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裡「嗡」的一聲,邁出去的那隻腳硬生生收回來,身體的僵硬在瞬間恢復過來,我慢悠悠地回頭,扯唇一笑,「為什麼這麼說?」
夏曉夢凝視我,「直覺。」
我不說話,收斂起慣有的笑容,想了一會兒,回答,「我從來沒有過問你的事,你又有什麼資格問我?」眸光一冷,「但是,我要告訴你一句,我和沈墨翎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可能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絕對不會有什麼交集。」
她靜靜地望著我,然後神色閃過一絲恍惚,最後所有一切的複雜都轉為認真,認真的態度,認真的說話,認真的目光,「曾經,我以為鋝王殿下是喜歡我的,不,即使現在我也會有這種錯覺。在我不注意的時候,他偶爾會望著我出神。但是……」
「你不用說了,我沒興趣。」毫不猶豫地打斷她,我伸手推開門,跨步走了出去,「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順著原路走回,在經過走廊的時候,才轉了彎,就看到沈墨翎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
綠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我,執著又複雜。
止住步伐,我的語氣很是疏遠,「鋝王殿下,麻煩你讓一讓。」
「今天是我生辰之日。」沈墨翎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厭惡地撇開腦袋,我掙脫了他的鉗制。他苦苦一笑,慢條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你看到我,連一聲祝賀都沒有嗎?」
後退一步保持距離,我淡淡道,「在宴會上和大家一起祝賀過了。」
沈墨翎上前一步,縮短了距離,眸中的綠光異常灼眼,「我想面對面地聽你說一次。」
抬起腦袋,眼前的這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執著於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望了眼他堵住的道路,如果不說的話就會走不過去嗎?
我移開視線,輕聲道,「祝你生日快樂。」
久久不見回應,那具身體還堵在我面前,疑惑地將目光轉回到沈墨翎身上,卻驚詫地看見他的笑容,那種開心得不得了的笑容,一點都不像沈墨翎的笑容。
他笑了,輕輕地,「謝謝。」
我垂下眼,深深地呼吸,「我已經說了,現在,你可以讓路了吧?」
「看見你進了曉夢的房裡,才特地在這裡等的。」沈墨翎的笑容添上落寞,他伸手一指,開口說話,「我是有事情想跟你說,到我房裡去一趟,有樣東西想讓你看。」
懷疑的目光打量上他的臉,我瞇眼,明顯不信的態度,「什麼東西?」而且,話說回來,沈墨翎會在這裡等我,那遙沒有跟他談過嗎?或者沒有找到他?
「遺書。」擲地驚雷,沈墨翎的神色很是淡然,緊緊盯住我的瞳孔,「你娘留下來的遺書。」
倏然瞪大瞳孔,我張開嘴,一下子消化不了這件事,緩緩回神,「什麼意思?」懷疑之色更重,我抿唇道,「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怎麼現在突然出現了這個東西?」
「你不相信?」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沈墨翎的容顏魔魅如妖,聲音像黑洞一樣把人吸引過去,「說是遺書也不盡然,因為,那是當時我要求她寫的。」
我默默地望著沈墨翎,等他解疑。
「那個時候,為了能更好地對付展翼翔,就讓瑾姑姑寫了這封遺書,結果被你搶先一步採取行動,那封遺書也不了了之,而且,與其那時候公開,我還想著留它作為最後的殺手鑭。」沈墨翎貼近我,俯下腦袋,「可是,沒有想到會被荻桑國抓住,更沒想到回來之後,展清渙已經取代了他的父親。」
「……」我許久不說話,心裡還在判斷遺書的真實性。但是,沈墨翎沒必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這封遺書有很大的可能性真實存在。
「玥兒,你想去看看嗎?」沈墨翎的聲音略帶磁性,低低傳入我耳中。
緊咬唇角,作下決定,我毅然抬頭,「我要去看。」
沈墨翎又是一陣低笑,然後走在前面領路。鋝王府的佔地面積其實挺大的,再加上我心裡隱隱的焦急,總覺得這一段路走得格外漫長。捏緊了拳頭,等到達沈墨翎房間的時候,才覺手心裡已經冒出冷汗。
跨進他屋裡,沈墨翎走到某個櫃子面前,背對著我找了起來,只是一會兒的工夫,還不等我好好打量完房裡的擺設,他就已經握著一封信轉過身來。
我伸手接過,信封很單調,寂寥而簡單,上面只寫了五個字:沈琦瑾絕筆。
心頭一顫,我的手也是一陣克制不住的哆嗦,閉上眼深深呼吸,這的確是娘的筆跡,我不會認錯。
「為什麼想到現在把這封信給我?」
「因為突然想給了。」沈墨翎隨便搪塞了句,他自嘲地笑笑,深深望了我一眼,撇開腦袋,似乎在腦子裡作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才開口,「如果,我說是為了博得你的好感才給你這封信,你會相信嗎?」
將目光緩緩地從信封上抬起,沈墨翎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還糅合了認真,無奈,以及膽怯,那些根本就不屬於他的情緒。望了他一眼,我又將目光轉回信封,輕輕地,「我記得,你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閉上嘴,沉默,又盯住我,「你的意思,是我這句話是多說了,這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頓了一頓,卻等不到我的回答,沈墨翎自己接了下去,自嘲的口氣,「所以,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的答案?」
周圍的空氣有些沉悶,我實在不想面對眼前這個人,將那封遺書收回袖子裡,我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轉身,「信我拿到了,還是要謝謝你一聲,再見。」
「呵呵。」背後傳出他的笑聲,「我真是自取其辱。」
我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就感到手臂一緊,沈墨翎一把拉過我,力道極大。他的臉在我眼前瞬間放大,氣息溫熱,我心裡驚訝大於厭惡,他頭一低,眼見就要碰上他的嘴唇,我借力使力,一個縱身往旁邊跳開,正暗暗鬆口氣的時候,卻驚見沈墨翎的唇畔浮現詭異的笑容。
詭異,而且還透出壯士斷腕,的決心。
只看到他的手指在櫃子的某個地方按了一按,接著我就腳下一空,掉了下去。
密室。中計了。
腦子裡最先浮現的,就是這兩個詞。
漆黑的,空蕩蕩的石屋,悶閉的空氣繚繞在鼻腔裡,揮之不散。剛掉下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暗,等了好幾秒眼睛才漸漸適應這裡的空蕪。勉強可以看到一張石板床,除此之外,只有一張石桌和一張石椅,桌子上還放著一盞破舊的油燈。
處處積滿厚實的塵埃,灰濛濛的一片,沒有任何中斷的痕跡。暗暗低歎,只有那張石板床上還乾淨些。我乾脆地坐下來,腦袋仰望屋頂,看來,這裡很久沒人住過了。
頭頂上的石板格外厚重,密封度也是極佳,而且這樣子看上去,才覺屋頂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我伸手摸了摸身邊的牆面,相當的滑,即使我卯足了勁,恐怕也是爬不上去吧!
我緩緩站起,走到那站那張石桌前,才覺沒有點火的東西。算了,看的清就好,也沒必要非點燈不可。環視四周,根本沒有能出去的地方,視線從牆上一寸一寸地移過,驟然察覺有個方向的牆面上有點兒異狀,我急忙走近去看,伸手一摸,果真有裂縫,這應該就是進出的門吧!不過,開關應該是在外面,否則沈墨翎也不會這麼放心地把我關在這地方。
真是有自作孽不可活啊,不該跟他來拿這封遺書的,靜下心來想想,娘的筆跡也很有可能是他命人模仿的,只可惜當時太激動了,激動得根本沒有來得及細想。哪怕真是娘的親筆遺書,在沈墨翎的督察下,真正有意義的言語也沒有多少吧。低頭望去,手上只握有信的一角,剛才靠近的那一瞬間,信已經被沈墨翎拿回去了,我還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說話果然應該給他留點情面,只怕沈墨翎一開始也沒想過要使計把我關在這裡,多半是我把話給說絕了,他才臨時起意……驟然感到手腳一軟,緊接著又聞到怪異的味道。我急忙閉氣,卻覺從牆縫裡洩出極淡極淡的煙霧,慢慢瀰漫到整個屋子,等了一會兒也沒有停止的跡象。
身上傳來的酥軟感馬上讓我清楚,這是軟筋散。
照這情況看來,也不見得讓我一直閉著鼻息,否則,筋骨還沒軟掉,人已經窒息而亡了。我沒再顧忌軟筋散的結果,自然是落得四肢無力的下場。
呆呆地仰躺在床上,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到那軟筋散的味道都散去,可外頭依然沒什麼動靜。也難得我有這麼好的心態,不知不覺中竟然還能睡著。
等到醒來的時候,四周還是黑漆漆的一片,肚子也開始餓了,可惜不知道是什麼時間。久久等不到我回家,遙和清渙應該都很擔心吧,沈墨翎既然把我關這兒了,也總不可能不聞不問,況且,他若真的喜歡我,應該不會做什麼會傷害到我的事。也就是說,至少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
心裡正這麼想著,石屋裡唯一能出去的那扇門打了開來,我倏然從床上坐起,看到沈墨翎手上端著一個大托盤,上面放了許多菜色,踱步走了進來。
他烏黑的絲中叉著一根黑玉製成的簪,配上他的容顏後更顯得極其搶眼。沈墨翎的神色無波無讕,但在看到我的那一瞬,綠眸中明顯有光彩驟生。
視線跟著他的身行移動,看著他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後靜止在我面前,只是盯著我看,一句話也不說。
咧嘴一笑,我的語氣半是嘲諷半是調侃,「還以為會餓死在這裡面,沒想鋝王殿下親自送飯菜了,展玥該如何消受這份殊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