,便是這擺數字了。」她將左首邊那塊木板翻轉過來,眾人定眼看過去,只見到那木板上彷彿棋盤一樣,佈滿了縱橫交錯的線條,這木板看起來陳舊,彷彿多年未用,此刻方新取來一樣,葉若碎道:「我這手裡有些數字,從一……二……三,一直排到九,共是九九八十一枚,每個數字分別九枚,而這木板上也正好是八十一個空格,誰若是能將這些數字擺在木板上,能使得每一縱,每一橫,和每三三之列都是一到九之數,無一重複,便算過關。」
眾人再聽到這裡,頓時更傻了眼,這些漢子們血氣方剛,倘若是讓他們拿起兵器與人搏命,自是眼也不會眨一下,毫無猶豫,但是讓他們去耐下心,擺放些數字,還要依照這般繁雜的規矩,大多數人心頭都在想:「這……這豈不是強人所難?」
費幼梅咯咯的一笑,轉頭望著楊宗志,嬌笑道:「這第二關可最適合你了,你這點蒼山排名第九的風大少俠,從小便不斷由一數到九,數了這麼些年,早已橫豎都背在心裡了才對。」楊宗志只是對她搖頭一笑,並不答話,此刻場下的漢子們俱都心頭惴惴,暗自屏住呼吸細想,費幼梅這輕媚的嬌笑聲,在頭上霎時想起,便讓人心頭發軟的一愣。
大家一時不自覺都轉頭尋望過去,只見到一個粉面桃腮的絕美小姑娘,渾若無骨的斜靠在一個英挺少年的身後,一邊在那少年耳後說話,一邊還輕輕摀住殷紅的小嘴咯咯嬌笑,眉眼間風情畢露。
史艾克坐在最前排的人群中,她聽到這個嬌笑聲,只是混不在意的回頭斜望了一眼,便又轉而煞有興致的盯著葉若碎手中看,只是她忽然又大驚的轉回了頭,看清楚,那仙子一般的白衣少女身前所依靠的,正是自己這幾日萬般惱著的,卻又無時不刻不思念牽掛的人兒。
她的面色一紅,卻又怒生生的皺起了眉頭,頓時將葉若碎手中的玩意丟在了腦後,而是……陰沉著小臉向楊宗志所坐的最後一排走了過去。
葉若碎繼續道:「最後還有一關,卻是一道棋局,嗯,這是個殘局,乃是依據一位老人家留在石頭上的刻痕作成的,大家執白,放馬進攻黑棋,只要最後能不兵敗,便是過關。」
眾人聽到這裡,頓時眉頭微微一鬆,暗自心想:「白旗既然是放手強攻,氣勢必不會太差,只要棋藝還過得去的,小心謹慎一些,雖不可言必勝,但是保持不敗卻也不難做得到。」
那方才手持腰帶的漢子,第一個跳了出來,高聲道:「在下是河洛的張猛,第一個來闖關,就算是給大夥兒試個路。」他起身抱拳向四周作一個揖,接著走到竹排之前,葉若碎柔笑道:「張壯士,你要先過哪一關?」
張猛隨眼看了一下,心道:「還是破殼取卵稍有把握一些,這關雖然也不易,但是全仗功力高低,比起其他幾關用其腦子來,倒還算是輕車熟路。」
他伸手向那大鐵盆內指了一指,葉若碎咯咯的一笑,抬起潔白的小手,道:「張壯士請便。」
張猛緊盯著那鐵盆中的小小鵪鶉蛋,心頭轉了萬千個想法,他猛地一咬牙,將那鐵盆忽然轉了個方向,盆口朝下扣住,然後深吸一口氣,忽然大喝一聲,砰的一下出拳擊在了盆地,眾人只聽見光當一響,在這廣場頭頂散了開去,心頭都讚道:「好強的拳勁。」
再低頭看過去,那鐵盆早已凹陷了一塊進去,只是不知裡面的鵪鶉蛋到底如何,大家心知這張猛使的是隔山打牛一樣的內勁,便是要隔著鐵盆將鵪鶉蛋的蛋殼震碎,蛋殼碎掉,裡面的小鵪鶉自然也會破殼而出。只是葉若碎輕輕抬起小手兒,將那鐵盆翻轉過來,眾人又一道仔細看去,頓時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眾人看個仔細,那鐵盆下的鵪鶉蛋此刻竟是碎作了稀泥一般,料不到這小小的一條性命,只在這頃刻間便化作了烏有,一時心頭都是唏噓不已。
楊宗志皺著眉頭看那張猛出招,巨大的響聲剛一響起,他便隱約聽到大門內彷彿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嬌呼,只是他還來不及細想,身邊一個氣哼哼的清脆嗓音傳來道:「你……你這幾日跑到哪裡去了,叫我……叫我到處好找!」
楊宗志轉頭一看,見到男扮女裝的可兒找到了自己的身邊,他輕輕笑了一笑,發現史艾克的眼神卻是緊緊的盯在了自己的身後,身後有一個噴香的溫暖肌膚細細的貼在背上,他咳嗽一聲,身子向前傾了一傾,便笑道:「可兒,你怎麼又來北斗旗搗亂來了,你這愛惹是生非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夠改上一改?」
史艾克想像不到自己本是委屈心酸來興師問罪,卻是反被楊宗志來了個惡人告狀,她委屈的一癟小嘴,本不想回他的話,只是小心思裡婉轉的擰了一下,仍是不服氣的道:「誰說……誰說我這是來搗亂來了?」她眼見楊宗志終於離開了身後的小姑娘,閃出那小姑娘粉雕玉鐲的小臉蛋來,卻是微微驚了一下,便猛地坐在楊宗志的另一側,還拉起他的一隻胳膊,才小聲道:「我不是說了麼,最最討厭你身邊這麼多妖艷的女子們纏著,這才不過幾日,你怎麼……你怎麼又和費伯伯的女兒纏上了?」
楊宗志聽得一呆,霎時想起那日在煙波樓上,她拉著自己與她打賭,賭注便是索紫兒,口中說的話,就是今日這句,不過自己怎麼和費幼梅又走到了一起,他一時也是解釋不清楚,只得搖了搖頭,史艾克將他拉攏了些,在他耳邊低聲道:「風九……風哥哥,可兒這次來,可是爺爺他老人家讓我來的呢。」
楊宗志哦的一聲,狐疑的道:「史老幫主,怎麼會任由你這般的胡鬧?」史艾克破涕為笑,咯的一聲得意的道:「你想不到的罷,便是今日來的這些個英雄豪傑,也大多都是爺爺他邀請過來的呢。」
楊宗志微微吃驚,下意識想道:「莫非史敬也對這北斗旗有所圖謀?」但是一念之下,立即又否定道:「不會,史敬統領丐幫教眾,手下十萬徒子徒孫,這北斗旗雖也有些規模,但是可入不了他的法眼。」史艾克見楊宗志露出吃驚的表情,便又細不可查的將他拉到自己身邊,晃眼看上去,便如同她此刻已經整個都投入了他的懷抱中,才心滿意足的道:「誰叫你那日走的急,爺爺他說召集天下英雄,本有兩件事情商議,這第一件嘛……便是給那姓楊的將軍治病,只是這事並不順利,那姓楊的將軍離奇的失了蹤,爺爺派人到處去找,他沒找到他的蹤影,還有第二件嘛……哎喲!」
費幼梅本來斜靠在楊宗志的背後,感到自己背後與他肌膚相接之處,隱隱有些電流般的酥麻感覺蔓延了開來,她心頭迷醉之下,不時開心的與楊宗志打趣說些嘲弄話。
只是這史艾克一來,楊宗志便稍稍離開了她,她頓時覺得心頭好生失落,眼見著楊宗志被史艾克拉扯得愈發離自己遠,而那史艾克卻是差點整個人都栽到他的懷裡,費幼梅心頭湧起一陣委屈,微微嘟著小嘴湊近身子聽他們說話,直聽到史艾克說姓楊的將軍,再說他失了蹤,費幼梅回想起那日自己跟蹤楊宗志來到蔡家莊,那蔡家莊裡面正是駐紮了大批的軍隊,在聯想到第一次月下與楊宗志一道回費家別院,那楊宗志讓給自己坐的馬兒,高大不凡,也只有戰馬……才會有這樣的成色。
費幼梅心頭微微有些恍然大悟,對他前些時日說什麼再也沒有風漫宇這個人,再也不存在之類的話,暗自明白過來了一些,只是她心頭一惱,便偷偷伸出小手,在楊宗志的腰上恨恨的掐了一把。楊宗志渾身抽筋似的一挺,史艾克的話便沒說完,被他撞出了懷抱。
楊宗志回過頭來,對著費幼梅瞪了一眼,見她委屈的擰著小嘴,只得搖頭歎氣,卻又轉回頭去,等著可兒繼續說下去,史艾克湊低過來,脆笑道:「怎麼了?那小妖精生氣了麼?」
楊宗志皺起眉頭,轉開話題道:「那第二件事情到底是什麼?」
史艾克答道:「爺爺說,第二件事情便是與這北斗旗有關的了,他得了手下人回報,說是有些來歷不明的人,要趁了北斗旗此次比武選旗主的機會,作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他讓大傢伙兒一起想辦法,還是武當派青松道長出主意說,既然有人要借勢謀事,我們不如便去搗亂,將這比武選旗主的事情攪的七零八落,雖然對北斗旗的人不甚恭敬,但是事後只要我們幾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道去給北斗旗的人賠個禮,道個歉,將這事情解釋清楚,想來北斗旗的人也不至於不通情理,他們只要改個時間,另選旗主,便可相安無事。」
楊宗志一邊聽她說話,一邊覺得鼻端微微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這香氣自己熟稔之極,乃是面前可兒的秀髮中散出來的。楊宗志心頭一蕩,暗自想起那日在羅天教總壇的客房中發生的旖旎,他知道這史艾克從小便混跡在群丐當中,因此不著女裝,也不塗脂抹粉,這微微的香氣,便是她身體的女子體香,尋常人根本無法聞到。
待得聽到她口中的話,楊宗志才是大吃一驚,暗道:「怎麼固攝他們的事情,史敬史幫主也察覺了麼?」他輕輕捏住可兒的小手,低聲道:「這旗主我是一定要坐的,不過你爺爺口中說的凶險倒也不假,可兒,你到時候可要來幫我。」
史艾克聽得精神大振,揚眉道:「風哥哥,你要可兒怎麼幫你?」
楊宗志笑道:「我暫時也沒主意,先看看情形才能定奪……」他話剛說到這裡,場下傳來一陣叫喊,幾人同時抬眼看去,便見到台上又悻悻然的走來個漢子,顯然是闖關失敗。人群中跳起一個粗壯的大漢,大喝道:「夫人,你……你這到底是在選旗主,還是選秀才,這三關文不文,武不武的,這樣選出來的人,又有什麼用?」
葉若碎咯咯一笑,道:「這位壯士怎麼稱呼?」
那大漢偏轉頭去,道:「俺叫葛大壯,來自隴西,只是個粗人。」
葉若碎嬌笑道:「自古文武不分家,武藝超群固然要緊,但是腦子不靈光的話,卻又怎麼領導手下幾千的親信……」她說到這裡,眼神斜斜的倪了葛大壯一眼,大家聽得哈哈大笑,只因這葛大壯身高臂長,一見便是個渾人,這葉若碎口中說什麼腦子不靈光,自然也暗指的就是他這樣的。
葛大壯面色通紅,被大夥兒這般笑話,當真恨不得鑽進地縫,葉若碎又道:「各位英雄,方才上來了十幾個人,只有……只有蘇北的方壯士闖過了第一關,其餘眾人,皆是一關也沒過,可惜……這位方壯士擺數字卻是失敗,那……那還有誰要來試一試的麼?」
她說過了話,放眼向下看去,眼見著方纔還喧鬧一片的漢子們,此刻俱都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沒有人敢站起來應個聲,甚至……都沒有人敢抬起頭來與自己目光對視。
葉若碎滿意的點點頭,正待說話,忽然人群的最末端站起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站起來後,朝著身前瀟灑的拜了拜禮,高聲道:「在下……洛都來的楊宗志,前來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