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蘿眼見自己說完之後,楊宗志面露喜色,盯著自己看,卻是突然想起淼兒的事情來,心中不由得惱恨無比,又咯咯笑道:「怎麼?你想知道如何對付這附骨寒氣麼?我……我呀偏不告訴你。」
筠兒在一旁也是聽得心中暗暗竊喜,只因她一直對大哥受傷之時,多有負疚,認為大哥若不是為了自己教中出事,便不會遭了這番磨難,而且大哥從未因為這件事情,口中怪過自己一句話半個字,甚至還緊緊的維護於她,只說是他自己的原因造成,這樣筠兒心中更是難過,現下聽了聶雲蘿的話,便是將一雙希冀的眼光轉到了嬤嬤身上,小心思當中暗暗盤算,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俏皮的笑意。
楊宗志不想示弱於人,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道:「人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一身功夫,或者沒有一身功夫,對我來說,也沒有太大區別,我也不算是江湖人物,這些都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聶前輩,你口中所說的陰葵一門,到底是指得什麼門派?」
聶雲蘿暗暗氣罵道:「好骨氣麼?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撐住多久。」便捋了捋自己腮邊的披風,沉身又慢慢坐了下來,她沉思片刻,目中隱隱癡纏,或許是內心多股情感兀自掙扎,又或許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而鬱鬱不得解,過了好一會,才低低歎了口氣,道:「罷了,便告訴你也是無妨。」
她轉頭瞥了容師姐一眼,見師姐的目光呆呆的看著那小子,略顯蒼老的臉龐更是風雲變幻,時而喜歡時而憂愁,再歎了口氣,才道:「好小子,你應該是知道鳳舞池這個門派的吧?」
楊宗志輕輕凝視她一眼,不必自覺嗯了一聲答應,筠兒見大哥現下並無半分不適,才又放下心來,湊過來溫柔的坐在了他身邊,桌下偷偷伸出自己的小手,緩緩握住了大哥的大手,卻是看也不看聶雲蘿一下,目光緊緊的纏住了大哥。
聶雲蘿道:「天下人大多都聽聞知道,鳳舞池創派的祖師爺,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南茗公主』,這南茗公主之所以有些名號,只是因為她身為尊貴女兒家,卻性好習武比鬥,經常偷偷跑出宮外,混跡於市井勾欄當中,邀人前來比武爭勝,漸漸的,在北方武林中倒也創下了一番聲名。」
聶雲蘿說到這裡,緊緊的歎了口氣,目視楊宗志道:「初時大家不知道這南茗公主的身份,只道她是個新出道的嫩雛兒,江湖中有些血性漢子,被她纏的煩了,便想使出霹靂手段,重重的給她一個警戒教訓……那一年,長白山爆發大動亂,這些本想過去投奔的漢子們尋了個手段,將這南茗公主擒了下來,正要開刀問罪,就在這個時候,橫地裡殺出一個蒙面男子,赤手空拳,將這些漢子們盡數打傷制服,才救下了她,並帶著她隱姓埋名在附近的農戶家養傷。」
聶雲蘿口中所說的事情甚為隱秘,即便是西門松這種對江湖秘聞見多識廣的人物,也是不得而知,皺著眉頭聽她說話,楊宗志和西門筠兒這對少年男女更是聞所未聞,筠兒握住大哥的手略略緊了一緊,又將目光投向了聶雲蘿,倒是多了幾分興趣出來。
聶雲蘿看了容嬤嬤一眼,再道:「這個蒙面的男子,便是我們陰葵門開山的祖師爺了,他本姓王,單字一個妥,原是前朝近衛軍裡面一個掛職副督統,那日南茗公主偷偷逃出了宮,前朝太子得知以後,便派了他領得令牌,一路追了出來,終於在去長白山的官道旁追到了她,又一路在後面緊緊跟蹤,這才找了個機會將這好惹事的公主,帶了回來。師姐,你說是不是這樣?」
容嬤嬤呆呆的聽著聶雲蘿說話,心思卻是飛揚,到了十年前那個生死分離的時刻,她又靜靜的凝視了楊宗志一眼,也點頭道:「不錯,祖師爺救下了南茗公主,便帶著她在長白山附近的鄉村農戶家養傷,又耗費內力為她打通淤塞的經脈,這南茗公主……這南茗公主本生的是一副天仙下凡般的姿色,再加上從未見識過這等田園詩意的風光,不由得暗自喜歡上了寧靜祥和的生活,每日裡陪著農家下地耕田,摸魚捉扇,快活逍遙,祖師爺見她天真浪漫,又美麗動人,不覺……不覺對她暗暗生了情愫,自是不想違拗她半分,因此南茗公主身子雖是一日好過一日,但是這歸期……卻是一拖再拖,一直過了九個月零三天之後,才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聶雲蘿嗯的一聲,理了理自己鬢邊的披風,沉吟道:「祖師爺留下話說,九個月零三天之後,他陪南茗公主去附近的鎮上打酒,無意間聽到了北方亂匪勢成,已經攻入了大都的事情,南茗公主一聽,頓時便暈了過去,祖師爺心中也是急切的很,便再也顧不了更多,當夜便租了馬匹蓬車,連夜向大都方向趕去。」
容嬤嬤繼續道:「待到他們馬不停歇趕到大都之後,才發現城頭已經變換大旗,前朝的天下……前朝的天下已經敗了。唉!」
西門松聽得分明,不由得也是暗暗歎了口氣,話說天下之勢,瞬息則萬變,他也算是多年與朝廷分兵對壘的人,雖然他本意不是想要造反,而是為時勢所逼迫,卻也清楚的知道這其中的凶險難以測度,只要稍有閃失,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場,他轉頭寵膩的看了一眼自己身邊乖巧的小女兒,又忍不住捎帶了一眼不遠處的何若儀,一時雄心當中也不禁軟了一下,暗自思忖:只要當真能作到家眷滿堂,其樂融融,便也罷了。
楊宗志靜靜的聆聽,不由得因事及人,念起自己家中爹娘生死不明,自己此時如何不是與那南茗公主一般,急急的想要趕回家中,那南茗公主回到了家,發現家已不存,親人兄弟姐妹盡皆死的死,流散的流散,而自己回家之後,卻又不知是一番怎麼樣的光景?楊宗志皺了皺眉頭,心中隱約感到有些惆悵,又抬起酒杯,緩緩飲了一口,再喝這七十多年的古竹老酒,竟也漸漸如飲白水,喝不出什麼味道來了。
容嬤嬤沉吟了一會,又繼續道:「那南茗公主雖是個妙齡少女,卻是個性格剛烈之人,她見了江山易主,風雲變幻,便在現時洛都之中,偷偷隱匿了下來,暗中聯絡前朝殘餘的勢力,想要密謀復辟江山,祖師爺在身邊見她日漸消瘦,為了此事耗盡了心力,更是多多心疼於她,只是默默守護著她,為其所驅使差遣……但是南朝的太宗皇帝,本是個英雄人物,他得了江山之後並不窮奢極欲,而是勵精圖治,事必躬親,天下在他手中倒也漸漸太平安寧下來了,南茗公主暗中舉了幾次事,都是落敗而歸,鬱鬱不得志,心灰意懶之下,便遠遁到極南的神玉山上,悄悄隱藏下來,創下了這此時天下聞名的鳳舞池了。」
眾人一起哦的一聲,心中不由得升起悱惻,暗道:原來鳳舞池還有這等艱辛來歷,大家只觀現今鳳舞池在江湖當中地位尊崇,門下弟子皆是世人仰慕的菁英,代代相傳,沒料到卻是也有她們自己的心酸往事。
聶雲蘿輕輕拍擊桌子,突然咬牙恨聲道:「只是可憐了我們那祖師爺,他本是天下少有的英俊男子,又為了這南茗公主耗盡一生的精力,甚至於捨了自己的尊嚴,更將自己所知所曉盡數相授,到頭來卻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而終,因此他老人家在臨終之前,要自己的弟子對著銘牌發下誓言,我陰葵門的男弟子,代代都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要讓她們鳳舞池中的人物,臣服於我們面前,再帶過去給他老人家見上一見,他便心滿意足的了。」
筠兒心軟,聽了這陰葵門王祖師爺的生平事跡,不由的微微潮濕了鳳目,她自心想:原來是個多情的癡纏男兒,倒也……倒也真是可憐的緊了。她想到這裡,下意識緊了緊自己在桌下握住大哥的手,將自己的嬌軀緩緩依偎在那剛強的手臂上,又甜蜜的道:我可……我可比那王老爺子幸運的多了,大哥對我這麼的好,而且昨日大哥許了千金之諾,一輩子要對自己……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呢。
她玲瓏妙目瞥了瞥身邊的爹爹,看見他對著自己這般纏著大哥,擺出見也不曾見到的模樣,不由得暗中膽子更是大了些,將大哥的手臂懷抱於自己胸前,緊緊倚住,用自己的兩個突兀的嬌俏嫩肉合住了大哥的手臂,再道:若是……若是大哥也好像那南茗公主一般,不為那王老爺子的萬千癡情所感動,不要了自己,那我……那我可活不下去一天,可是我又不捨得……不捨得讓人去為難大哥的後人,讓他心中不好過,這可……這可是難辦的緊了。
楊宗志感到筠兒環抱住了自己,嬌嫩的酥胸在自己手臂上輕輕摩擦,心下更是一柔,暗道:好筠兒,好傻丫頭!再問道:「那這麼說起來的話,這曹雄便是當代陰葵門的男子傳人了,對吧,到底他與我怎麼扯上關係的呢?」
聶雲蘿靜靜掃視他一眼,見筠兒斜靠在身上,二人親密無間,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可憐的徒兒,現在不知該如何傷心難過,心中隱隱有些惱怒,道:「師兄他天生便是個武癡,從小木木訥訥的,與我和容師姐一道長大,我們三人青梅竹馬,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但是師兄早年為人過於木訥,師父眼見他這般不善言辭,到時候如何去讓鳳舞池的美妙女子們臣服於他的面前,便心中有些惱急,後來師父有一次翻出祖師爺的遺物,從那個前朝宮中頒發的銘牌當中,找到了一冊武功秘笈,名叫龍欲神功,便盡數傳給了師兄,沒有料到的是……師兄自從習了這龍欲神功之後,竟然……竟然性情大變,變得……變得……」聶雲蘿說到這裡,臉色竟然微微紅了紅,一時說不下去。
筠兒天真浪漫,不諳世事,鳳目中微微一閃,頗感興趣的嬌聲問道:「變得怎麼樣?」
容嬤嬤咳嗽一下,才尷尬的接過來話,道:「師兄他練了這龍欲神功後,竟然變得……變得十分的好色無厭,而且他挑逗清純女子們的手段更是高超,好多當時武林中名節一時的俠女,卻也遭了他的手段,不可自拔。」
容嬤嬤說到這裡,微微嗔怒的掃了楊宗志一眼,才將目光柔和的看著筠兒,溫言道:「公主,你也是練了似玉功的,雖然你志不在習武,未曾花費太多的心思和精力修練,但是你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你一顰一笑之間,自有一番說不出來的魅力,常人一時看見,便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少有心性堅定的男子,才能做到視而不見的,而我們修習這套『似玉功』法,便是從龍欲神功裡面脫出的一個旁支。」
筠兒暗自點一點頭,想起那些江湖少俠,高門子弟們,見了自己一面後,便偷偷托付長輩親人,尋親訪友,來到自己這羅天教中百般求親,將這羅天教門前的鐵門檻,也都深深的踏進了土裡,才心道:嗯!只有大哥才是個心性堅定的男子,可是……可是筠兒多麼希望大哥心性少些堅定才是,最好……最好也如同其他江湖少俠一般,見了筠兒便走不動路,那才當真是再好不過呢。
聶雲蘿接著道:「我們二人一時見你不怕我手中的雲蘿秘香,顯然是身懷龍欲神功的兆頭,而且……而且那日我見到了你懷揣鳳舞池的獨家信物,便是紫玉符了,心中便有些懷疑你是師兄的後人,只是這件事情微微一細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若是師兄有你們這麼大年紀的一個後人,那麼師兄二十年前,便應該留下了你這骨肉,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容師姐,師兄還好好的與你在一起修煉這似玉功的,對不對?」
容嬤嬤念起往事,神色無比悱迷,下意識點一點頭,道:「看來,他一定不會是師兄的後人,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她說了兩句那個時候,卻是臉色一紅,微微垂頭說不下去。
聶雲蘿咯咯的笑,道:「那個時候師兄與你還好的很,是不是呀,師姐?」
容嬤嬤羞不可抑的點一點頭,面色卻又黯淡下來,幽幽的道:「既然這樣,那麼……那麼便只可能存在一個結果的了,那就是師兄在十年前,不知是什麼原因,擅自施出了『借身大法』,將自己的內力都轉注到了這小子的身上,自己卻……自己卻……」
容嬤嬤話說到最後,忍不住語音開始微微顫抖,聶雲蘿聽見,也是寧靜無比的輕歎一聲,紅著雙目道:「師姐……看來,我們都錯怪了師兄了,我們都以為他離開了我們,是去與那神玉山的賤婦一道,享那神仙日子去了,沒料到……沒料到……」
楊宗志腦中一閃,皺眉道:「我的師父曾經對我說過,說我身體當中有著四股不同的內力,其中三股都是我心知肚明的,傳自於各門各派的內力,只是其中還有一股,暗暗隱藏下來,準備隨時出來搶下身子的主動,連我師父,他也對這股內力一無所知。」
聶雲蘿嗯的一聲,道:「借身大法,受內力傳導的人,只會將這股內力暗暗隱藏起來,需要一個特殊的契機,才能真正的引爆這股真氣。」
「契機?」筠兒睜大雙眼,微微張開小嘴,嬌聲問道:「那是怎麼樣的契機呢?」
容嬤嬤搖頭道:「這個契機是怎麼樣的,只有施術者本身,才會知道,其他人是根本猜測不出來的,小子,你之所以失去了十年前的記憶,多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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