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谷位於邏些城與匹播城之間,距離金頂幾十里山路,忽日列在前面領著大軍不緊不慢的開道,朔落王的軍隊和楊宗志他們為了隱蔽起見,也不得不慢慢的輟在後方,行了半日功夫,眼見狼谷遠望在即,前方朔落王軍士中縱馬出來一匹快騎,奔到了楊宗志他們一行人面前。
楊宗志正仔細的比對手中的地圖,這吐蕃國內山勢連綿,山谷之間便多了許多相似之處,大家一路行來,並未發現這狼谷到底有何出奇之處,只是知道狼谷坐落於邏些城往西的要道上,乃是一處必經之地。
那快騎到了面前,馬上人拉馬淅瀝瀝一聲,馬兒前蹄揚起,霎時便止住了腳步,軍中漢子們一齊看見,有的人忍不住便開始叫好,這馬上人顯然馬術不凡,駕馭馬兒可說是出神入化。
楊宗志抬起頭來,盯著那馬上人看了一眼,見到黑色軍服之下,卻是一個弱冠的少年坐在上面,面相俊秀而又儒雅,不似一般的吐蕃人那般肌膚黝黑,那少年顯然身份特殊,黑色的頭盔上,印有一個類似於圓月一般的圖案,看起來和早先時候蒙泰羈勒將軍的頭盔倒有些相像。
快騎一立而止,馬上人操著順口的南朝話,喊道:「楊將軍,我爹爹讓我來通告一聲,前面十里處便是要道狼谷,我們現在怎麼打算?」他說話時,大家方才聽清楚,原來他嗓音尖細的很,帶著一絲童稚般的脆音。
楊宗志皺眉細想:「這人難化道是蒙泰羈勒老將軍的公子?」他這麼一想,便將目光轉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側,寸步不離的索紫兒方位,想要從她那裡知道這人的身份,只是他尋找了一圈,竟然發現索紫兒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可是方才不久之前,他還聽見索紫兒在耳邊嘰嘰喳喳的與婉兒說笑,片刻之後,居然消失了一般。
楊宗志收回自己的目光,笑道:「我剛剛仔細看了地圖,這狼谷是一個壺口狀的地形,到了壺頂處兩邊高山聳立,下面峽谷只能容少許人通過,我們不如快走幾步,趕在那裡之前部署在兩側高峰上,忽日列大軍經過之時,我們再居高臨下展開伏擊,如此才可能以少勝多,奇襲成功。」
那少年細細聽了楊宗志分說,一時也是頻頻點頭,直聽到最後,忍不住開顏鼓掌道:「好!好計策,我這就去告訴我爹爹。」他說完了話,轉身拉馬便走,只是走了一步,又伸手猛地一拉韁繩,將馬頭拉轉了回來,對著楊宗志身後巡視了一圈。
楊宗志心頭不由得奇怪的緊,笑問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麼?」那少年面色微微一紅,眼珠子隨處亂掃一番,強笑道:「沒……沒什麼其他事情,只是……只是我聽說……我聽說……呵,沒什麼了,我這便快快趕回去報信,咱們快走一程,狼谷再見。」他這次說完話,當真打馬衝了出去,馬步快疾,不一會便不見了身影。
秦玉婉突然湊過來,脆聲道:「九哥哥,這吐蕃年輕人好像有些言不由衷。」楊宗志心想:「他本離去了,卻又趕回來,只是他說話間吞吞吐吐的,顯得有些心事而未講,難道是吐蕃人另有打算?」
楊宗志平息了一下心頭的疑念,輕笑道:「婉兒,你自小便能猜測人心,別人在你面前作一個動作,或是隨便一個眼神,你就能猜出來人家心裡在想什麼,那你說他方才在想些什麼?」
秦玉婉嬌俏的歪著小腦袋,閉目回想了一下,才睜開秀麗的雙眼,嫣然笑道:「他方才……他方才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他離去之時,突然轉回身來,眼珠子便在九哥哥你的身上仔細搜尋了一番,只是他好像並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眼神後來不由得便有了些失望之色。」
楊宗志哈哈笑道:「我們過去素未謀面,我連他的姓名都不清楚,我只是猜想他可能是蒙泰羈勒將軍的公子,其他事情也都一無所知,我這裡能有什麼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秦玉婉閃動著秀麗的眼眸,咯咯嬌笑道:「那可難說的緊,你這個壞傢伙說不定無意間,奪了人家一件心愛的事物,你自小來便是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霸王性子,所以這麼說起來也是有可能的很。」
楊宗志聽見婉兒與自己說笑打趣,不由聽著哈哈大笑,笑聲而過,他方才揚鞭道:「傳令大夥兒繞開大道,加速行軍,一路上大家仔細注意一下牛將軍和馬將軍留下的標記。」
……
如此沿著小道疾速行軍,不過半個時辰,幾路大軍便超過了忽日列的八萬人馬,楊宗志心頭也是暗暗稱奇,這忽日列得知糧草大營被襲之後,彷彿並無一點心急,而是慢悠悠的帶著大軍,彷彿散步遊山一樣的趕路,只是他們為了隱蔽行藏,離著忽日列大軍遠遠的,不斷派出些斥候探子來回報忽日列的方位,因此他倒也不知道忽日列是不是因為一些別人原因,所以才無法急趕。
來到狼谷的山口,這裡群山峻嶺,彷彿兩道屏障一般將大峽谷隔絕在其中,楊宗志會合了早已等在這裡的大隊人馬,首當其衝的便是面露興奮之色的哈克欽,哈克欽與牛再春等人等待多時,終於見到了楊宗志一行,哈克欽忍不住放馬衝過來,高聲大叫道:「楊大哥,我們……我們得手了!」
牛再春迎面過來,哈哈笑道:「楊兄弟,哥哥我們幾個帶兵殺到了勃令驛,那裡守軍不過區區兩千人馬,前夜我們趁著夜色將他勃令驛抄了個底朝天,大軍能夠帶走的糧草,我們都裝車押了過來,還有好些個裝不了的,我們又一把大火,將這些剩餘的糧草燒了個乾乾淨淨,哈哈,這下子忽日列的人馬全要餓肚子啦。」
楊宗志聽得哈哈大笑,哈克欽又讚道:「大哥,我們都聽說了忽日列退兵的事情,你果然厲害的緊,忽日列久不嘗敗績,卻也被你玩的團團轉。」
馬其英指著周圍高高的山脊,興奮的接口道:「楊兄弟,這裡四周的地形我們早已經打探清楚了,咱們便按照最初的計劃,在這峽谷裡面好好的再伏擊忽日列一次。」哈克欽一聽,更是掩飾不住的眉開眼笑,雙拳緊緊握住,渾身都激動的發抖。
楊宗志微微沉下臉龐,搖頭道:「不急的,我們暫時先在這裡潛伏起來,哈克欽,你去對面山坡上的蒙泰羈勒將軍那裡通知一聲,這伏擊之役可打,也可不打,他們可以先準備好礌石和弓箭手,但是一定要等到我們這邊發了訊號,方可動手,這邊若是沒有訊號傳出,切記不能獨自出兵,知道麼?」
哈克欽聽得臉色一呆,整個興奮的神情還僵硬在英氣的臉龐上,迷茫的道:「怎麼了大哥?那中原古老的兵法書上不是寫了麼?齊國大軍在魏國大軍回師的路上,大敗魏國大軍,至此才坐上了七雄的盟主之位,我們一路來順順利利,為何到了最後關頭反而要按兵不動了?」
牛再春也接口道:「是啊,楊兄弟,這一戰若是得手,忽日列至少要折損一半的兵馬,他眼下只是糧草被毀,卻並不傷筋動骨,假設任由放他回去休整一陣,他再次集齊了糧草,立時就可以東山再起,到時候咱們可就難辦的緊了。」
楊宗志搖頭道:「兵法書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任何兵法戰略都要建立在實際的狀況當中,才可奏效。齊國能夠伏擊魏國成功,其一就是因為魏國大軍倉促回師,並未料想到齊國大軍潛伏在必經之路上,其二也是因為魏軍已是到了斷糧之際,人心惶惶導致的。我這一路尾隨忽日列而來,眼見到很多不尋常的狀況,我一時都還想不通的緊,因此我想在狼谷的谷口多看看忽日列的軍容軍貌,若是如我所料,我們自當是訊號沖天而起,追擊這路窮寇,但是……但是假如情況並不如我所料的話,他不到山窮水盡,人馬又大大多於我們,這仗打起來便沒了把握。」
哈克欽聽得似懂非懂,只不過他過去本就對楊宗志深具信心,此次勃令驛之行也是事事順利,一切都似乎被楊宗志算定了一般,戰事的演變發展與他多日前所說分毫不差,因此哈克欽雖然心頭極不情願,但是依然還是領了軍令,到了對岸的吐蕃大軍當中。
……
大戰一觸即發,楊宗志等人潛伏在高高的山頭之上,等待著忽日列大軍的到來,過了不知幾個時辰,大家都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忽日列黑壓壓的人馬才是姍姍來遲,緩緩的湧到了谷口前的位置。
一旦看見敵人的照面,眾人不由得趴伏的更低,隱蔽在山坡的草栗之後,峽谷下方忽日列的人馬行軍的極慢,他們擺著四方的陣型,挨著峽谷的邊緣一路走來,整個八萬大軍沒有任何的聲音響動,只有軍士的軍靴踐踏在峽谷的石塊上,發出蓬蓬的響聲,不時還有一些戰馬受驚的嘶叫。
此刻的狼谷內悄無聲息,即便是飛鳥經過,唧的一下鳴叫,聽著也是刺耳的緊,不知何時所有人都圍攏在了楊宗志的身後,牛再春從山道邊偷偷探出一點腦袋,然後又快快的縮回來,壓低嗓音道:「還有一里多的距離,楊兄弟,怎麼辦?」
楊宗志從一顆草栗花後仔細的注視著忽日列的方陣和隊形,心頭暗暗的盤算,他聽到牛再春的問話,轉回頭一看,見到牛再春,馬其英以及筠兒婉兒,何淼兒,甚至是索紫兒的眼神都集中在了自己臉上,他抿住嘴唇,又搖頭道:「再看一看。」
大家一聽,心頭忍不住都有些失望,因為大家知道,一旦錯過這個峽谷,後面便是一馬平川的高原,再想要成功的伏擊到忽日列,便極其困難,現在忽日列大軍距離谷口只有一里多的路途,一里路給大軍急行,只轉瞬間便會杳無蹤影。
馬其英盯著下面的方陣仔細的看了好一會,突然向後急急的揮手,輕聲驚訝的道:「快看,他們……他們好像停下來了!」
眾人又一齊趴伏到山坡頂上,放目向下望去,見到果然忽日列的大軍在距離谷口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整個方陣驀地滯留了下來,不但停步不走,而且大軍依照各自的方位所在,分成了眾多的小隊,每個小隊分別忙碌了開去。
牛再春奇怪的道:「怎麼回事,他們現在到底在作甚麼?」
筠兒也跟著大家一起向下看,她運足目力望了好一會,嬌聲的猶豫道:「大哥……他們看起來好像是……好像是要生火做飯了?」
大家聽得都是一呆,馬其英忽然大喜的道:「這可是老天爺助我們了,這忽日列千算萬算,偏偏算不到我們在狼谷設好了埋伏,因此他命令部隊在狼谷這裡休養開灶,那可算是幫了我們大忙,……嗯,他們這麼一生火做飯,防備必定會變得更加鬆懈,而且他們在如此凶險的地方開灶,豈不是活膩了,自己往閻王爺手心裡跳麼?」
眾人一聽,均覺得大有道理,兩路大軍一路是潛伏偷襲,早已暗中戒備,另一路卻是懵懂無知,警惕自然放鬆的緊,兩相抵消之下,高下立時可見。大家一時都覺得心頭血往頭上湧,各自都有些按捺不住。
楊宗志呆呆的凝視著谷口下方的忽日列大軍,見到他們果然是生了灶火,不一會便有炊煙燃起,將整個狼谷內熏得煙霧繚繞,他一時神思迷惘:「怎麼會這樣?這忽日列素有盛名,在吐蕃國內也算是歷經過大小數十戰,卻怎麼會犯下這樣淺顯的錯誤?他將大軍置於峽口之處,而且命令大軍就地開灶,這樣我們趁著他們用飯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擊下去,他們又怎麼抵擋的住?」
這麼一想起來,就連楊宗志也忍不住有些砰砰心動,只是他暗自平息了好一會,心中不知為何想起了鳳凰城中隨著自己殞命的幾萬人馬來,他知道自己性子裡的一個致命缺點便是衝動,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反問自己,若是沉穩的爹爹去了鳳凰城,一定不會犯下同自己一樣的錯誤,那幾萬人馬便不會折損,而爹娘的命運說不定就有了不同轉變,自己這一年來一切的痛苦難過,皆是因為自己衝動之下揭開皇上的錦囊,又不辨真相的率領大軍殺到了突厥的鳳凰城中。
楊宗志暗中告誡自己冷靜下來,不由得轉頭望向秦玉婉,秦玉婉也閃爍著眼眸,對著他輕輕的搖了搖小腦袋,楊宗志沉吟道:「此刻的確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我們先用礌石和弓箭手對著下面的大軍攻擊一陣,他們必然會亂,咱們居高臨下,先機唾手可得……」說到這裡,他又搖頭的道:「還是不對,這一路來我都覺得有些事情表現的不對勁,比如忽日列若是缺糧,怎麼會行軍的如此慢速,他們糧草不濟,必須要火速的趕回匹播城或是勃令驛,才可調動糧草救濟大軍才是。」
他頓了一下,不等大家的反應,繼續又道:「還有,他此刻在峽谷的出口處屯兵開灶,實在是兵家的大忌,大軍駐紮必定選取開闊空曠之地,四周佈滿崗哨,才可抵禦敵人的突襲,他現在這麼安排麼……」
索紫兒在一旁突然嬌聲接道:「我早說過,大王兄可沒有你知道的故事多哩。」楊宗志抬頭看了索紫兒一眼,不知她方才躲到哪裡去了,你先前說自己傷勢大好之前,定要寸步不離自己,沒想到方才定是偷偷去找筠兒或是淼兒說話去了才對。
索紫兒說完了話,牛再春也贊同道:「忽日列大軍攻城這麼些日子,大軍早就又累又乏,現下他糧草所剩無幾,所以就要節約手下的口糧,這樣他人馬困頓,吃的也不夠,行軍走的慢也毫不稀奇。」
馬其英也躍躍欲試的道:「而且吐蕃國內四處都是大山,他們習慣了翻山越嶺,將營寨駐紮在山谷之中,也許是自己的傳統,楊兄弟,咱們可不能錯過這樣好的一個機會呀。」
楊宗志仔細聽著牛再春與馬其英的說話,聽到這裡,忽然腦中一閃,驀地站起來,輕叫道:「傳令下去,咱們……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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