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雙垂墜香腮,八步羅裙翩翩起,潑墨青絲隨風舞,明眸靈動魅笑顏。此刻亦芳菲雖然面容被遮蓋,但那隱隱若水的靈瞳,那渾身散發出來的自信光芒,卻是如何都掩飾不了的。
她一登台,只是淡淡地站在那裡,露了一個面。
便贏來了岸邊百姓的一陣喝彩聲。
嘩——嘩——
掌聲響亮,吶喊有力。
亦芳菲看著眼前這仗勢,卻只是雙眉微動了一下,便坦然自若地打量起樓台的設計。
明月湘的樓台設計簡樸大方,入目空闊而清幽。樓台欄杆上點綴著碎碎幽雅的紫色小綢花,中央一棵人工造就的梅花樹,花樹上疏密有度地安置著梅花紅蕊,看上去似假還真,人在花樹下,彷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浮動鼻息間。
亦芳菲眸光閃動,一抹滿意的笑光浮動嘴角。
她將鳳尾寒放在梅花樹下,靜靜地安坐下來。
十指如皎潔的白玉,光澤晶瑩,輕掃在七根琴弦上,晃動出美妙的風姿。此刻梅心湖對面的品花台上,眾人期待的目光落滿她一身。
那目光中有期待的、有驚奇的、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幽沉的如濃霧飄起無法捉摸的眸光,如此的森冷,如此的銳利——
心頭驀然一緊,那是誰的目光?
忍不住,亦芳菲抬起頭來,朝氣息幽沉的地方探去。
卻找不到那道目光,感覺似在起風之時消散了。
亦芳菲雙眸徒然一凝,視線無意間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定定地看了有三秒鐘,忽然她面若春風一樣地笑開了。
那個人,那個不想讓白雨蝶獲勝的人也在觀看著比賽,而且,一定在觀察她的左手。
所以——
亦芳菲的左手按住琴弦,一動也不動。
她要讓那個人見識見識,就算左手不動琴弦,她照樣可以彈奏出美妙流暢的曲音來。但見她眉眼盈盈,右手若閃電一樣,劃掃著琴弦。
音色清亮而高亢,激烈而奔騰,曲調拂過,恰若蝴蝶破繭的絕美那樣,湧動著黎明破曉,衝破黑暗走向新生命的搏擊。
忽而,音調逐漸降低,降低,成纏綿的柔和,似蝴蝶已經破繭而出,展翅在空中,它們成群地飛舞嬉戲在花叢間,那樣地自在,那樣地灑脫,若風一般,翩然而舞,舞出新生的喜悅。
然此刻,一道清若明泉的笛聲,慢慢地和著琴曲的節奏吹奏著。
亦芳菲眼底光澤微漾,她視線一掃,便看到了品花台前翩然而立的美少年。
他站在那裡,沐在清風中,青絲飄飄,衣袂飄飄。
一根玉笛,橫在他的唇邊。
唇角一勾,亦芳菲莞爾一笑。
想不到根本不會知道這首曲調的霧楓炫,卻能和上她的琴音,不愧是音律方面的天才。既然有人願意和曲,她亦芳菲也不會拒絕的。
不過,她得玩上一玩才夠意思啊。
手下一橫,琴音忽地變調,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跟得上。
這下,曲子變成了你追我趕的樣子,忽而琴聲高起,忽而笛聲飛揚,忽而琴聲降落,忽而笛聲呢喃,到最後,竟成了蝶飛雙肩,美人英雄琴瑟和鳴,絲竹聲聲,恬靜而悠然。
果然厲害!
亦芳菲似有觸動,驀地抬起頭來,恰對上少年飄過來清月般的溫和笑光,她不禁嫣然一笑,這一笑,便若清月揮灑月華,美得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霧楓炫子夜般的漆黑眼瞳晃了晃,那裡,水波漣漪盪開,一圈又一圈。
就在這時,亦芳菲清亮乾淨的嗓音如破竹一樣,流瀉而出。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塵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搖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啦……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塵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搖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曲調瀟灑若風,飄然若浮雲,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她若風一樣,沉浸在琴音中,歡快地高歌著,高歌著——
一曲終止,品花台上的氣氛完全變了,悄然,毫無聲息,人們似被曲調感染了,一直沉溺著、沉溺著。
霧楓炫看著樓台上的亦芳菲,他清亮的眼瞳浮動一抹意外。
那個人,真的是白雨蝶嗎?
亦芳菲剛好接觸到他困惑的眼神,驀然一驚。
他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有些惶然地看向他,卻發現他眼底又是清澈如水的柔和光芒。
她搖了搖頭,大概是她太敏感了。
為了避免露出馬腳,亦芳菲抱著鳳尾寒飛速地下了樓台,鑽進了船艙內。而這個時候,岸上的人群已經從曲調中收回了飄飛的思緒。
如雷的掌聲,漫天的飛花,朝明月湘的樓台撲來。
小紅興奮地叫道:「小姐,你看,你看,百姓都沸騰起來了。明月湘有希望了,真的有希望了,小姐——」她激動地閃動著淚花。
白雨蝶眼底閃過一抹欣喜,她拉著亦芳菲的手,神色有些激動。
「芳菲,謝謝你!」
「謝什麼啊,現在比賽還沒有出來結果呢。我希望到時候若是我沒有贏得第一,你不要怪責我,我就滿足了。」亦芳菲笑著抱了抱白雨蝶。
「不會的,就算沒有贏取第一,你,芳菲,還是我最感激的朋友。」白雨蝶眼底浮動水光道。
「好了,好了,說這些肉麻的話幹嘛嗎?瞧我一身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亦芳菲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
本興奮張望著的小紅此刻卻驚慌地後退著。
「怎麼了?小紅。」白雨蝶問道。
「小姐,不好了,我看到路大人帶著幾個侍衛朝我們這邊過來了。」小紅臉色有些發白道。
「他這是存心不放過我了。」白雨蝶有些憤然道。
「他是誰啊?」亦芳菲直覺認定對方身份不簡單。
「我——對不起,芳菲,我不能說。」白雨蝶欲言又止,她不想害了芳菲。
亦芳菲瞭解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的,你放心,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勉強你的。眼下,你趕緊換上我的衣衫,而我是不能呆在這裡了。」亦芳菲快速地將身上的衣衫除下,套上自己的男衫。
跳入水下時,她回頭對著白雨蝶笑了笑。
「淡淡,我在岸上等著你去領獎,我走了。」
撲地一聲。
亦芳菲潛水離開。
隨之,一道冰冷的黑影,在亦芳菲離開後,立即施展輕功緊緊地跟上。
而白雨蝶這邊剛衣衫換好,路大人已經帶著侍衛上了明月湘的樓船。他們無視明月湘的眾人,立即開展地毯式的搜尋。
不過亦芳菲已經離開了樓船,所以他們怎麼找,都沒有辦法找到可疑的人。
「大人,所有地方都查過了,沒有可疑的人,都是明月湘裡的丫頭嬤嬤。」
白雨蝶眼見他們傲慢無禮,當下冷了臉來。
「路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路大人見沒什麼把柄可以抓到,當下陪著笑臉道:「白姑娘,不好意思。有人舉報說有刺客上了樓船,下官職責所在,不得不到樓船來查看一下,還望白姑娘見諒啊。」
「路大人也是為了百姓的安全問題著想嗎?小女子又怎敢有怪責之意?」白雨蝶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呵呵——這就好,這就好嗎。」路大人乾笑了一聲,而後眼色一橫。「既然沒有什麼問題,那麼下官告辭了。」
他一揚手,一干人等便全部退出了明月湘的樓船。
當他們消失在視線中,白雨蝶的身子突然軟了下來,跌坐在籐椅上。
好險!幸好芳菲走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