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一前一後,風馳電掣,很快便到了湖邊。
出乎衛子君的意料,那是一片荒野中的荷塘,上面沒有畫舫、沒有遊船、沒有歌姬,也沒有什麼翩翩佳公子,更沒有什麼吟詩誦詞。只有大片無邊無際的荷塘,以及大地上的芳草萋萋。
「怎麼?子君,失望嗎?」李天祁問道。
「沒有,只是詫異,更另人詫異的是這天然所在,竟比那些上面飄著夜夜笙歌、脂粉煙花的靡靡之地不知要美上多少倍啊。」
她並非虛言,此時已是申時,斜陽將金色的光輝灑在無邊無際的荷塘之上,那蓮花瓣上泛著金光,那水面逸的也是金光,金風吹著大地的荒草,使這無際的天地間更添了一抹蒼茫之色。
「美啊,真是美不勝收。」衛子君歎道。
「四弟喜歡就好。」陳長不知叢哪裡已是搖了一隻烏篷船過來。
衛子君見了欣喜地跳上船去,不想這船劇烈搖擺起來,「啊!」失重的她大叫一聲一把抱住陳長。
突然貼近的玉白面龐,讓陳長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又軟又熱的身子緊附著他,讓他臉上升起一片燥熱,哎!一個大男人生成這樣真是罪孽,幸好他有定力。
擺脫掉異樣情緒,陳長笑道:「四弟,你這一聲尖叫怎麼像個女人般尖銳,真是好生刺耳,咳咳……」說著假意去掏耳朵。
衛子君氣得一把推開陳長,怎奈這船又劇烈擺動起來,人又開始不自已的大叫。沒想到,在這船身搖擺之際李天祁又跳了上來,嚇得她大叫著蹲下去扯著陳長的衣擺,等段莘跳下來時,她乾脆已是爬在了船上。
兩大一小三個男人看著她的狼狽模樣,一時間差點把船給笑翻了。
衛子君見船身已穩,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找塊地坐了下來。看著三個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她只當視而不見,揚了揚手中的酒,當作轉移視線的誘餌。果然奏效,陳長已是一閃身躍了過來,弄得船身又是一陣激盪。
將蓬內矮桌端出船頭,拿出食盒擺上,因為怕灑,沒敢帶有湯的菜,只是一般的幾碟下酒菜。橫切醬牛肉、紅悶酥豬蹄、乾果拼盤、鹹雞手、兩盤涼拌菜,外加兩碟點心。
「四弟,這一路我捧了這麼大盒子,膀子都要斷了,你還不敬為兄一杯!」陳長抱屈道。
「三哥任勞任怨我等才有如此美食,小弟敬三哥一杯。」衛子君舉杯,二人飲了一杯。
「二哥帶我們來到如此美妙佳境,讓人心生歡喜,小弟敬二哥一杯。」接著又敬了李天祁一杯。
「二哥、三哥,多謝你們相識以來給予小弟的兄弟之情,手足之助,小弟再敬二位兄長一杯。」敬過兩位兄長,衛子君轉向段莘。
「莘兒,輪到你,為兄也敬你一杯,多謝你這幾日幫忙,也謝你玉珮相贈,哥哥沒有什麼好給你的,只能說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了莘兒。」
「大哥!」莘兒雖然年幼,但異常明事,無疑聽得出衛子君在對他承諾什麼,感動得他撲上來抱住她的脖子。
偎在她懷裡,舉著他的杯輕輕和她碰了一下,也學著那些大人一飲而進。
因為頭一次飲酒的緣故,這酒雖是清涼,還是辣得他又吐舌頭又流眼淚。惹得幾個大人一陣暢笑。
「四弟,怎麼沒見你對我們說那句深情的話呢?」李天祁問道。
「那句?」衛子君假裝糊塗。
「自是『餓不著』那句!」
「這話應該是二哥三哥同我說才對,你們府宅大院住著,我可是連草房都沒有,你們錦衣玉食,我可是在山中吃野果子……」還沒說完,衛子君就覺得不對,山中吃野果子!?怎麼把自己說成猴子一般,正琢磨著,那邊已是笑得昏天黑地。
衛子君自己也是忍不住笑意,綻開了嘴角。
這一笑,令船上大小三個男人皆是一呆,那是怎樣美麗的笑容啊,金色的斜陽灑在她的雪顏,霞光飛落她的頰畔,紅唇翹起,清澄的眸光裡面盈滿藍天碧荷,那一笑令天地也失色,令這美麗的風景也羞愧。
「大哥!你真美!」果真是童言無忌,這話讓兩個大男人是怎麼也講不出口。這段莘不但言語無忌,更是身體力行,摟住衛子君的脖子,「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兩個大男人無比羨慕地看著段莘,只恨自己為何已長成了這把年記。
衛子君遭了一記鹹豬嘴,臉上笑容收了起來。
「去——」一巴掌打掉段莘摟住脖子的手,不再理會幾人,逕自吃起牛肉。
「餓了?」李天祁輕問。
「嗯!整個晌午粒米未進,喝了一肚子水,剛剛又飲了那許多酒,現在頭都暈了。」
「來,四弟我們再飲了這杯。」陳長又給幾人斟滿了酒。
「這杯我小酌,三哥與二哥乾杯,你們都知道我酒量,不可逼我。」
她可決不能再醉酒,這麼遠的路,這兩人中必是有一人抱她於馬前,誰知道會不會被現什麼端倪,她不能冒險。
小酌了一口,衛子君有些頭暈,手持酒杯就勢靠在身後傾斜搭起的草墊上,這草墊剛好讓人傾斜倚臥,好不舒服。
看著漫天餘輝,霞光旖旎,荷葉青翠,覺得心都醉了,只想吟詩方能表達心中感懷。
左手持酒,右臂搭在船沿外,小船蕩進了一片荷葉中,那荷葉的中的露水連同上面的泥沙一齊滾落她衣袖之上,衛子君靈感突現,乜斜著醉眼,遙望遠方大地,口中輕吟:
「風臨幽草陌上低,
蓮角尖尖水上棲。
烏舟淺擺人熏醉,
藕畔身帷濺紅泥。」
吟畢,不由小小美了一把,自覺比那李白杜甫也不差幾分,酒杯一歪,人就睡了過去。
見那杯中酒灑了那人自己一身,李天祁不由苦笑,起身將酒杯拿起,又用自己衣袖將她腹前淋濕的衣襟揪起擦了又擦。
陳長見狀不由歎道:「四弟中性之姿,生得如此風華,又如此好才情,恐怕不止是女人的劫數,也更是許多男人的劫數啊。」
「幸好他是個男人。」李天祁笑道,「要是個女人,我們幾個兄弟還不拔刀相向。」
的確,雖然衛子君精緻的五官帶著一種中性之美,但他們也從未懷疑過他的性別,一是雖然她容貌俊秀,又長得過於白淨,但從不顯嬌氣,爽朗開明的性格也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二是雖然身材過於纖瘦單薄,也比一般的男人嬌小,但不乏挺拔英氣,反而令人感到她這幅面孔就應該配這種單薄的身材,這樣才更有那種飄飄欲仙的俊逸之美。試想,這張白瓷兒美玉似的臉,如果配上個虎背熊腰的粗黑身子,那該是何等的暴殄天物。三是雖然這把聲音溫和圓潤,但卻是極富磁性的中音,不似女人的那把尖嗓,反而讓人覺得,他這樣秀美的男人就應該擁有這把中性的嗓音,如果粗聲粗氣的反而破壞了那整體和諧的美感,那該是如何的大煞風景。
於是,這個所謂的男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招搖過市,從未有人異議。
漸漸的,這個所謂的男人現了更多做男人的好處。
做男人可以放聲大笑不必掩口,可以滿街招搖而不惹閒話,可以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可以四處風流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