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國,已是冰寒刺骨。
被積雪覆蓋的官道上,一行七人騎著快馬奔馳而過。繞過大昱敦煌郡,沿著絲綢之路直奔突厥高昌。
高昌,世界宗教文化薈萃的寶地,西突厥最大的城市,也是西突厥少有的城郭,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多年以來,相聚有闞、張、馬、麴氏憑著堅城在此地稱王,控制著絲綢之路上不可取代的路段,獨佔商業貿易之利。太寧二年,西突厥可汗滅高昌王麴文泰,統一了西突厥。
晴朗高廣的北國碧空,冷得沒有一絲雲彩,積雪反射的輝光刺得衛子君半瞇了眼眸。那座始建於公元前一世紀的城牆巍峨高聳,在寒冷清澈的藍天白雪之間絕然孤傲。
公元前一世紀,距時下的太寧四年已有六百多年了!衛子君心中一陣感歎。
這絲綢之路上的古城,看盡了人世繁華,已是露出稍顯斑駁的面孔,寂寞不堪。
入得城來,繁華的街景讓衛子君有些吃驚,這是一座規模浩大的城市,室內房屋星羅棋布,作坊、市場、廟宇、居民區一應俱全。
幾人在一處飯莊下了馬。賀魯將馬匹交給一個小廝,「好生伺候著,喂些上好的草料。」
小廝應了一聲接過韁繩。
「等等。」賀魯補充道:「別碰它身上任何地方,它不准別人碰,否則會踢傷你。」
衛子君並沒有注意賀魯所言,望著累得喘息不止的馬,有些心疼地上前摸摸它的臉。這匹馬馱著兩人奔跑,依舊健步如飛,未有一絲停歇,一日何止千里!難怪他們行進的度如此之快。她雖恨那賀魯,但畜牲是無罪的。
當手撫過馬脖子,她驚詫地現,在馬的肩頸處滲出紅紅的血液。
汗血馬!這就是那千斤難求的傳奇之馬嗎?原來流血汗並非杜撰,果真名不虛傳啊。
驚奇下仔細端詳起這匹馬,但見它全身雪白,四蹄黝黑,皮毛亮過緞子,在陽光照射下,卻泛著金光,馬身高大,清細,體健,腹瘦,頸長頭小,蓄勢勃,那氣勢,儼然是一個王者。
衛子君越看越是喜愛,情不自禁親了親馬的臉頰。
一抬頭,對上了賀魯盯著她的一雙眼,那眼中有著些微的不解與驚奇。
「想不到,它居然不踢你,想不到,連公馬都喜歡你,哈哈哈哈……」賀魯揚起一串嘲弄的大笑。黝黑的絲肆意飛舞,舞得那俊美的臉顯出一絲媚色迷離
旁邊的五個玄衣漢子聽出那話中的深意,也都鄙夷地大笑起來。
衛子君一陣惱怒,冷哼一聲:「連畜牲都曉得知情通意,可是,就有些人偏是連畜牲也不如。」乜斜了一眼賀魯,又道:「沙缽羅葉護,這畜牲尚且知道別人碗裡的食物不能亂搶,可為何總有些人,豈止是食物,什麼都搶,你說葉護,他為何不學學畜牲呢?」
賀魯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並不生氣,反而笑道:「半年沒見,你這嘴倒是越利了。不過逞一時口快並不能證明你就是英雄,還是留著力氣上戰場吧!」
話落,想了想,面帶笑意,對衛子君道:「你喜歡那匹馬?」
衛子君聞言一愣,看不出他眼中是善意還是惡意,於是反問道:「喜歡怎樣?不喜歡又怎樣?」
賀魯笑道:「喜歡就送給你!」
衛子君聞言心頭一喜,但仔細看那面前的笑容,明顯的帶著戲弄意味,於是不動聲色道:「無功不受祿。衛某與有些人不同,並不喜歡搶奪他人之物。」
「噢,那倒可惜了!」賀魯狀似惋惜,又道:「其實我之所以想把這馬送給你,是因為覺得這馬倒是像你。你看這馬體態勃、神氣十足,卻纖細,雖神,卻不能負重,又貴重稀少,上不得戰場,這重兵重甲的一壓,就壓死了,人人都說它是神駒,我看也是廢物。」
衛子君聞言,知他又藉機奚落自己,心中卻沒有先前那般氣惱了,平靜無波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古今天下沒有一無是處者,也沒有十全十美者,並且,既然人人都說它是神駒,那想必它就是神駒,單單葉護你一己之言,想必是憤世嫉俗,妄言誹謗吧。」
賀魯定定望了衛子君一陣,嗤的一笑:「算你贏!我雖號稱突厥一才子,在這言語上還是勝不過你,甘拜下風,不過武力上你卻未必是我對手,過幾日你我再比試一番,看你這半年來可有長進。」
「葉護講笑了,我這功力全失,又拿什麼與你比試!」衛子君冷然道。
「等你想清楚你是誰了,自會還給你!」說罷,轉身走進飯莊,一隻腳才踏進門檻,又停住了,頭也不回的道:「你最好快些想清楚,等會兒吃過飯,就要去宮城,我們的可汗知道你回來,親自從王庭趕過來,現在已在宮城等候多時了。」
西突厥可汗!他來了!?可會是哪一個可汗呢?是乙毗咄陸可汗還是乙毗射匱可汗?還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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