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手打vip章 第三百零九章 借遁 之二
    當夜月上中梢,山道上的軍營大寨內卻是燈火通明,遠遠望去,軍營的大門口扎滿了紅紅的燈籠,這紅燈籠只在中原地區慶祝新年或者元宵佳節的時候,才會掛出來,此刻陡然紮在邏些城外,尋常吐蕃人看見不覺都甚是好奇,而且那燈籠中燭光泯然,透過紅艷艷的燈壁射出來,稍一看上去,便讓人覺得喜慶吉祥,說不出的溫馨瀰漫。

    過不多時,哈克欽,蒙泰羈勒,甚至是多勒克等人都騎馬來到大營門口,楊宗志率人早候在那裡,哈克欽跳下馬來,哈哈笑道:「大哥啊,你作甚麼要這麼客氣,又要請我們大夥兒來喝酒,還要擺出這麼一番架勢出來。」

    楊宗志迎上去拱了拱手,嘻嘻笑道:「我們此行任務已成,便尋思著要打道回府了,臨行之前將各位都召集過來聚聚,其一呢,是想多謝各位一路照拂幫協之情,這吐蕃國內我們人生地不熟,都是第一次來,期間若不是各位傾力相助,想起來我們便連來此的道路都找不到,更別說要完成皇上交給我們的差事,所以楊宗志在這裡給大家鞠個躬啦。」

    他說完話,果然抱住雙拳一鞠到底,面相虔誠十足,哈克欽等人一看,忙推手說「不敢,不敢。」哈克欽也學著他的模樣鞠了一下,蒙泰羈勒眼神欽佩的倪視楊宗志等人,將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作了個吐蕃人的回禮,只有多勒克站在身後,閃爍著眼神,不聞也不動。

    楊宗志抬起頭來,又笑道:「其二嘛,就是臨行之前,皇上曾經特意囑咐我等要與朔落王陛下的朝臣們交好,哈克欽你也聽到過,是不是?所以我今夜擺下酒席,想要與各位把酒言歡,也算作是一場踐行。」

    哈克欽一聽,急忙擺手道:公「大哥,你何必說這麼生疏的話,哈克欽一路以來得你多番指點,自是一生受益無窮,哈克欽的心裡,早已將你當作親生的大哥一般對待,日後咱們便是兄弟相稱,只要……只要大哥你說一句話,即使遠在千里,哈克欽也插翅飛過來,助你一臂之力。」

    楊宗志聽得哈哈大笑,看起來甚是快意,他把住哈克欽的胳膊道:「那好哈克欽兄弟,還有蒙泰羈勒老將軍,多勒克將軍,咱們廢話少說,快快入席了罷。」

    眾人俱都快慰的一笑,並肩向營內走去,這番合作同盟,吐蕃解決了內憂,南朝清除了外患,大家各取所需,倒也相得益彰。只是大家走了沒幾步,哈克欽突然湊身過來,悄聲道:「大哥……那……那忽日列,你處置了沒有?」

    楊宗志點一點頭,低聲道:「我畢竟還是個外人,在這吐蕃國內斬殺忽日列,顯得於理不合,不過我已命人看牢了他們,隨在軍中,一旦我們出了吐蕃國境,便……」他說到這裡,眉頭輕輕的一閃,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哈克欽自來對楊宗志甚具信心,知道他辦事牢靠,智計出眾,遠遠超過自己,他這麼說的話,也是沒有合情合理,哈克欽點了點頭,暗自便要再囑托一番,他沉吟了一下,話還沒說出口,身後大營門口又傳來高高的嗓音,道:「朔落王……陛下到!」

    楊宗志等人皆是回身過來,看著茫茫的大門口,楊宗志皺了皺眉,心道:「果然來了!」蒙泰羈勒走近過來,問道:「怎麼楊大人還請了大王的麼?」

    楊宗志搖頭笑道:「陛下每天日理萬機,國事纏身,而且前幾天……前幾天又受了些傷,因此我唯恐他休息不好,哪裡敢擅自打擾,便……便沒有發帖子,想不到陛下念著我們吐蕃南朝兩國的交情,卻是自己來了,這可正好不過了。」

    楊宗志又帶著牛再春和馬其英兩人迎了出去,出外一看,見到朔落王身著沉沉的鹿皮襖,頭上包著厚厚的白紗,將整個右耳都包在裡面,他本來便身短腿短,矮胖的好像侏儒,這麼一番怪異的打扮,看起來當真是不倫不類,可笑之極,牛再春噗的一聲,便差點笑了出來,只是他也知道其中厲害,便悄悄轉過頭去,用手死死的摀住了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息。

    楊宗志憋著臉龐,沉住氣,走過去恭敬的道:「荒郊野地怎敢勞煩大王親自前來?」

    朔落王前日受到了驚嚇,兀自還膽戰心驚,後怕不已,因此他今日雖聞訊而來,卻是帶了大撥手下和隨從在身後,即便是那吐蕃的大法師,也跟在了人群中。

    朔落王啞著嗓音,有氣無力的道:「聽聞……聽聞楊大人要率部回朝去了,本王心裡好生不捨,今夜本王不請自來的,想給眾位送送行,同時……同時有些事情也要找楊大人商議商議。」

    楊宗志抬頭一看,透過身邊紅紅的燈籠光線,看到朔落王面上慘白一片,即使燈籠的紅光瀰漫在他臉上,看著也還是發白,沒有一絲血色。

    楊宗志道:「陛下親臨,我等受寵若驚,只怕怠慢了陛下,陛下……請跟我來。」眾人來到營帳裡面,筠兒和婉兒早已命人布下了流水酒席,眾人圍聚而坐,楊宗志從身邊男扮女裝的婉兒手中接過一杯水酒,站起身子,笑道:「前次承蒙陛下在布達拉宮內用葡萄美酒盛情款待,我們心中都感激不盡,這次我們出兵出的急,也沒有帶些什麼好的玩意和賀品來孝敬陛下,只有……只有用隨軍帶來的一些家鄉水酒,聊表心意,各位若不嫌棄的話,便一道乾了這一杯,祝朔落王陛下萬事遂意,吐蕃國泰民安。」

    席上眾人一聽,頓時一同舉起酒杯來,共飲了這一杯,這水酒原是在變州大營時,陳通將軍請牛再春和馬其英喝酒之後,隨身給他們備下的一些,但是這一路以來,狀況凶險時日緊迫,再加上楊宗志又訓過了他二人,因此他二人只能將這些水酒封存,一滴也沒喝過,此番拿了出來,算作慶功。

    這水酒乃是南朝軍士們愛喝的土酒,酒性極烈,入喉之後彷彿一道火箭燒起,直達肺腑,全然不是葡萄美酒那般的甘醇,眾人只是喝了一杯,便感到面紅耳赤,渾身熱的發燙,即便噴出的酒氣,也好像帶了些灼熱的味道。

    大家都是豪氣之人,酒氣上來,便不覺敞開了心扉,互相再敬幾杯,席上倒也熱鬧起來了,哈克欽年幼不足二十,喝點葡萄美酒便會上頭,更別說喝下這般烈酒,他勉強飲了兩杯,不由得更有些頭暈腦脹,哈哈哈哈大笑道:「父王,我剛剛與楊大人認了兄弟,楊大人這次不但解了我們邏些城之圍,而且……而且還不耗我們兵卒,又拿下了大王子,父王你說,楊大哥這樣的兄弟,我是認得,認不得?」

    朔落王臉色白的發虛,此刻喝酒之後,一時脖子都透著燥熱,他聽了哈克欽的話,只得苦著臉,結結巴巴的道:「認得……當然……當然認得。」

    他說了兩句,多勒克便在一旁捂著嘴咳咳的大聲咳嗽了幾聲,朔落王聽見這聲音,不由得猶猶豫豫的又道:「楊大人,你既然跟哈克欽認了兄弟,在我們吐蕃人眼中,兄弟之間最是親密,你們中原人也常說兄弟手足,那你便也可以算作我的子侄一輩了,嗯……嗯……作叔叔的有件事情,要與你商議商議,你看看怎麼樣?」

    楊宗志眉頭一軒,暗道:「這便來了麼?」他裝作轉身添酒,微微向身後的婉兒瞥了一眼,才回頭笑道:「陛下有話請講。」

    朔落王的眼珠子偷偷摸摸的看了多勒克一眼,才繼續又苦笑道:「上一次,本王在金殿裡面曾經與你說起過,本王認了一個義女,也是我吐蕃才華出眾的一名女子,想要將她許配給楊大人,你後來……後來考慮的如何呀?」

    牛再春在一旁皺起眉頭,心頭罵道:「呸!什麼……什麼才華出眾的女子,分明是一個舞女罷了,這老不死的朔落王,說來說去,還是要霸主索紫兒不放!」他前幾日也聽忽日列將他們之間的恩怨說了一遍,牛再春為人自來嫉惡如仇,恩怨分明,他聽聞之後便對忽日列有了一些同情,對朔落王卻是鄙夷的很,只是眼下離去在即,他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楊宗志晃眼將朔落王的表情神態看在眼裡,見到他偷瞄多勒克,不由得暗自笑道:「看來今日這個信,還是多勒克去報給他的呢。」他微微一沉吟,便笑嘻嘻的接口過來道:「陛下一片美意,在下心知肚明,況且臨來之前,我南朝皇上曾經對我囑托道,朔落王與我們南朝天子間親如一家人,我既想,大家親如一家的話,陛下的口諭,便如同家人的媒妁一樣,然則家人定好了媒妁,我這作子侄的可沒有道理不遵的。哈哈哈哈……」

    他說話到這裡,突然腳下微微一疼,他晃眼向下瞟了一下,見到身後的婉兒不知何時,伸出一隻小腳丫,正踩在自己的大腳上,他恍惚記起在點蒼山的時候,婉兒也曾經這樣捉弄過自己,一邊在自己腳下踩了一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另一邊……卻往自己的酒杯中偷偷扔了一塊辣椒,他下意識的低頭望向酒杯,見到杯中水酒清澈,哪裡有半點異物?

    楊宗志微微一笑,抬起酒杯便飲了下去,秦玉婉低下頭來,給他杯中添酒,小腦袋微微湊在他的耳朵邊,一個蚊蠅一般的脆音傳來道:「嘻……九哥哥,你……你方才笑的好賊!」

    朔落王聽得面色大喜,一時竟然紅光滿面起來,他輕叫道:「這麼說……這麼說,你是答允了?」

    楊宗志點頭輕輕的笑了笑,不敢再如同方纔那般大笑,免得又被婉兒說自己笑的好賊。朔落王偷偷的吁了口氣,竟然端起沖頭的水酒喝了起來,喝過之後,才沉眉道:「那……那紫兒這丫頭……」他話剛說到這裡,帳外一個惶急的軍士突然高呼著闖了進來,驚叫道:「少……少將軍,大事不好了。」

    牛再春坐在離帳門最近的位置,他將這話聽在耳中,不由得氣惱起來,轉身大罵道:「是大將軍,早已不是少將軍了,皇上已經下過旨了你不知道麼?快說,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不怕外人笑話?」

    那軍士被牛再春劈頭一頓臭罵,只得氣喘吁吁的停在步子,惴惴的站在帳門口,聲音頓時小了許多,急急的道:「少……大將軍,不好了,忽日列……忽日列他掙斷繩索,偷偷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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