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似沒有料到他們會出現在這裡,一時間,黑衣人怔怔地站在那裡,瞳孔發大,神情有些恍惚、迷茫,還有一絲絲的難以置信。
不過其握著葫蘆玉瓶的手,卻見隱隱的青線凸顯,脈絡清晰,指尖扣緊,可見來人對於這葫蘆玉瓶是志在必得。
花破繭跟夜湘子不等黑衣人回神,二人已分別從左右兩側朝對方攻擊。
玲瓏的身段,輕靈的步法。
三道身影,若閃電,身影交疊,人影晃晃。
清冷的月光,斜照西窗,那散落下來碎碎的一地銀光,印閃著地面上不斷晃動的流影。
忽地,破繭跟夜湘子以一招龍扣手,雙雙扣住了黑衣人的兩肩,使其不得動彈。
理貝貝上前,伸手一扯,便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紗。
飄逸的面紗,若倉惶的蝴蝶,急速地落地,一張柔媚熟悉的臉龐,呈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亦芳菲心痛地盯著這張柔潤的臉孔,她的眼瞳中,此刻交錯過複雜的光芒。她沒有想到,對方隱瞞得如此深,白雨蝶,她竟然會武功!
呵呵——呵呵——
亦芳菲苦澀地冷笑了幾聲。
「淡淡,哦,不——應該叫白雨蝶,從一開始,我進入明月湘的樓船,想必就是你接近我的時候。告訴我,你做了這一切,值得嗎?」她盯著她柔媚的水眸。
白雨蝶見被亦芳菲揭穿了,她反倒舒了一口氣。
她面上的神情笑得很淡,很淡,淡得幾乎透明了。「讓你發現了也好。現在說值不值得,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芳菲,你動手吧。能夠死在你的手中,我心甘情願。」她閉上眼睛,神情安詳而寧靜,彷彿便要羽化了般去。
亦芳菲雙瞳中冒出火來,她一把扣住她的衣領。「到現在,你還那麼執著,你值得嗎?你連肚子中的孩子也不顧了嗎?」
關閉的雙瞳,驀然睜開,白雨蝶愕然地盯著亦芳菲。「你,你,怎麼會知道?難道是小紅她——」
亦芳菲淡眉緊蹙,她道:「雨蝶,不用懷疑小紅那丫頭了。你該知道的,我對藥理如此精通,聞藥材之氣,便能辨析出藥物的成分。我,那天進了你的寧水居,便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藥材餘香,那是紫蘇、黃芩、砂仁、桑寄生、杜仲、續斷、菟絲子、白朮、苧麻根、艾葉混合的香氣,恰恰也是安胎藥的成分。所以我才會替你搭脈,卻被你拒絕了。」她眼瞳中的光芒逐漸地黯淡了下去。
白雨蝶此刻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意,她眸中水光泛動。「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今日的這一切,是特意為我而設的,對嗎?」
「雨蝶,我給了你機會的,至少有三次。可是,你每一次都讓我失望。」亦芳菲唇瓣浮動一抹苦笑。
「你知道嗎?時空樓的毒藥,那正好是我藥房中缺失的那瓶鶴頂紅,本來我是用來研製其毒性成分的,但是卻被你取走了。風火堂霍耀庭來向我報告的時候,我壓了下來,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雙兒拚命地在我的耳根邊提醒著你不可相信,但是我也什麼都沒說。第二次,大批的殺手來了,我知道你讓小紅去聯繫了雲霓郡主,三王妃果然恨我入骨,掐算好時間,知道箱子身上的毒需要何種方法來解除,所以才會帶著太后娘娘她們來個所謂的抓奸,呵呵——」話到這裡,亦芳菲冷笑了一聲。
「破繭、貝貝都懷疑上你了,她們跟我攤牌。我知道,這一次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因為我的沉默,差點害了箱子。所以,我決定跟她們賭,賭你最後一次的人性。可是,你還是來了,呵呵——呵呵——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不派個其他人來,為什麼?這樣,也許,我還可以繼續沉默,一直沉默下去。」亦芳菲眼瞳發紅著,她冷笑的眼中,漾起了迷霧一般的水光。
白雨蝶的眼中,已有清淚拋灑而出,落滿她的兩頰。「芳菲,對不起,對不起——」她閉著眼睛,任由著懊悔的淚水無聲地落下。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雨蝶,如果你早一點說出來,那麼蘭兒一定不會死去,那柳妃也不會死去,那雙燕宮裡的宮女、太監,都不會是那種下場。你的沉默,讓多少人失去了無辜的性命。雨蝶,難道我真的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你就不可以將你心中隱藏的痛苦,告訴我嗎?」亦芳菲朝著她大吼道。
「對不起,對不起,芳菲,對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沒有辦法,真的。我的人生本來就是黑色的,但是芳菲,你來了,你給了我彩色的光芒,帶我走出那個陰暗的地方。本來我也以為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一直。但是,老天他不給我這個機會,我成不了雲淡淡,我只能是白雨蝶,這就是我的命,我的命。」白雨蝶哭倒在地上。
「那你現在告訴我,究竟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亦芳菲的眼瞳中,閃過一抹不忍。
白雨蝶痛苦地閉上眼瞳,她咬牙一狠心,她道:「是,是太子殿下。」
一抹苦笑,浮動在亦芳菲的唇角。
「罷了。」她背轉身去。
「芳菲,你不要忘記,打賭的時候,我們是怎麼約定的。」花破繭在旁提醒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是暗組織在接受任務之前最基本的準則。
亦芳菲輕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貝貝,勞煩你,去我的房間,將鳳尾寒拿來。」
理貝貝奇怪地看了一眼亦芳菲,卻沒說什麼,逕直去取了鳳尾寒來。
亦芳菲撥弄著鳳尾寒,她淡然地飄了白雨蝶一眼。「雨蝶,你我的相識因這鳳尾寒而起,那麼今日,便由著鳳尾寒而結束吧。」
她安坐了下來,十指輕巧地撥在琴弦上。音色柔婉而悲傷,淡淡的,深入骨髓的痛楚,浸在琴音的世界上。
一曲《相遇是種美麗的錯》從琴弦中,流暢地飛瀉而出。哽咽的聲音,在琴音中,低吟淺唱著。
是誰不經意打開了心鎖 卻忘了許下最後的承諾
是誰導演了初次的邂逅 卻不肯留下最終的結果
風起風停-花開花落 難道真的就像從未發生過
我明白你眼中的疑惑 意味著另一種執著
風起風停-花開花落 是否還記得曾經有一個我
你明白我眼中的冷漠 偽裝著內心的脆弱
如果相遇是種美麗的錯 何苦念念不忘臨別的眼波
就像飛不過滄海的蝴蝶 徒勞地扮演著誰又與誰擦肩而過
如果相遇是種美麗的錯 何必一定要讓它成為傳說
只是萬丈紅塵中的長歎 又為何掩飾不住那千年的落寞
鏗——
琴弦斷裂,指腹上,血痕交錯而起。
亦芳菲倏然站了起來,她冷冷地看著白雨蝶:「雨蝶,從今往後,你我不再是朋友。你跟我,從此便是陌路人,不到黃泉不相見。」鳳尾寒啪地一聲,扔在了地上。
「箱子,給她服下絕情殤,趕出睿王府。」亦芳菲不再看白雨蝶一眼。
「芳菲——」花破繭跟理貝貝一驚,她怎麼可以——
夜湘子卻示意她們不要開口了,芳菲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夜湘子扣開白雨蝶的下顎,將絕情殤塞入了她的唇內。
白雨蝶抱著破碎的鳳尾寒,她眉眼盈盈,淚水交錯。「謝謝你,芳菲。」她朝著芳菲跪地磕了三個頭。
門外,小紅抱著一個包裹,她進來攙扶著白雨蝶。
她們一步一步地往外走,那倉惶的背影逐漸地消失在夜色中。
轉身,亦芳菲看著花破繭他們,淡微微揚。「你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芳菲,不要多想了,保重身體。」夜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跟花破繭、理貝貝出了藥房。
亦芳菲看著庭院中飛舞的梧桐葉,她的眼中,水光再次飄起。
絕情殤,絕情殤,一味讓人抹殺過往一切記憶的藥物,永遠記不起人生中重要的那個人。
「不悔!」突然,她喚了一聲。
一道火紅的身影,飛躍而來,她拱手抱拳道:「屬下楊不悔參見門主,請問門主,傳喚屬下,有何事吩咐?」
「派風火堂的暗影跟著白雨蝶,保護她直到她安全為止。」亦芳菲淡淡地吩咐著。
楊不悔抬頭,神情愕然。忽地低頭領命:「屬下遵命。」
※※※※※
陽明湖畔,兩道惶然的身影,身上佈滿了血痕,她們驚恐地躲著黑衣人的追殺。
「赤月,主上吩咐,任務失敗,絕不留活口,殺無赦!」黑衣人的領頭,眼瞳中掠過一抹嗜血的光芒。
「赤月?我不是赤月,我是雲淡淡,你們是誰?我們根本不認識你們。」白雨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少裝糊塗,來啊,殺了她們!」領頭的黑衣人眼底劃過一道驚詫,很快恢復冷然。
白雨蝶本能地反抗著,然她一人,終究敵不過黑衣人瘋狂的致命殺招。
就在她以為死定的時候,突然一群蒙面客,從天而降,他們出手快而精準,劍劍不留迴旋的餘地。
解決完黑衣人,他們便閃身走人。
根本不等白雨蝶開口說謝謝,身影早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對了,你叫小紅,是吧,你說是我的侍女,那你知道,剛才那幫人是怎麼回事?我認識他們嗎?他們為什麼要追殺我們啊?」
「小姐,我看他們定然是認錯人了,小紅也不認識他們呢。」小紅心中感激著亦芳菲,她終究還是對小姐有情的。
「哦——那我們趕緊回鄉吧,這個地方太可怕了。」白雨蝶神情惶然,她看著滿地的屍首,發寒地拉緊了小紅的手。
嗯——
小紅抹了眼角一把淚水。太好了!小姐從此之後不再是那個赤月,也不是白雨蝶,她從今往後,就只是雲淡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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