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鳴和紅裳一直在聽老管家說話,正想答他的話時,看到他的舉止兩人驚得都一下子站了起來,急急喝道:「不可!」紅裳還脫口說出一句:「有話可以好好說!」
紅裳一時間只想救人,所以下意識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而趙俊傑聽到紅裳的話後微微愣一下,不過隨即便恢復驚駭的樣子,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趙安等人已經撲了過去,想阻止老管家的自殘。而老太太也因為聽到身後的動靜,翻過了身來想出了什麼事情。
可是,趙一鳴和紅裳的話聲落下,趙安還沒有撲過去時,老管家手中的剪刀已經深深的扎進了胸膛,然後在丫頭娘子們的尖叫聲中,身子晃了晃慢慢的軟倒在地上。
滿屋的丫頭和娘子們尖叫聲,在老管家倒在地上流出了鮮血時,變得更大聲了:她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真是嚇得丟了魂魄。
趙俊傑卻一直呆愣愣的跪坐在地上,看著倒在地上的老管家,好似嚇的完全呆住了——就他距老管家最近,如果他能在老管家取出剪刀來時,上前推老管家一把,那老管家只會受傷卻不會死掉。
老太太已經翻過了身子,看到了老管家居然尋死,她也是驚得張開了嘴巴,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老管家的兒子跪在老管家的身後,一開始根本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取出了剪刀,他是在眾人驚叫後,再看到老管家軟倒在地上才驚醒過來,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聲悲呼:「父親——!」便撲了過去抱住了老管家。
趙一鳴只愣了一下,便一把接過紅裳攬在懷中,然後又以身子擋在了老太太身前輕喝:「言梅,送老太太回房!」又看向宵兒:「快救人!」。
老太太這時才顫聲道:「不、不……」她要說「不用」的,可是老太太在病中還是被驚到了,那個「用」字一直沒有說出來。趙一鳴回身伸出手去抓住了老太太的手:「母親,您回房去老太爺,這裡就交給兒子好了。」然後不由分說的命言梅和娘子們把老太太扶走了。
紅裳先開始只顧擔心老管家的生死,後來又擔心老太太的身子,所以一時間沒有時間理會他人;而趙一鳴只顧擔心老母和紅裳,也沒有心思去管其他人,任由屋裡的人尖叫的尖叫,哭鬧的哭鬧。
趙安帶著幾個人密切的注意幾個人:不能這個幾個人再出事兒。
紅裳和趙一鳴都已經鎮靜了下來,雖然心裡有感觸,不過卻沒有忘了最重要的那個人:魏太姨娘。
兩夫婦看到魏太姨娘也想隨老太太進屋時,紅裳輕輕一扯趙一鳴的衣衫,阻止了他開口:「太姨娘,老太太跟前有言梅等人足矣,而且這裡事情太多,還請太姨娘留下多多看顧一二」
只是讓她看顧一二,卻沒有指定讓她做什麼;魏太姨娘明白,太太和老爺只是為了留下她而已,所以輕輕一福也沒有多話又立回了原處。
宵兒被趙一鳴一喝,急忙奔過去為老管家請脈,啥是她一搭上手不過半刻便鬆開了手,抬頭,面色蒼白的看向紅裳,輕輕的搖了搖頭:老管家求死之心非常堅決,眼下已經無救了。
紅裳的眼神一黯,看向老管家一歎後輕輕推了推趙一鳴:「夫君,我沒有事兒。」然後看向四周輕喝道:「靜一靜!年紀小或是身體不舒服的暫時出去,不用在這裡伺候了!其它人,都閉上嘴巴!」
屋裡已經鎮靜下來的人,聽到紅裳的話後,把一些嚇得全身發軟的小丫頭推了出去,屋裡終於安靜了許多。
而這個時候,距老管家自殘也不過是只過去了半盞茶的功夫。「父親,父親!您一天福都沒有享,怎麼能這樣去了呢?您讓兒子怎麼活下去,怎麼活下去啊?!兒子還不曾好好的在您面前盡過一天的孝,您怎麼能這樣去了呢?」老管家的兒子哭得成了一個淚人,完全不顧自己是個男兒身的尊嚴。
「兒、兒啊,父親走、走了,少、少……」老管家最後這一句話沒有說完,頭一歪便閉上雙眼;他至死也不放心他的少主子。
紅裳在老管家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時,便知道他不想活了:可是也只認為他是抱著必死之心頂罪,等待著被送去衙門呢;但是沒有想到這位老人家如此絕決,以死相勸他的少主子,希望他可以回頭是岸。
紅裳終於明白了現在這個世界中,人們常常掛在嘴邊那個「忠」字的含義:忠主、忠主,這位老管家居然忠主到如此地步。
老管家最後的幾番話中,都含著勸諫趙俊傑的用意:讓他好好讀書考取功名,然後同由他自己堂堂正正的去報仇,不要再圖謀不應該圖謀的東西;想來老管家也不是沒有他的主子吧?可是那主子就是不聽,再讓這位老人家如此做吧?
他到死,記掛的還是他的少爺,他的主子!
忠到如此地步,已經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紅裳對這位老人家油然而生敬意:她自問換作是她,萬萬做不到的這種地步。
宵兒慢慢的起身,退到了紅裳的身後,她心裡堵的很:「婢子無能,太太……」她知道,這位老管家不是主謀,因為他是一個好人。紅裳輕輕搖了搖頭:「不怪你,此事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做了孽的人。」紅裳冷冷的掃了一眼趙俊傑,她從來沒有如此討厭過他。
趙一鳴輕撫了一下紅裳的肩膀:「裳兒,老管家如此走了也不是件壞事兒,不然——」他說著話看了一眼還在「驚嚇」中的趙俊傑。
紅裳沒有再看向趙俊傑,不想多看這個人一眼,她明白趙一鳴的意思:趙俊傑已經不可能改過了,老管家如果活著怕是更傷懷,下場可能更悲慘。
趙俊傑這個時候,好似終於醒了過來,悲呼一聲:「福伯——!」就撲過去趴到了老管家身上,哭得比老管家的兒子還要痛三分。
老管家的兒子本來只顧傷心老父的身死,看到趙俊傑撲過來同他搶父親,心下的惱怒全爆發了出來,伸手就把趙俊傑推倒在地上,一點兒也沒有顧忌他的主子身份:「你不要在這裡假惺惺的!不要碰我的父親!」
趙俊傑卻撲倒在地上大哭道:「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大聲喝罵福伯,是我對不起福伯……」
老管家的兒子卻哭著打斷了趙俊傑的話:「你不要在這裡做戲!我父親怎麼死的,你是最清楚的,現在你還要做什麼?還想要求個仁義主子的名聲嘛?我呸——!」
趙俊傑抬頭看向老管家的兒子:「你、你為何如此說話?也對,我知道你傷心太過,我也傷心啊;是、是我對不起福伯,對不起你們父子!你放心,福伯,福伯我一定會厚葬他,我也一定會好好的待你;可是,你不要如此說話傷人,不然福伯看到我們兄弟如此,他一定會傷心的。」趙俊傑這是在收買老管家的兒子,讓他不要在太過傷痛之下亂開口說話;趙一鳴多看了趙俊傑一眼:此人絕對不是真正的主謀,應該啥時參與了此事,因他的心計差太遠了;居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來,老管家的兒子如果能消氣才怪。
老管家的兒子聽到趙俊傑的話後,氣得幾乎吐出血來:「兄弟?我可是不敢當!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哭,收了你不值錢的淚,也不要再說這些假仁假義的話:你真對我父親有心,你會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如果剛剛你推我父親一下,我父親現在就不會死,你真當我是傻子,什麼也不懂,什麼也看不出來嘛!」
趙一鳴聽到這裡,倒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握了紅裳的手,示意她也不要開口,只管聽下去:老管家的兒子倒是有幾分慧根的。
紅裳知道老管家的兒子心情激盪之下,一定會口不擇言的說漏些什麼:現在,他們已經主僕反目了——這也是趙俊傑活該,他本就不配有老管家這樣的忠僕。
紅裳不想總看趙俊傑的模樣,讓她有作嘔的感覺;她輕輕喚了宵兒,吩咐她進去給老太太請脈,老太太要不要開個副壓驚的藥。
趙俊傑一番指天誓日,說自己當時是嚇呆了,現在也是萬分後悔沒有救下老管家。
這一次,趙俊傑是真得把老管家的兒子惹怒了!他恨恨的瞪了一眼趙俊傑後,便你下頭看向了父親,嘴巴裡輕輕的說著什麼,就連趙俊傑距他那麼近也沒有聽清楚。
紅裳聽不到爭吵聲,回頭看了過來,心下就是一動;而趙一鳴也想到了,夫妻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依然喫茶並不多言。
老管家的兒子不再說話後,也沒有再同趙俊傑爭吵,而是輕輕把老父放在地上,給老父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放到了老管家心臟上的剪刀時,他又是一陣慟哭;然後一用力就剪刀就拔了出來,血噴了他一身,他卻理也不理。
趙俊傑看他如此雖然有不安,不過他不再像剛剛如瘋子一般亂說話——差一點就說破了一些事情,真是驚出了他一身冷汗;所以趙俊傑還是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魏太姨娘的眼光卻閃過了一道寒光:雖然事情出乎意料,但看來一樣能奏功!
趙管家的兒子對著趙一鳴和紅裳重重的叩了三個頭:「小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老父雖然已經承認了所有的錯,這、這也是他的心願,可是、可是他不知道他的錯太過厲害了;小的不忍他九泉之下難安,現在求老爺和太太慈悲,賞小的一副棺木安葬老父!」
老管家的兒子當然不是沒有能力葬父,只是他不想接受趙俊傑的賞賜,不想讓老父死後還躺在這個狼心狗肺之人買來的棺木裡,也就是說,他已經決定不再認趙俊傑為主了。
如果換成平日裡,老管家的兒子如此做一定會被視為叛主,不止會被告人看不起,而且會吃上官司:只要趙俊傑到衙門告他,他一定會被判有罪的。
但是,現在嘛