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滾滾,岷山悠悠。
就在衛子君征服了吐蕃北部的同時,大昱天子李天祁御駕親征,帶領著一眾江湖勇士,與平叛大軍一起,經過一個月的殊死征討,終於將劍南叛軍擊潰。
一直等候吐蕃援軍的大昱反叛勢力,終於沒能等到吐蕃援軍。因為衛子君的討伐,幾乎所有的吐蕃軍隊都被召集起來,一批又一批地向著阿里草原奔去。於是那些等不到援軍的叛軍,棄城而逃,而那些被擊潰的江湖人士,也瞬間逃離,全部快隱遁起來。
突然之間,曾經急興起的叛軍,又在頃刻之間急地消散了,好似那上一刻還在的慘烈廝殺不過是一個曾經的噩夢而已,只有看到那破敗的城頭,瀰漫的灰土,破碎的大旗,以及遍地的屍身,才感覺那一切曾經真真實實的生過。
反叛大軍潰敗,李天祁命陳長留下清剿餘黨,自己則率領十萬昱軍,由剛剛奪回的劍南道同昌郡,直入吐蕃。
同昌郡,毗鄰吐蕃黨項,李天祁得知衛子君攻下黨項,又聞得松贊干布已經出兵,便心焦地由黨項進入了吐蕃。本來他打算由南部仰攻吐蕃,為衛子君牽扯一部分敵軍軍力,但得知她目前就在黨項,為了能夠以最快的度見到她,他還是由已經被衛子君佔領的黨項進入了吐蕃。
四月的風,清爽宜人,帶著微寒,吹得人的衣袍翻飛,漫天遍野粉白的杜鵑,在風中抖動猶如粉色的海洋,遠山覆著積雪,草原泛著嫩綠,心底柔得仿如一汪水……就要見到她了,那個心心唸唸的人,只要能見到她,看著她,愛著她……
塔塔的蹄響傳來,遠方馳來一匹駿馬,馬身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金光,馬背的人一身雪白,玉立挺拔,待見到李天祁的軍隊時,便停了下來,站在了大片花叢的那一刻。她凝神望了過來,雪白的袍角在風中翻舞,飛揚的身姿散著清冷凌厲的傲氣,清透的面頰卻又偏偏泛著柔媚的光澤。她就那麼靜靜的望了過來。
那一刻,心中的愛戀與思念潮水般翻滾,李天祁拋下萬軍衝了上去,馬蹄直接踏上了大片鮮嫩的杜鵑,向著那個身影奔了過去。
粉嫩的花葉被馬蹄刨起,隨著風飄了出去,望著她那樣的奔來,衛子君也緩緩迎著他走去。
終於,他奔到了她的面前,牽住了她的手,久久的凝視她,然後,他將她由馬上拉起,放到了他的馬上,緊緊地抱住了她。一雙大手由頭到整個後背,上下通體撫摸。
良久,他抬起窩在她頸項的頭,向她身後看了看,待覺她是一個人前來時,不可抑制地怒斥起來,「每次都是這樣,出來就一個人,侍衛也不帶,婢女也不帶,打仗也不穿鎧甲,你是想讓然擔心死嗎?」
衛子君望著他,癟癟嘴,「怎麼才見面就罵啊。」
因為擔憂她而生出的薄怒瞬間消失,李天祁大手輕輕撫過她面部每一處細節,「子君,想你……」一句話出口,他便梗住了。
「二哥瘦了。」她望著他,他的臉還似兩個月前離開時那樣清瘦。
「你也瘦了。」他捧起她的臉,將唇湊近,吻上她的眼睛。
一陣風吹過,杜鵑花的香氣瀰漫了整個草原,那兩個人在杜鵑花叢中,緊緊相擁。
他覺得很幸福,只要能看到她,能愛她,便是幸福,再苦,都苦的幸福。可是他真的很渴望,可以時時刻刻見到她,抱著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撫摸她,可以與她一起吃,一起睡,一起逛街,一起吟詩作畫……可在他捅破那層紙之後,臉同榻而眠也都成了奢望,他懷念鹿城的日子,如果可以,他寧願時光倒轉,他不做皇帝,不知道她是女人,那時候,他可以與她一起吃一起睡,她甜甜的叫他二哥,他寵溺的捏她的鼻子。
淚就是那麼來了他望著她,默默的,淚水無聲爬滿消瘦的臉,斑斑駁駁。
那一刻,心好痛,衛子君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她深深地呼吸,也無法消減他帶給她的巨大的悲痛。
她抬頭,捧起他的臉,看著,他的淚撲簌簌滾落在她的手上,」二哥,別哭……」她輕喚,幫他擦去淚水,希望可以安慰他苦澀的心。
他捧過她的臉,忘情地吻了上去,深深的吻,釋放著長久以來的壓抑,迪斯地糾纏,彷彿沒有了明日,兩個人的淚混在了一起,口中帶著鹹鹹的味道。
「子君,你不是說下一次嗎?這次,跟我走嗎?」他將額頭抵上著她光潔的額,「這一次,跟我走嗎?」
「踏平吐蕃就跟你走。」她綻開看紅唇,眼中晶瑩閃爍。踏平了吐蕃,她便是為西突厥的百姓報了仇,踏平了吐蕃,她也定是為爹娘報了仇,到時,了無牽掛,孑然一身,去哪裡不好呢。
微風掠過草原,清新的草原伴著野杜鵑的香氣四散瀰漫,天氣越來越暖了,連個騎馬漫步的人,就似上次分別時一樣,手拉著手,走得很慢。
他捉著她的指尖,輕輕揉著,「子君,真想一輩子牽你是手,如果能牽著你的手,直到死去的一刻,多好。」
回到大軍駐地的時候,李天祁現了一件事,妙州不見了,他不禁問道:「妙州呢?我不是叫他守著你嗎?」
衛子君抿嘴一笑,「我把他扔在象雄守城了,這次佔據的城池太對,領軍的將領不夠,連好一點的小頭目都要臨時充數了。」
「他居然擅離職守!」李天祁有點微怒。
「是我逼他的,他很稱職,家國大計面前,他更識得大體。」衛子君隨即又勾唇一笑,「免得他沒事做就來煩人。」
「他呢?不在嗎?」李天祁指的是賀魯,這兩個人互相之間永遠稱的是「他」,似乎不願去面對,不願去說,但有時又忍不住要問。
「他在蘇毗,此次我們兵分幾處,因為不知道松贊干布要兵何處,所以各處都步了兵,做了準備,以免屆時來不及。」衛子君說完,突然笑道:「二哥,此次剿滅吐蕃後,是歸入西突厥領土,還是大昱領土?」
李天祁捏了捏她的鼻子,「現在還跟我算計,連你都是我的……」話未說完,覺得不妥,又改口道:「連你西突厥都屬於我的領土,你想歸哪裡便哪裡吧。」
衛子君彎了彎唇,狡黠一笑,「那便歸我西突厥了,屆時,那樣強大的西突厥,隨時可以與你抗衡。」
李天祁好笑地看著她,「你……現在便與我分心,是否應該即刻就將你捉起來關入後宮,以免後患?」
衛子君聞言笑道:「二哥便是捉我,也應該下入天牢,何以關入後宮?」
「因為那裡有個位子非常適合禁錮你。」
話落,二人都覺得尷尬起來,衛子君咳了聲,「那個……二哥……我們來商議下對敵之策吧。」
其實,當他知道她是女人之後,那個位置已經留給她了,只是,她永遠不會坐那個位子。便算沒有那些阻礙,她也不會要那個位子,胯下的鐵騎踏遍天下的人。只是,在他的心中,那個位子永遠屬於她,他也會為她留到永遠,即使她永遠也不會坐上去。
大昱建德三年,5月。松贊干布親率大軍前往蘇毗應敵,貢松貢贊與南宮闕分別帶領的兩路先鋒率先趕至蘇毗,在距蘇毗城牆三十里處駐紮了下來。
只是,他們很安靜,沒有即刻攻城,也沒有準備攻城的跡象,似乎在等待什麼。
衛子君得知他們趕往了蘇毗,即刻留下部分小股軍力守城,與李天祁的軍隊一起趕去蘇毗,幾乎與吐蕃軍一前一後到達。
他們趕到蘇毗之後,聽聞吐蕃軍依然沒有動靜,這令衛子君頓生不安,派人前往打探,又沒探到什麼消息。當晚,衛子君便召集眾將,商議敵情。
由於衛子君是行軍主帥,李天祁沒有坐主位,而是和賀魯一起,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主位几案兩側。
房間內大多是隨行的大昱將領,只有少數幾個西突厥的副將,還有幾名蘇毗大將,其中有一位女性,便是湯滂氏最信任的大臣,曾經榮任蘇毗宰相的輾葛爾孫波。
坐於主位的衛子君,神色淡然,她掃了眼眾將,緩緩道:「眾位將軍,按吐蕃軍目前反應來看,似乎有些蹊蹺,恐怕他們在等待什麼,我想我們應該先一步起進攻。若等松贊干布大軍前來,恐怕難以將他們一舉殲滅。各位覺得如何?」語氣平淡,但那話語裡隱隱帶了一絲憂心。
「嗯,各個擊破最好,待他們的大部隊聚集到一處,那便不好說了。」
「探馬探到松贊干布要三日後到,不如我們今日便夜襲,將他們小股敵軍先擊破。」賀魯建議道。
「好,我贊同。」下面眾將一致贊同。
衛子君點了點頭,拿起案上茶杯,待送到嘴邊之時,覺裡面只剩下一些茶根,便沒有飲,又放了下來。
下一刻,面前多了兩隻端著茶杯的手,李天祁與賀魯同時看到了她細微的動作,將自己的茶杯一左一右送到她面前。
衛子君尷尬咳了聲,不動聲色接下兩杯茶水,放在案上,沒有去飲。
兩個男人見狀幾乎又是同時將被子拿起送到她的唇邊。
「不是渴了嗎?」
「渴了就喝吧!」
衛子君面上一紅,心中哀叫一聲,掃了眼目瞪口呆的眾將,厚著臉皮,喝了這個的一口,又喝了那個的一口,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如此,便這樣定了,眾將都回去準備,今晚丑時動進攻。我們素毗、大昱、西突厥三軍,沒有一起集訓,最好不要聯合出兵,以免指揮環節出了差錯,還是各軍輪番上陣,眾位看,由那一軍打頭陣呢?」
「子君,我來。」李天祁望著她,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陛下,我看不妥。」輾葛爾孫波開口道:「大昱騎兵體質弱,作戰力不如吐蕃騎兵,但吐蕃騎兵卻不如可汗親自訓練的西突厥騎兵,所以三軍之中,突厥騎兵最強。況且,西突厥的鬼面騎善於夜間作戰,其勢如雄,聲威在外,吐蕃軍聞之喪膽,還是由可汗出兵比較妥當。」
衛子君望了望輾葛爾孫波,淡然一笑。「好。今夜,便由我西突厥的勇士來打這頭一陣。」
夜色沉沉,沒有月的夜晚,萬物都是黑濛濛的一片,只有那蘇毗城牆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幾十步開外的距離。
只是,任是誰都沒有想到,便是這晚,沒有月的夜晚,在西突厥準備出擊之時,吐蕃軍前來攻城了。
蘇毗的城牆不高,也不堅固,守城是很難的,於是衛子君命大軍出城直面作戰。
短兵相接,西突厥大軍佔有絕對的優勢,他們的兵器比吐蕃的藥犀利,戰馬也比吐蕃的更優秀,並且,這批跟隨衛子君兩年多的軍隊,大多經過她的親自訓練。勇猛自是不在話下。
城門大開,賀魯率領著黑鐵潮水一般的西突厥大軍轟然湧出,那潮水帶著咆哮怒吼,帶著決然的氣勢,令敵人聞之膽寒,一張張猙獰的黑鐵鬼面,在夜色裡散著森冷的幽光,長長的陌刀高擎在手,閃著噬血寒芒,仿如一個個地獄的魔鬼,將死亡的恐懼,帶至敵人面前。這樣的軍隊,定會是百戰百勝的。
然而,就在西突厥軍隊湧出城門列好陣型之際,遠處的吐蕃軍突然撤後,露出了前面一排排木車,足有上百架之多,在吐蕃軍燃起的火把映照下,呈現著詭異的形狀。當西突厥大軍進攻的號角吹響時,吐蕃軍突然上前,瞬間,木車便被升得高高。
是石弩!衛子君心中一驚,他們怎麼會有石弩?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